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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2025|对话钱乘旦:建设区域国别学学科不宜跟风,需先具备基本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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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在人工智能与人形机器人的一骑绝尘中,中国大学迎来2025。

2025年,注定要成为变革的年份。是以战略敏捷赢得战略主动,还是在延误中错失转型机遇,中国大学踏上征途。

人工智能技术如何赋能学科建设?人工智能技术给创新人才培养带来哪些启示?澎湃新闻特推出“大学2025”专题,以深入探讨人工智能时代的大学之变。

近日,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创始院长,历史学家钱乘旦就“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相关话题接受澎湃新闻专访时表示,“区域国别学”是为服务国家战略需求而新设的强调“学以致用”的交叉学科,区域国别领域人才应既是“通才”也是“专才”。建设该学科,既需要多学科研究力量提供支撑,也需要有足够的经费支持“在地研究”,高校不宜跟风“一窝蜂”地“上马”。

在“人工智能时代的文科缩招”话题受到社会关注的当下,一个具有强交叉性的应用型新文科“区域国别学”正在加速兴起。

“区域国别学”是一个为服务国家战略需求而设的新学科。从2022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新修订发布的《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中在“交叉学科”门类下新设“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到今年教育部发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025年)》中新增“区域国别学”本科专业,我国“区域国别学”经历了从无到有、从研究生培养延展到本硕博全链条培养。

这几年,高校发展区域国别学学科的热度不断增高。去年,我国区域国别学首批学位点单位获教育部批准,包括硕士点单位31个、博士点单位8个。今年8月,教育部官网公示的2025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申报材料显示,共有12所院校拟新增“区域国别学”专业。

在区域国别学成为一级学科的过程中,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创始院长,历史学家钱乘旦,起到了重要作用。

近日,钱乘旦接受澎湃新闻专访,讲述了区域国别学学科设立背后的故事,并分享了他对区域国别学学科布点、人才培养、人才评价等方面的看法。

2018年,北大成立区域与国别研究院,钱乘旦任院长。当时,北大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的重要任务之一是人才培养。“然而,培养区域国别研究领域的研究生是一项没有先例、无从借鉴的工作。”钱乘旦回忆,当时更大的困难是这个领域没有学科,招生、培养、毕业都面临问题。因此,建学科成为人才培养的第一要务。

在北大校领导的支持下,钱乘旦开始思考建学科的问题,并由北大出面向教育部打报告建议设立“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此后,教育部启动论证程序,经过多次评估、审查、调研和专家投票,终于实现在《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中的“交叉学科”门类下新设“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

钱乘旦指出,传统的学科如国际政治、世界史、外国语言文学等是有“边界”的,而区域国别学是突破“边界”的交叉学科。同时,区域国别学是为专门培养了解世界的人才而设立的,必须“学以致用、用以促学”。

钱乘旦认为,区域国别领域人才,应既是“通才”也是“专才”,应对研究对象做到“知形、知心、知行”。也正因此,钱乘旦强调,在区域国别领域人才培养过程中,到所研究的国家和地区去体验、去学习(即“在地研究”)非常重要。

在学科布点方面,钱乘旦指出,建设区域国别学学科需要先具备基本的综合条件,比如有一定数量的多个学科(例如5个以上)的研究力量存在;另外“在地研究”很烧钱,必须有充足的经费支持,不宜跟风“一窝蜂”地“上马”。


钱乘旦。图片来源:北京大学新闻网

打破学科“边界”推出的交叉学科

澎湃新闻:区域国别学刚刚成为交叉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在您看来,作为一个新兴的一级学科,它的核心内涵与边界应该如何界定?它如何区别于传统的国际政治、世界史、外国语言文学等学科?

