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烟花秀”究竟对生态有无影响？专家解读

9月19日，户外品牌“始祖鸟”与艺术家蔡国强合作，在青藏高原腹地举办了一场名为《升龙》的烟花表演，引发公众关于青藏高原生态环境保护的讨论。9月21日，日喀则市委、市政府表示，已成立调查组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核查，后续将根据核查结果依法依规处理。始祖鸟、蔡国强就《升龙》艺术项目致歉。

此次烟花表演对于高原生态环境是否会产生影响？对此，新京报记者采访了首都师范大学副教授、长期在青藏高原从事植物学和濒危物种保护研究工作的顾垒，以及世界动物保护协会科学家孙全辉。

蔡国强青藏高原烟花秀画面。新京报视频号截图

高原草甸很脆弱，一旦受扰难恢复

主办方表示，表演位于西藏自治区日喀则市江孜县热龙乡境内的查琼岗日山脊，烟花燃放从海拔约4600米处开始，沿山脊向上延伸至5050米山顶，形成“飞龙腾空”的视觉景观。

据顾垒介绍，青藏高原是我国生态最为脆弱的地区之一，这里海拔高、气温低，自然条件极为严酷，植物的生长期相当有限。青藏高原的地表生物量很低，一旦受到干扰，自我恢复的能力很差。

事发地的海拔高度在4500米至5050米之间，主要植被类型是高山草甸，其关键结构是“草毡层”，通常只有10厘米至20厘米的厚度，虽然薄，却能有效防止水土流失，也支撑着整个高原食物网：草养活了食草动物，后者又供养食肉动物。草毡层重要，但也很脆弱，过度放牧、基础建设或大型活动都很容易对其造成破坏。

草毡层被破坏之后，其下面的土壤母质极易流失，由土壤母质开始的植被自然恢复也非常困难，因为它极度贫瘠，几乎不含有机质和微生物，无法支撑植物生长。只有经历了极其缓慢的有机质积累过程，土壤母质上才有可能长出新的草甸，而这一自然恢复过程可能长达数十年。

主办方在说明中称，项目所采用的烟花彩色粉均为生物可降解材料，经过国内外多次燃放验证，符合环保标准。不过顾垒指出，生物可降解材料在降解过程中需要生物参与。生态系统中的分解者（包括食腐动物、真菌、细菌等）种类以及活跃程度，决定了这些材料是否能被降解、降解成什么物质，以及降解得有多快。但高山上温度低、降水少，分解者不活跃。

噪声和强光可能引起动物应激反应

孙全辉认为，烟花秀对当地分布的鼠兔、岩羊、雪豹等多种野生动物都有可能造成不利影响。烟花燃放产生的噪声和强光会惊扰到这些动物，甚至可能引起部分动物的严重应激反应。烟花燃放过程也可能会破坏地表植被，污染周围土壤和水源，损害野生动物的栖息环境。另外，整个活动的布置、燃放以及事后清理需要投入大量人力，人类的出现也会影响野生动物的正常活动。

主办方曾表示，通过盐砖引导鼠兔等离开燃放区。孙全辉表示，这一说法缺乏科学依据。“盐砖是牧民提供给牲畜的矿物质补充剂。野生动物有自己的行为模式，没有证据显示盐砖能够引诱鼠兔放弃栖身的洞穴。”

顾垒说，很多食草动物有舔食盐分以补充矿物质的习性，但这种行为在鼠兔中并不常见。就算鼠兔喜欢吃盐，指望靠盐砖就能将鼠兔引离特定区域，也是不切实际的。另外，高原常见的动物既包括鼠兔、旱獭等食草动物，也包括藏狐、猛禽等食肉动物和鸟类。盐砖对野生食肉动物和鸟类是没有吸引力的，主办方并没有提出保障这些动物“原住民”权益的措施。秋季正是动物们“贴秋膘”或储备越冬食物的关键时期，此时受到惊扰将直接影响其冬季生存概率。

建议对当地土壤、水质、动植物进行科学评估

事发后，建议做什么补救措施？孙全辉认为，相关部门和独立机构应对当地的土壤、水质、植被以及动物状况等进行科学评估，并根据受影响程度，采取相应的补救恢复措施。例如，尽快修复受损植被，降低土壤和水源的污染物含量，及时救助惊吓受伤的野生动物等。

顾垒建议，首先要去现场做调查，了解烟花表演到底造成了哪些影响，污染物的排放是否做到了彻底清理。“比如留在当地的大块碎屑、垃圾等废弃物，是否已经通过没有伤害性的手段去捡拾清理；当地搭建的设施是否尽量通过对草甸环境无损的方式进行了拆除。”烟花表演喷出来的粉尘、颜料等，可能无法通过常规手段去除，就要进行监测，看它们是否对土壤理化性质和植物生长造成影响，但这些情况无法快速出结果，需要进行长期监测。草甸植被自然修复很难，人工修复更难，需要懂生态学的专家介入，而不是简单种草，因为很难成果。

此前，日喀则市生态环境局江孜县分局一位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此次活动在生态环境局备案过，手续也合规，由于烟花使用的是环保材料，因此不需要进行环境评估。政府此前开过多次会议，研究选址，评估调查周围有哪些野生动物等，最终的选址不属于生态保护区，周围无人居住。对此，有专家认为，当地有关部门对于该事件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可能缺少整体考虑。

顾垒认为，在高原并非“一刀切”地不能举办任何活动，但需要环保、生态方面的专家作为顾问，在事情发生前发现可能存在的问题，并规避这些问题。

新京报记者 张璐

编辑 刘梦婕 校对 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