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别忘了,他是跟着我们从雪山草地走出来的人。”——1971年3月的一天深夜,周恩来总理把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吴忠叫到身边,只说了这句话。吴忠心里清楚,总理口中的“他”,就是那个骨灰盒上没有姓名、只写着“聋哑红军党员”的老人。如今,八宝山将帅墓区群星璀璨,唯独那只小小的盒子显得朴素,却分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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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能让共和国总理念念不忘?故事得从1935年的大渡河畔说起。那年春末,红一方面军逼近四川天全,急需一位熟路的向导。侦察员连着两天没抓到一个当地人,山风卷尘,夜色压得人出不来声。第三天清晨,马天皇和肖士杰在一片竹林口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小个子:黝黑的脸上星星点点的麻子,衣服破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一只袖管只剩布条。他看见红军,既不跑也不叫,只“噢噢”两声。马天皇以为遇见敌探,干脆把他押到队伍里。
两日试探后,大家确定这人既聋又哑,根本听不懂号令,更别说通敌。照理说应当放走,他却死活不肯离开,一把抓住肖士杰的枪背带,急得直跺脚,最后干脆抢过行军锅往肩上一扛,用手势比划:给饭吃,给衣穿,就跟着走。长征减员厉害,一口人一双手都是宝,政治部一合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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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列编,他得了个简单绰号——哑巴。挑水、砍柴、生火,他样样抢在前头。翻夹金山那天,零下十几度,他穿着单衣,脚底只裹几层树皮,仍把小李二十来斤的铁锅夺过来,堆在自己背篓顶。同行战士后来描述:哑巴整个人像座会走的“铁疙瘩”,只要能省下别人一点力气,他就心里痛快。
草地上更险。一次敌机低空扫射,爆炸就在他身旁。危急中,他把大锅扣在脑袋上,冲进弹雨。腿根被碎片划开近十公分,头却安然无恙,锅上多了几个深坑。另一次,班长肖士杰掉进泥潭,眼看就要被吞没。哑巴先把锅当“浮板”扔进泥里,再跳上去,系绳、拉拽,硬是把人拽了出来。事后统计,他在长征路上先后背出了十一名伤病员,却没记下一条个人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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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到陕北,他编入中央军委警卫营。南泥湾开荒,七百多人要用水,全靠他一副肩膀来回挑。他赤脚在滚烫的黄土地穿梭,汗珠子掉得跟雨点似的。一天,朱德总司令视察,看见他的脚被烫得血肉模糊,当场黑下脸,把营长叫来训得狗血淋头:“让老同志赤脚挑水,像话吗?”随后,朱德把自己的解放鞋脱下递过去,竖起大拇指。哑巴听不见,只看见朱德笑,他也学着竖起拇指,用力点头。
毛泽东同样记得这个特殊战士。延安时期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见到毛主席不要上前打扰思考。可哑巴例外。每逢他远远看见毛主席,必定撒腿跑,一边跑一边在裤腿上抹干净双手,到了跟前死死握住主席的手,嘴里发出含混的“啊啊”声。警卫员想阻拦,毛主席摆手示意:别拦,他高兴。一次毛主席还学着他的手势,回了一个夸张的大拇指,周围干部忍俊不禁。
抗战末期,他被调到警备团团部炊事班。挑水、烧火、喂马,全团起得最早的永远是他。通信班战士深夜回来,总能吃上哑巴热好的饭。张思德牺牲那年,哑巴抱着战友的遗照嚎啕大哭,手指一个劲摩挲那枚相框上的红五星,旁人看得心酸却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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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解放战争,他随部队转战石家庄、北平,依旧做最苦最累的杂活。当地百姓私下议论:连个不会说话的老兵都这样赔本儿卖力,共产党部队可真不一样。1949年进北京,他被分到师部机关炊事班。自来水、蜂窝煤都用上了,他却浑身不自在,总嚷嚷“没活干”。师长刘辉山拗不过,只能让他负责营区新辟果园。哑巴乐坏,天蒙蒙亮就浇树掐芽,谁敢偷偷摘果子,他瞪着大眼就追到门口。
1955年,全军第一次授衔。本来名册里没有哑巴,可刘辉山提出:“长征老兵,功劳不在战报上,在肩膀上。”集体一商量,补报少尉军衔,并授予八一勋章、八一奖章。那天,他摸着新肩章,先是愣住,随即咧嘴大笑,冲着镜子比了个大大的“OK”手势,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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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渐长,病痛找上门。高血压、冠心病接踵而来,组织屡次要送他疗养,他只当没听见。1971年初,周恩来专门嘱咐:“衣食住行都得有人管,有病立刻治,不能让老红军受委屈。”从此,北京卫戍区把他的医疗和生活列入专案。医院给他开了单人病房,又配电视机、冰箱,护理小组24小时值守。护士小张刚接班时叫苦不迭——老人情绪忽上忽下,一时摸辫子,一时抢水果。但她还是咬牙坚持,把他视作家里长辈。后来同事问她为啥不调岗,她摆手:“他没家,就算我赔点耐心又怎样?”
1983年5月,哑巴病危。昔日战友纷纷赶来,站在床头叫他的外号,可老人已经深度昏迷。6月14日晚,生命仪器归于平稳,87岁的聋哑老红军走完了最后一程。追悼会那天,礼堂外挤满400多名官兵,许多人从怀里掏出早年的红布袖标,默默举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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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送至八宝山。按照惯例,要刻上姓名、职务,可档案里始终找不到确切户籍和姓名,只有一句“1935年四川天全招收入伍的聋哑农民”。领导商议后决定,就写“聋哑红军党员”。这几个字简单,却沉甸甸。没有姓名,却不代表被遗忘;没有战功登记,却用一生把“功劳”二字写进了同行者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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