钱乘旦:今年5月,我在北大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书叫《目标、路径与方法:钱乘旦论区域国别研究与区域国别学》。这本书是我对区域国别学和区域国别研究的一个论述。区域国别学和区域国别研究,在我这里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区域国别研究是一个研究的领域,它的任务是做研究工作,是为国家,为整个中国社会、国民提供知识基础,提供思想和思考;区域国别学是一个学科,其任务是培养人。

这一新学科跟传统的国际政治、世界史、外国语言文学等学科有何区别?区别其实挺大的。过去,每个学科都有自己的所谓“边界”,学科与学科之间是不打通的,各自有各自的领地,就好像西方中世纪的庄园领地一样,各占一块,每一个人都说“这个地盘是我的,你们别进来”。以前的学科这种现象非常严重,这就造成学科与学科之间相互隔绝。

现在,世界已经进入信息时代,这种学科分割现象其实不应该存在,理科、工科很早就相互打通了——所谓学科交叉很早就开始了。近30年的诺贝尔奖获奖者中,得生物奖的人可能是做物理研究的。这在理工科非常正常,但文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真正打通。

现在,区域国别学之所以会成为一个学科,最重要的原因是,到目前为止,中国人对世界的了解甚少。直到今天,我们对国外情况的了解,仍比较集中于美、日、德、法、英等少数几个我们认为是大国、特别重要的国家。然而,中国发展到现在,如果还只知道这几个所谓“大国”,这是非常不够的。而且,即便是上述这几个国家,我们也仍然了解得极其不充分。

当前,推进共建“一带一路”,推动中外交流,加强国际传播,参与全球治理,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已成为我国应对世界变局、保证持续稳定发展的基本方针。怎样才能使我们对全世界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国,有更深入的、全方位的了解?这是我们所思考的,也是国家非常迫切需要的。

在这种情况下,上述那些以领域分割为特征的单个学科,无法培养出对世界有深入全面了解的人,在人才培养上已不能满足当下世界和我国的需要,不能适应时代的要求。所以,区域国别学这一新学科才应运而生。

这一学科跟过去的那些已存在的学科区别在哪?区别就在于区域国别学在人才培养上要有这样几个特点:

一是要有非常明确的目标,即有非常明确的研究对象国或对象地区,而不是泛泛地研究。比如以前做国际关系研究的,可能这篇论文说美国,另一篇论文说韩国,下一篇又说印度去了,这种情况非常普遍。区域国别学培养学生时则有非常明确的研究对象,比如专门研究美国或者专门研究东南亚,所有研究都只围绕一个国家或地区。

二是要对这个国家或地区有全面的了解,在此基础上再去做某个专门领域的研究,即“通才+专才”的培养模式。举个例子,如果一位学者是专门研究东南亚的,就要对东南亚的基本情况,比如政治、经济、社会、民风、民俗、民众心理状况等各方面都要有深入、全面的了解。在此基础上,研究者可以对某个国家的某个方面(比如经济)进行特殊的高水平的研究,能拿出受到学术界甚至国际学术界高度认同的研究成果。这是区域国别学科所需要的。

三是除了课堂学习、教师教课等之外,要到所研究的地方去体验、去学习,即“在地研究”。在地研究不是短期去一两个月,而是需要长期待着。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基本的要求。如果没有这样的经历,很难对一个国家或地区有深入全面的了解。

“在地研究”很重要,也很需要经费支持

澎湃新闻:您本人早期的研究聚焦于英国史和现代化进程,这段深耕一国(英国)、聚焦一个核心问题(现代化)的学术经历,对您后来倡导并推动更具全局性和交叉性的区域国别研究,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您认为深厚的历史功底在区域国别研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钱乘旦: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是从研究英国历史进入学术领域的。历史学在20世纪发生了巨大变化。传统的史学只研究政治、军事、外交;到了20世纪,经济史、社会史等逐渐进入史学视野。到了20世纪下半叶,历史学变得包罗万象,只要是发生过的事,都变成历史学研究的范围,出现了医疗史、卫生史、女性史,等等。这种全方位的、要求了解所有知识并进行交叉研究的新史学,与我所说的区域国别学非常接近。

澎湃新闻:历史学研究过往,区域国别学不仅研究过往,还要看向未来。

钱乘旦:对。历史学在推动设立区域国别学这一学科方面发挥的作用最大,就是因为新史学的范围非常广泛,且本身就提倡跨学科和交叉性。我在英国史方面的研究就具有很强的跨学科性,什么都研究,什么都可以写。这种历史学的训练也为我推动建立区域国别学学科打下了基础。

澎湃新闻:所以,深厚的历史学功底在区域国别研究人才培养中也是非常重要的?

