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文史 | 雍正朱批 姑塘开关

作者：辛会珍 编辑：冯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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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马可波罗游记》描述，九江城小而商业繁华。靠着长江，所以来往的船舶十分频繁。在九江甚至看到过一万五千多艘船！这可能真有些夸张，但九江船很多，肯定是真的。

明代，《明会典》有记，弘治六年（1493），朝廷下令在河西务、九江、临清这些赋税钱粮较多的地方，户部均派遣一名官员前往。九江关收钱多，迅猛发展是真的。

清代，《大清一统志》记载九江关增设姑塘分关事。康熙十一年(1672)，钞关移驻湖口县的石钟山旁。雍正元年（1723）移回九江。为方便于民，在德化县东南三十五里的大姑塘设分关派专员，由江西至湖广者在大姑塘纳税即可。从此九江又增加了一个关口姑塘关。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姑塘海关旧址建筑”，作者摄于2017年6月

一、姑塘分关记：雍正朱批江西巡抚六封奏折

清《世宗宪皇帝朱批谕旨》卷十五《朱批裴倅度奏折》总计收录时任江西一把手的裴倅度上奏朝廷奏折二十多折，有六份奏折涉及姑塘关，雍正次次有回应句句有应答。九江关在江西、甚至在朝政中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让我们一起循着历史痕迹跟着这六封从江西直飞到雍正眼前的奏折，回望三百年前姑塘关风雨。

第一封奏折是雍正元年（1723），时任江西巡抚裴倅度上任不久就接到九江民情呼声，“臣到任后，据商众环辕哀吁，恳将湖囗关移设九江，以保全商命等情，纷纷前来。”他立即派人视察了当时设在湖口的九江关，“窃查湖囗地方，江湖合冲，水本溜急，商船常遭覆溺。”于是写下了上任后第一封关于九江关的奏折上奏雍正，请求移关九江关、新建大姑塘分关。度疏言：“九江旧关，上有龙开河、官牌夹，下有老鹤塘、白水港，地势宽平，泊舟安稳。离湖四十里曰大姑塘，为商舟所必经，水涨则有女儿港、张家套，皆可泊舟；水落则平湖一线，夹岸泥沙，无风涛礁石之险。请仍移关九江，而于大姑塘设口分抽。”裴巡抚言简意赅阐明了湖口浪涛翻滚，商船时有倾覆，人命关天！不能再在那里停船收税了。且找到了不远处一块风平浪静可泊船收税的好地方姑塘，建议分关。

雍正看后朱批：“移关可也。”

第二封奏折是裴巡抚上任一年后的雍正二年（1724）三月，云：“湖囗关税务，奉旨交臣衙门兼理。兹本年二月十六曰一年期满，据委员南康知府张景良共抽税银，除正额银两照敷按季解交户部外，所得赢余银五万二千六百四十六两零。盖因江楚岁稔，商船辐辏之所致也。现缮具批文，起解户部，交送内库，为此奏闻。臣更有请者，湖关移回九江，榷务一新。臣每念额税四季解部，向委吏管押，往返多费，滥冒难稽。臣愚请嗣后将季税俟一年期满，委员汇解，不惟节省靡费，亦以郑重钱粮。”这次汇报，报喜之余又有建议。移关九江，榷务一新，还有盈余。为节约起见建议上缴国库由每季度改为每年。

雍正这次朱批颇显亲民且有点啰嗦：“今岁赢余，因尔等清厘所致，敷觉过多。倘额外剥削商民，则断然不可。关税繋于年岁之丰歉，难可预定。总在尔等据实奏报，朕自能照察。或偶遇不及之年，不可勉强，必求足敷。此项原系赢余，只须任事者本心无欺而已。不然，是又增出一番税额矣。假若监税者借此更取己之余利，此则尤其不可者。当再四严加访查，毋致苦累商民。朕在此正欲颁发税关训谕，到时饬令实心遵奉而行可也。”雍正谆谆教诲，苦口婆心！不能剥削商民，不能因考核指标在不好的年份就苛政于民，要实事求是！

