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散养的土鸡一斤就要45元，为什么街头的烤鸡这么便宜？

逛菜市场时，总能看到那些金黄诱人的烤鸡，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香气。最让人惊讶的是价格，整整一只竟然只要20元左右。这不禁让人心生疑惑：在农村散养的土鸡一斤就要45元，一只鸡就要200多元，为什么这里的烤鸡这么便宜？

当我们走进超市熟食区或是打开外卖软件，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整只炸鸡、烤鸡通过各种优惠后，居然也只要20多元。虽然这些鸡比传统土鸡要小一些，但价格差得实在太多，难免让人产生怀疑：难道是病鸡、死鸡，或者就是激素喂大的？一只小鸡，一张嘴，6个翅膀、3条腿儿，想想都可怕。

其实，这些售价亲民的鸡，绝大多数都是现代养殖业的明星产品——白羽肉鸡。它们拥有宽厚的鸡胸、粗壮的鸡腿，从破壳到出栏仅需40天，如今已经称霸了肉鸡市场。无论是超市冷柜、快餐炸鸡、学校食堂还是健身餐盒，它几乎无处不在。

正因为长得太快，“速成鸡”“激素鸡”“怪鸡”的传言几十年没断过。它仿佛为人类量身定制的体型、快得不合常理的生长周期，怎么看都像极了一只“科技鸡”该有的样子。

今年7月，主产区的毛鸡价格再度击穿每斤3元的生死线。这么便宜的肉能是好东西吗？可现实却充满黑色幽默，大家一边传着谣言，一边吃得停不下来。你有没有想过，那只刚刚端上你餐桌的烤鸡，可能在两个月前还是个刚破壳的小鸡仔？那些KFC、麦当劳里的鸡翅、鸡腿，从鸡出生到被端上餐桌，可能只经历了短短40天。

今天的中国已是全球禽肉消费第一大国，一年吃掉近70亿只鸡。这么庞大的数量，它们是如何生产出来的？是不是像很多人担心的那样，这些速成鸡都是被激素催大的呢？

目前肉鸡主要来自两大阵营：一种是白羽鸡，白羽毛、宽胸肌，生长速度快，价格低廉，肉质较为松散，是炸鸡店、快餐品牌、冷冻食品和健身餐的首选；另一种是黄羽鸡，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土鸡、走地鸡，它们生长周期长，运动量大，价格偏高，肉质紧实，风味浓郁，常见于炖汤、白切鸡、口水鸡等传统吃法。

数据显示，中国人日均吃鸡约2740万只，其中白羽鸡占55%以上，相当于每两只鸡里就有一只是白羽鸡。没有它，就没有现在中国快餐的普及与繁荣。而这两种鸡的背后，其实是两套完全不同的农业模式：一个是追求极致效率的现代畜牧业，一个是延续传统风味的特色养殖业。

白羽肉鸡全名是白羽快大型肉鸡，这种鸡的品种和生产性能本身就很好，如果配合上良好的饲养管理，生长速度很快，短时间内就可以达到出栏体重，而且胸肌、腿肉等主要食用部位比较大，是非常优良的肉鸡品种。通常，白羽肉鸡一般40天左右就可以出栏，在一些饲养实验中，经过精心饲养管理的白羽肉鸡甚至能够在20天以内达到出栏标准。

很多人不知道，白羽鸡虽然在中国被大量养殖，但它的祖宗、曾祖代种鸡长期被两家国际巨头牢牢掌控：一个是德国的安伟捷，另一个是美国的科宝。他们掌握着最上游的基因资源，就像芯片行业里的光刻机，谁掌握种源，谁就捏住了整个产业的命门。

早在2004年，中国就每年需要从欧美引进80万到120万套祖代鸡，引种价格从最初的5美元一套一路飙升至55美元一套，整整翻了11倍。我们不但没有议价权，还常常被以次充好、捆绑销售，甚至发生过将父母代冒充祖代卖给中国企业的案例。

如果你试图自己留种繁育，结果往往是3年之内鸡群性能严重退化，长得慢、体型小，产肉率大幅下降。2002年左右，国产种鸡份额一度接近50%，但2004年，一场高致病性禽流感让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一夜之间，种源再次100%依赖进口。

真正转折来自一家中国企业——福建圣农集团。2011年，圣农老板傅光明做出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投资14亿，在武夷山深处秘密建设全封闭、高防护的白羽鸡育种研发基地。八年技术攻关，2019年，中国第一个白羽鸡新品种“圣泽901”诞生；2021年12月，“圣泽901”通过审定，中国终于拥有自主的白羽鸡品种。

到2023年上半年，国产祖代种鸡更新份额已占国内市场15%。可以说，没有白羽鸡，就没有现在中国快餐市场的蓬勃发展，中国鸡真正挺直了腰杆。

尽管技术突破、产量上升，但大多数消费者最关心的问题仍然是：40天就长成的鸡到底能不能吃？这些速成鸡到底有多“速成”？

一般农村养的土鸡，从一只30g左右的小鸡崽长到能吃的5~6斤，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而市场上的主流肉鸡只需要40~45天，就能从30g长到7~8斤。这意味着什么？当你家养的土鸡还在悠闲散步觅食的时候，养殖场的白羽鸡已经经历了出生、生长、变成食物的全过程，而且不止一轮。