钱乘旦:是的。我认为区域国别学有三门最基础、最核心的课程:第一是历史。历史是知识的基础。第二是语言。语言是研究工具。这里不仅指英语,更重要的是指你研究对象国/地区的语言。比如研究日本必须懂日语,研究拉美需要懂西班牙语或葡萄牙语,研究中东至少需掌握阿拉伯语、波斯语、土耳其语等中的一至两门。第三是到当地去进行实地学习和研究。这就像理工科学生必须进实验室一样,研究对象国或地区是区域国别学研究者的“实验室”。

澎湃新闻:区域国别学属于交叉学科,北大在课程设置、师资聘任、研究项目管理上是如何体现“交叉性”的?

钱乘旦:在交叉方面,比如开课方面,由于北大的课程设置本来就比较齐全,只要做好协调工作,把相关的课程都打开,让不同院系的学生都能进来学习,问题不是很大。北大区域与国别研究院设置了跨学科的课程体系,建立了“地区学习(对象国相关知识)+语言学习(对象国的当地语言)+学科学习(就对象国某一方向做专业研究)”的三模块学习方案,并实行课堂学习与实地研究相结合的学习方法。同时,研究院聘请了涵盖北大历史学系、外国语学院、国际关系学院、政府管理学院、经济学院等17个院系的导师,为新型课程体系的落实提供师资支撑。

澎湃新闻:当前环境下,区域国别学在“在地研究”方面是否会存在一些困难?

钱乘旦:我们在拼命地提倡在地研究,同时这里面确实有很多困难。第一个就是要有钱、有经费。我们经常说,区域国别学是一个非常烧钱的学科,因为要在某个国家或地区待两三年甚至更长时间,需要有充足的经费。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在实践中,我们有一些解决经费问题的渠道,比如国家留学基金委可以提供经费,支持去当地学习研究一年或两三年;另外还有些奖学金以及一些企业经费支持,但目前为止还不够。

特别是将区域国别学全面推开之后——区域国别学新学科出现后,全国范围内高校的热情非常高,很多高校都试图去建这样一个新学科。但到目前为止,在我看来,大部分单位的条件还不够,经费是其中一个重要问题。

澎湃新闻:“在地研究”方面,除经费问题外,当前复杂的国际大环境是否会对学生赴对象国学习产生负面影响?

钱乘旦:肯定是有影响的。

澎湃新闻:是否有其他方式可以替代这种在地研究?

钱乘旦:当然可以设想各种替代方案,但归根结底,必须深入当地才能真正全方位地了解一个地方。

不过,办法总是有的。举个例子,二战后美国非常重视对中国的研究,但当时中美关系非常糟糕,几乎没有任何往来渠道。他们的替代方案是什么呢?就是在中国台湾和香港研究中国,尤其是在台湾,研究大陆的心理状态、民风民俗、文学、思想哲学等。这是一种变通的方式。今天,我们研究其他地区遇到困难时,也可以采取类似的方式,例如选择与研究对象地区文化相近、地缘邻近的区域进行调研。

澎湃新闻:北大2018年成立区域与国别研究院,2019年就开始招收博士了,学生主要在哪些国家和地区进行“在地学习”?

钱乘旦:有学生已经从中东、东南亚等地学成回来了。

澎湃新闻:除了博士,北大是否也招收区域国别学的硕士?北大区域国别学的生源的学科背景是否很多元?

钱乘旦:都是博士,在区域国别学学科北大目前只招收博士。生源上,我们提倡任何学科背景的本科或硕士毕业生,只要有愿望,有一定的学术能力,都可以来报考。目前生源中,学历史、学语言、学国际关系的学生比较多,另外学经济学、政治学、教育学的也有。

人才紧缺,需培养“知形、知心、知行”的“一国通”

澎湃新闻:作为一个新兴学科,区域国别学在人才培养上有哪些核心素养要求?在您看来,评价一个合格的区域国别研究人才的标准是什么?