第三封仍是雍正二年的六月，裴奏：“移关九江及大姑塘囗岸后，商船安稳，并无损坏，皆出皇隐生全大德。惟大姑塘现在水涨，左有女儿港，右有虾蟆港，船泊港内，甚是平稳。但入冬水落，恐大船不能进港，当再稍为疏濬，便可停泊。为此一并奏闻。”看来这时候姑塘关已经开关，入冬需要疏浚即可停靠大型船舶。雍正再次强调不可剥削商民且有敲打警示之意：“严行约束该管各员，至为紧要。闻得各关交与地方官管理以来，商民颇有不便之论。此或系部院各属所造之言，亦未可定。但据理而论，钦差苛刻，尚有地方官可以挟制。若地方官过刻，则商民无处告苦。全在尔等督抚大吏善于譀人，选委且不时留心访察也。”

第四封到了雍正三年（1725）二月，这次就是比较正常的年终汇报。裴巡抚汇报说他马上管九江税务又一年期满，南康府知府张景良抽份子钱了（报抽税银），除了应该交户部的税银，还赢余银六万七千八百两九钱零。这都是移回九江关后，商旅稳便，闻风辐辏，所以比去年收的多好多……。

雍正显然也看钱开怀，很是高兴的勉励几句：“此项之盈绌，惟看天年丰歉何如，不可为例，但缇壉实为是耳。”

第五封来到了雍正三年九月，裴奏：“窃江西省仰赖皇上福庇，地方宁谧。但弭盗安民，尤须加意整饬。臣查各属形势，惟鄱湖最为险要，地又空旷，巡防查缉，全赖塘汛。……臣拟于冬底封印之后，亲往鄱湖周围察看。闻湖内有山，可否添设塘汛，务求一劳永逸之法。并顺便查看九江大姑塘关囗一应收放事宜，庶委员益加谨饬，免致曰久弊生也。臣未敢擅便，伏乞天恩批示遵行。”裴巡抚出南昌至九江看来要报备！

雍正朱批：“鄱湖塘汛应亲历详审查勘者，知道了。”

第六封奏折距申请建姑塘关已经过了近四年，雍正四年（1726）三月，这次是裴巡抚亲自查勘后的汇报稿：“窃臣因鄱湖塘汛并关囗情形恐未周悉，先经奏明，亲勘在案。其大姑塘囗岸一带，客船停泊之处，亦俱安稳。水大泊入内港，水浅沿江可泊，收放甚便。合将臣亲勘塘汛关囗情形，据实奏闻。”看来姑塘关已经完全正规运行，大小船只皆可方便停泊。

雍正这次朱批备显对裴的信任，教了他广布耳目的“法术”：“据奏商民称便，甚好。但税关之事，最难办理得中，切毋过于信人，须广布耳目，不时访察。”

清《世宗宪皇帝朱批谕旨》卷十五《朱批裴倅度奏折》

二、九江关朱批看雍正帝

钱穆先生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中谈到了著名的雍正朱批上谕：“我们现在看他的朱批上谕，就可以看出清代皇帝是如何般统制中国的。在当时，全国各地地方长官一切活动他都知道。大概全国各地，都有他私派的特务人员的。”用词颇为严厉。他认为清代统治只有“法术”：“尤其是清代，可说全没有制度。”“法术”之说从雍正这六封给裴巡抚的朱批中也确可证明。

雍正皇帝通过建立“军机处——奏折体制”实现直接管辖地方，将一切权力全部集中于他一人手中，实现彻底的人治，绝对的独裁，即钱穆先生说的雍正有名的专治。但相应的这种“惟以一人治天下”则要求他要极端的勤政，只要一天他不处理奏折，国家军政要务就得停摆。所以，我们可以想象雍正若在我们当下的微信时代，以他的做派，估计信息他得全天候发个不停，不分白天深夜，大臣还得秒回。他还必须得建多个聊天群，实时指挥各省、各机关的各项事务，臣下一千字，他可能批答一个字也可能不吝指教批答两千字，雄辩滔滔，嬉笑怒骂，乐此不疲。现在大家经常有人调侃发雍正朱批段子：“朕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尔等大臣若不负朕，朕再不负尔等也，勉之。”……

