中专生暑假校内劳动猝死，校方回应

澎湃新闻记者 段彦超 实习生 李晨溪

山东省菏泽市理工科技职业中等专业学校在读的16岁学生林杰，开学前被叫到学校“助教”劳动时，突然倒地后离世。

据其家属反映，监控视频显示，林杰在学校搬桌椅、拎水，干了近1个小时活后，坐在课桌前突然倒地。医院出具的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显示，林杰死亡原因为“被描述为心脏性猝死”。

家属质疑，林杰身高1米82，体重170斤，体检身体无异常，系高温天在学校过劳导致猝死。

对此，菏泽市理工科技职业中等专业学校黄姓副校长向澎湃新闻称，林杰猝死和其熬夜玩游戏有关，否认系过劳引发。

死亡原因为“被描述为心脏性猝死”

菏泽理工中专校门

林杰是机电技术应用专业学生，按照学校计划，他原本是9月4日开学。林杰父亲说，事发前一天，儿子电话告知他，要去学校当助教，一天40元，10天400元。

次日一早，林杰就赶到了学校。擦座椅，搬桌子、提水，至10时4分，林杰突然向左倒地，单人课桌被带翻，压在他身上。

班主任见状，过去扶起课桌查看林杰的情况，转身离开教室去叫人。数分钟后，班主任和多名老师陆续进入教室。10时7分51秒，老师们似乎判断弟弟是低血糖，一名老师让一名男生去拿来糖果，剥好给弟弟喂了一颗，监控里传来弟弟一段痛苦的“啊啊”音，还能听到一名女老师在尖叫，随后，有男老师喊“抠开，抠开”。

不过，因林杰被老师和学生围着，监控未拍到具体情况。

林丽告诉澎湃新闻，事后，民警告诉她们，当时喂的是棒棒糖，后来把棒棒糖取了出来，现在还在派出所。

教室监控显示，林杰晕倒7分钟后，10时11分，一位男老师在120工作人员电话指挥下，开始对林杰进行按压心肺复苏。10时18分，急救人员进入教室。

菏泽医学专科学校附属医院《急诊病历》显示，急救人员到达现场时，患者意识丧失、颈动脉搏动消失、胸廓无起伏、双侧瞳孔散大且对光反射消失、血压未测出。急救人员现场给予电除颤，但心电监测提示心电图呈直线。

通话记录显示，事发当日11时22分，林丽接到弟弟的班主任电话，对方明确告知她，弟弟晕倒了，但“现在是清醒的”。此时，距她弟弟无生命体征已过去1个小时。

“我们以为就是低血糖住院而已，没往坏的方面想。”林丽说。

当林杰父母12时50分赶到医院重症监护室外，有老师告知在抢救，不能进。医生13时50分从监护室出来，告知林杰在学校就没有了生命体征。

医院出具的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显示，林杰死亡原因为“被描述为心脏性猝死”。

医院出具的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

“40元一天”，学校否认“有偿劳动”

菏泽市理工科技职业中等专业学校2025年的招生简章显示，该校位于菏泽鲁西新区，占地100余亩。开设有计算机网络技术、机电技术应用、婴幼儿托育等9个专业，学制3年，计划招生共1050人。

林杰通过微信询问班主任的记录

对此，学校相关负责人黄先生向澎湃新闻表示，这次活动不是“有偿劳动”，而是班主任通知班干部协助调整教室、规整书籍的“常规做法”。40元报酬并非学校承诺，而是班主任个人表示可以尝试向学校申请作为班费，因此，不构成劳动关系。

林杰2024年第一学年的《健康检查表》显示，其身体健康，心脏、肝脾等各项检查均“正常”，既往病史“无”，该表有校医签字。

林杰家人告诉澎湃新闻，警方表示，此事不构成案件，如要查明具体死因，需进行尸检。

澎湃新闻联系辖区派出所，对方未透露相关信息。

在林杰家人看来，学校组织未成年人有偿高强度劳动、在高温天气下降温措施也不到位、抢救失当和不及时，致林杰死亡。

对此，前述学校相关负责人黄先生向澎湃新闻称，“当天温度并不是说特别闷热”，大概“三十五六度”，事发前一天“刚下完雨”。

“菏泽微天气”8月18日的文章《“三伏天”即将收尾，还能热多久？》称，受副热带高压影响，8月18日到20日，37℃以上的高温区自东南向西北逐渐推进。8月19日白天到夜间，当地最高气温36～38℃，局部可达39℃以上，最低气温28℃。

黄先生否认施救不及时，称老师第一时间积极施救。其还表示，事发当日学校通知家属，只是传达了护士“孩子已经好转”的说法。不过，其未解释为何事发已经1个小时，才通知家属。黄先生还称，死亡原因与林杰事发前熬夜玩网络游戏有关。

事后数天后，林杰家人曾收到学校校长发来的短信，短信中称，“网络游戏害了他”。校长表示，如果可以，自己愿意换孩子的命。

林丽称，她查看弟弟的手机，发现弟弟事发前一天晚上，曾玩一款游戏到半夜。

聊天记录显示，8月19日凌晨3点，林杰在群里和同学说：“我也不睡了”“咱这不睡觉，今天干活受得了吗”。凌晨5点46分，他回复同学：“我们都没睡”。7点49分，他说“到（学校）了”。

林杰事发当天在群里和同学的聊天记录

林杰家人说，之前学校的方案是“校方责任险”赔付20万、学校给予5万元人道主义补偿，他们没认可。

2024年入学时，林杰交的费用是9400元。其中包括两份保险的费用。保险合同显示，一份是校方投保的“校方责任险”，另一份是学校为学生集体购买的“学生幼儿意外伤害保险”。学校相关负责人承认，两份保险的费用，实际由学生支付。

澎湃新闻注意到，“校方责任险”核心是“因被保险人疏忽或过失”导致学生人身伤亡时，由保险公司替学校进行赔偿。根据保险条款，若学校“违反规定组织未成年学生从事不宜参加的劳动”或“未及时采取相应救助措施导致后果加重”，会触发理赔。

而根据“学生幼儿意外伤害保险单”，林杰的法定继承人可根据死亡性质获赔8万元（意外身故）或2万元（疾病身故）。这是直接赔付给家属的保险金。

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赵琮律师指出，学校组织未成年学生在高温下从事可能超出其身体承受能力的活动，或未尽到风险评估和安全保障义务，需承担相应的侵权责任。此外，多项法规规定，学校在学生发生意外时有及时通知家长的义务，若存在重大延迟或提供不实信息，将加重其法律责任，并可能受到行政处罚。

针对学校承认校园责任险费用包含在学生交的杂费里一事，赵琮律师认为，学校向学生收取费用的行为可能存在不合理收费、资金使用不规范等情况。

澎湃新闻介入后，林丽告诉澎湃新闻，家属方律师跟保险公司沟通，说赔偿方案可能有变化。9月27日，其向澎湃新闻表示，双方已经私了，未再透露详情。

（林杰、林丽均为化名）

本 期 编 辑 邹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