钱乘旦:这一点我在《目标、路径与方法:钱乘旦论区域国别研究与区域国别学》一书中也有写。

我认为:区域国别学培养的人,应该具有多学科和跨学科的知识积累,对某一地区或某一国家进行专门的了解与研讨,有运用跨学科知识进行深入研究的能力,使研究能服务于国家的需要。

这意味着他的学习方向和研究对象是高度地区化的——有特定的地域特征;同时在某一学术领域能做出高质量的、独特的学术成果。这意味着他的研究工作是高度专业化的——有超强的学术能力。换言之,区域国别领域人才,对研究对象应做到“知形、知心、知行”。“知形”是指,通过学习和研究,掌握对象国(或地区)的完整知识,包括自然方面的知识、社会方面的知识、政治经济各方面的知识等等。进而要“知心”,即应清楚这个地区(或国家)人的心里所想——他们追求什么、想要什么,心理的活动,价值的判断,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等等。“知行”是最终的目的,是做判断的基础,即能看透他们在想什么、要什么、为什么而做并且怎么做。

区域国别研究如果能做到“三个知”,真正的“一国通”就出现了。中国现在特别需要这类人才,如果我们有许多这样的人,我们对世界的了解就会深刻,为国家、为人民服务的义务才真正发挥,这就是区域国别学人才培养的根本目标。

澎湃新闻:这样的区域国别领域人才要怎么去培养?

钱乘旦:关于区域国别学人才培养的方法,我提出过三“实”方案,即“实用,实践,实证”。

“实用”是解决为什么学、学了以后做什么。区域国别学不是玄学,不是推理的学问,它是一个应用的学科,为现实服务是其使命。现代世界是复杂的,国际交往无所不包,中国作为世界大国,它面对的不仅是外交问题,它面对的是各领域问题,包括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医疗、卫生、体育、艺术各个方面——所有问题都是问题,所有问题都需要解决。区域国别学是为用而立的,必须“学以致用、用以促学”。

“实践”也就是要在实践中进行了解、探讨,在实践中得出自己的结论。仅依靠文献资料是隔靴搔痒,要在对象国、对象地区长期生活和学习,到现场做研究,看懂当地人的行为模式。

“实证”的意思是以事实为依据,结论从事实来,实事求是。区域国别学绝不是从理论到理论、从抽象到抽象的思想游戏,而是用实证的手段、实践的行动,完成研究工作。这就需要我们去掌握研究对象国、对象地区的情况,从这些情况中做出分析,得出自己的结论和判断。

澎湃新闻:您认为区域国别学在人才培养上应该怎样进行梯队设计?从哪个阶段开始培养比较好?

钱乘旦:根据教育部今年发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025年)》,从本科就可以开始设置区域国别学的培养方向和方案了,今年已经有高校设立区域国别学本科专业并开始招生了;硕士、博士阶段与其他学科一样。

我个人的看法是,区域国别学最好不从本科开始。原因是,我国本科教育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专业教育的层次,而是一个通识教育的层次。因此,本科阶段还是应以培养学生知识的全面性为主,到了研究生阶段再慢慢进入专业化领域,这样进行区域国别研究和深入学习比较好。

澎湃新闻:北大区域国别领域的招生情况以及学生毕业后的就业情况如何?

钱乘旦:我们一年招9个博士生,现在已有三届毕业生,就业情况非常好。

最早一批学生入学时还很苦恼,担心毕业后因为专业太新、社会上不了解而找不到工作。但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因为国家在大力推动这个学科发展。他们的就业非常顺利。

我们的毕业生中,有相当一部分进入了高校,服务该学科建设。因为这一学科刚刚兴起,最缺的是人才,高校的人才需求量很大。

我相信,随着社会越来越了解这个学科、了解为什么需要它,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部门,包括“走出去”的企业,会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当前已有不少涉外企业在工作中发现,出了问题常不知原因何在,遇到的问题不是派技术人员就能解决的。未来,在文化、体育、宗教、妇女、儿童等各个领域,对区域国别领域人才的需求预计都会非常大。

布点高校须具备基本条件,不宜“一窝蜂”上马

澎湃新闻:北大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在创建过程中有遇到师资、课程设置方面的困难吗?创建过程中最难的是什么?

钱乘旦:北大在师资方面问题不大,因为北大各个方面的师资人才都有,学科也比较齐全,课程设置问题也不大。

创建之初最困难的,就是你要怎么把这个新的学科设置起来。我们研究院刚成立时,就提出要设置一个新学科。怎么设计这个新学科,这是非常难的。现在做到了在国家层面上设立学科后,各方面的困难已经小得多了。

澎湃新闻:高校要申报区域国别学专业,需要具备哪些条件?对于那些想申办或正在申办这一学科的高校,您有什么建议?