裴巡抚也曾收到过雍正类似的批复，比如他曾上奏过一封江西另一关赣关的奏折，我们可以看到雍正的批复的神来之笔。

雍正三年（1725）十二月，裴巡抚说他兼管赣关税务也满一年，赣南道王世绳抽了份子银，按照要求足额遵例咨部充饷外，还赢余银三万二千七百八十余两（比九江关少了许多）。已经填好公文单据准备押送银两户部，转交内库，为此具折奏闻云云。

雍正这次朱批很有“朕就是这样的汉子”的意味：“知道了。踓交内库，朕亦无私费处也。久之天下人自必洞悉。”日子久了，天下人都会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啊！

法国传教士杜赫德说雍正“不知疲倦地热衷于政事，他为了天下百姓苍生的福乐安康夜以继日地致力于改革政弊……唯一能让雍正皇帝高兴的就是向他提出一个能够改善民众福利、缓解百姓生活压力的良策；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努力将这项计划尽快诉诸实践……。虽然雍正对基督教进行了残酷的打压，但传教士仍对雍正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估计也是被他的勤政所感化！

我们上面看到的六封九江关事项雍正的朱批，还原了杜赫德之说。历史学家孟森也说过，“自古勤政之君，未有及世宗者”。钱穆先生说雍正有名的专治，但他也的确是有名的勤政。他从小混社会，深知民间疾苦，也很清楚官员之间的那些勾当，因而对于内政非常擅长，这在我们看到的他处理九江关事项有具体体现，其治理积极进取，遇事刚毅明察，要求吏治清廉，从而实现朝廷收益充裕。

三、九江关上奏看江西巡抚

清代地方官只有总督、巡抚、藩台、臬台可以直接向政府讲话。江西巡抚是江西最高地方长官，拥有直接汇报雍正的权利。裴摔度从上任伊始即能够体察九江关民情上奏朝廷移关，且为民之便查勘地点建议分关姑塘，不断汇报九江关运行成效力求朝廷支持，亲自查勘现场成功治理九江关，年年盈余。有始有终能管能干还能及时上报，最大程度的确保了九江关的直通朝廷。能把事情办成办好的裴摔度，姑塘关开关他功不可没！

《清史稿》中《裴倅度传》详细记载有他上奏姑塘建关事项。裴倅度是山西曲沃裴氏（河东裴氏）人，今属山西省侯马市。曲沃裴氏是是元末明初从裴氏发源地闻喜裴氏裴柏村迁出的分支。河东裴氏是中国历史上声名显赫的名门望族，上自周秦，下迄于今，号称“天下无二裴”。清康、雍、乾时期，曲沃裴氏达到了鼎盛，裴摔度官至江西巡抚、左都御史，而其子裴宗锡则官至安徽、贵州、云南巡抚，清《曲沃县志》记载。

笔者九十年代离开山西侯马来到九江工作至今，经常回家乡。下图是笔者年内春节回乡住宾馆时随手拍照，电梯入口张贴了山西闻喜裴氏介绍。江西巡抚裴倅度系出名门，家族世代书香，享誉四方。

河东裴氏图片，作者2025年2月摄于山西

后记：

九江是中国自明代以来既设有常关，晚清又设有海关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城市之一。《明会典》记载：景泰元年（1450），朝廷派两名主事官员，分别前往湖广金沙洲、江西九江监督征收船料钞。自此以九江钞关为代表的内河钞关正式跻身国计民生方队，繁荣的长江流域贸易亮相中国贸易主流舞台。

据清代江西奏折上奏，乾隆十三年（1758）通过九江关的船舶有48250只，乾隆十四年（1759）通过该关的船舶则有44795只。这些船只已含雍正年间增设的姑塘关通船数量。

【作者简介】

辛会珍，1969年11月出生，山西临汾人。九江某央企从事管理工作30多年，研究员。业余喜宋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