钱乘旦:我想,某个单位若意图设置区域国别学,就必须具备“交叉”的条件。交叉应体现在各个方面,包括二级学科的设计,课程体系的安排,培养思想的表达,师资队伍的建设等。总之,一切围绕“交叉”。

在明确“交叉”的基础上,我认为需要具备三个条件:第一,要明确研究对象国或地区。凡是申请区域国别学学位点的单位,都应该写清楚对象国或对象地区是哪里,这样才能完成区域国别学所赋予的学科任务。第二,要有对象国或地区的语言能力。不掌握当地语言,只用英语做研究,无异把英美话语搬过来,变成英国人、美国人的传声筒了。因此,具备对象国的语言能力是一个必备条件。第三,要到当地去生活和学习,要在当地做研究。区域国别学是开销巨大的事业,一个单位想申报区域国别学科点,一开始就要想讲清楚,要保证有充足的经费支持,没有经费,学科建设寸步难行。

在人才培养上,要为学生制定一张课程表,这张课程表真正体现学科交叉,而不是新瓶装旧酒,在原来那张课程表上象征性地添加一两门新课。同时,新课程表应体现“三个一”:一门基础课(外国历史,主要是对象国历史)、一门语言课(外国语言,主要是对象国语言)、一段生活经历(外国经历,在对象国生活的经历),这三门课都是必修课,体现着“通才+专才”的基本能力培养。另外,区域国别学是实证的学科,要引导学生在实践中学习,“在游泳中学会游泳”。

按照教育部的规定,每个一级学科都需要有一个学科评议组。我们希望区域国别学的学科评议组能够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比如强调标准、提出要求、检查落实等工作。当然,也可以有其他的机制,教育部也可以出台一些具体的规定。

澎湃新闻:对于那些专业性强、学科相对单一的高校,建设区域国别学学科是否会面临一些困难?

钱乘旦:是的。例如外语院校,师资主要集中在外国语言文学方面;经贸类院校也是这种情况,建设区域国别学学科的难度会比较大。我曾经建议:缺乏外国语言(当地语言)能力的综合性学校,可以和有这种能力、但科研能力较弱的外语类院校联合申请区域国别学科点,希望有关方面慎重考虑这个建议。

师范类院校建设这一学科的难度反而小一些,因为它们的学科设置原本就相对全面,更具综合性。

其实,建设区域国别学学科需要先具备基本的综合条件。任何以“区域国别研究”身份来申请“学科”的实体部门(如学校、研究所等等),必须有一定数量的学科储备(比如5个以上不同学科)的研究力量存在,而且都从不同领域对某一特定地区或特定国家进行研究、形成共同对象,并有所成果。现在的情况是一窝蜂“上马”,这对学科建设不利。

另外,我有个观点:区域国别学学科布点时,不要以“985”“211”作标准,而是以这个单位是不是符合区域国别学的建设要求来判断。有些非“985”“211”高校,有特殊专业和方向非常强,积累了非常好的区域国别研究基础,且非常愿意加入到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建设中来,可以让它们走进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

澎湃新闻:您一直强调区域国别研究要摒弃“猎奇”心态,进行“深度研究”。在考核评价体系中,该如何鼓励学者进行这种需要长期积累、可能短期内难以出成果的“深度研究”,而非追逐热点?

钱乘旦:目前的评价体系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如果你研究的是很多人认为“不重要”的国家或地区,你的文章就可能没有发表的园地。文章发不出来,就没有前途,也没有晋升的机会。这些问题我们都意识到了,也正在努力解决。

澎湃新闻:所以,要鼓励学者不追热点、做深度研究,最终还是要解决评价体系的问题?

钱乘旦:对。这对每位学者、教师来说,都是很具体的现实问题。国家需要这一学科对整个世界进行全方位、全覆盖的深入研究,且这一需求非常迫切,但问题在于:第一,过去没有这个学科,培养不出人;第二,就算你有意识地培养这样的人,他们毕业后到哪里工作?如何就业?这个问题需要全社会共同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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