大多数人听说鸡能在45天内狂涨到7~8斤，第一反应就是激素，毕竟民间流传已久的“速成鸡=激素鸡”的说法深入人心。但真相真的如此吗？这些速成鸡是通过数十年的科学选育而成的特定品种，而不是通过激素催肥的怪物。白羽肉鸡的选育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科学家们发现英国白洛克鸡中存在一种特殊的隐性基因，携带这种基因的鸡生长速度更快、体型更大。

于是，一场跨越几十年的选择育种工作开始了。科学家们不断筛选生长最快、体型最大、饲料转化效率最高的个体进行繁殖，一代又一代像接力一样把这种优良基因传递下去。经过几十年的努力，现代白羽肉鸡的生长速度是其野生祖先的5~6倍。这就像人类的体育选手，你不会怀疑博尔特跑得快是因为打了兴奋剂，更多是因为他天生就有出色的肌肉纤维构成和骨骼结构，再加上科学的训练方法。白羽肉鸡也是如此，它们的超速生长主要来自基因选育和科学饲养。

实际上，现在肉鸡的饲料转化率高得惊人，数据显示，白羽肉鸡平均只需要1.7~1.8kg饲料就能增重1kg，而传统土鸡可能需要3~4kg饲料才能达到同样效果。这种超高效的“吃货”能力，加上特定的生长基因，造就了它们令人瞠目的生长速度。

其实，选择育种并不是只应用在鸡身上。翻开农业历史的书页，你会发现人类早就开始用这种方法改造各种动植物了。想想我们现在吃的甜玉米，野生玉米穗子只有拇指大小；香蕉原本有又大又硬的种子；西瓜过去又小又苦；草莓曾经小得像豌豆。这些都是通过人类的选择育种一代代改良而来的。

奶牛也是一个典型例子，现在奶牛的年产奶量可达1万公斤以上，而它们的野生祖先一年产奶量大概只有1000kg左右，主要是用来哺育幼崽的。白羽肉鸡的快速生长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是人类科学选育的又一个成功案例。

正是这种科学手段，让全球70多亿人口能够负担得起肉类消费。如果现在市场上只有生长缓慢的土鸡，那么鸡肉的价格至少要翻好几倍，对许多家庭来说，鸡肉可能就会从日常食物变成奢侈品了。

白羽肉鸡的一生十分短暂，只有5~6周的寿命，可长到4~5斤。和那些长年累月在土里觅食的土鸡不同，白羽肉鸡几乎不与大自然接触，一生只能见到两次阳光——从孵化场运往鸡舍和长大后从鸡舍运往宰杀场的途中，碰到阴雨雪天气，一次也看不到。

在大型现代化养鸡场，面积1400~1900㎡的鸡舍，可饲养2至3万只白羽肉鸡。鸡舍内安装有自动保温、降温及通风系统，冬暖夏凉，喂料、喂水全部自动化。鸡舍是密闭的，一扇窗户也没有，与外界隔绝，靠灯光照明，不过鸡舍尾部有8~12个巨大的排气扇通风。小鸡放进鸡舍的头两个星期，24小时开灯，小鸡以为是白天，于是吃个不停、动个不停，行话叫“快速增长”。

2周之后，灯光开始减弱，每2小时开关一次，定时定量喂养。这时候正是白羽肉鸡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补充营养，但补充营养并不意味着暴饮暴食。因为暴饮暴食非但不利于健康和生长，还会浪费饲料、提高成本，提倡少吃多餐，每餐投放多少饲料、每天长多少肉，均有科学计算和严格控制。

到了第三、第四周，鸡已经成年，鸡舍越来越拥挤，这时候灯光就越来越暗，以避免互相打斗。打斗轻者消耗能量、减轻体重，重则啄伤腿断甚至死亡。当一只白羽肉鸡达到4.2斤的标准体重时，它的活动范围只有20cm。

一方面，活动范围小，“英雄无用武之地”，不会轻易打斗；另一方面，在如此拥挤的环境下，鸡一旦受到刺激，就会疯狂地啄杀，而灯光是唯一的刺激因素，所以这时候鸡舍越暗越好。因为从没有与外界接触，在鸡舍待惯了的白羽肉鸡放到光天化日之下，反而呆若木鸡、坐以待毙。

因为生长期太短，它们还没来得及发育，孩童时代就被宰杀，故而没有交配能力，当然也就不会下蛋，唯一的功能就是长肉。出栏那天，白羽肉鸡被运往宰杀场宰杀，重见天日之际，恰是永别天日之时。它们头朝下、脚朝上，眼睛充血，倒挂着旋转进车间，经历电击放血、浸烫、脱毛、掏膛、清洗、冷却、分割、包装、速冻、冷藏、运输，其短暂“行尸走肉”的一生，就这样被冰冷而有序的流水线消解了。因为是倒挂着结束生命的，所以在白羽肉鸡的最后一眼里，世界是颠倒的。

纵观白羽鸡短暂的一生，可以用六个字概括：速生、速长、速死，活着为了吃，死了让人吃。因此，体重合格的白羽肉鸡出栏时的成本大概在18元左右。我们买到的整鸡是经宰杀、褪毛、开膛、去头去爪以后的“光板鸡”，通常没有内脏。

鸡头、鸡爪等这些部位会进入其他的销售渠道，最后变成泡椒凤爪、虎皮鸡爪等；还有一些会成为涮火锅或串串的好料，比如鸡心、鸡胗等。只保留鸡身，也会让企业采购整鸡的价格下降不少，所以在超市熟食区、外卖上买到的小型整鸡虽然才20多元，但还是能赚钱。

白羽鸡的安全性问题虽然已有定论，但它仍并非完美，极端追求生长速度也带来一系列动物福利问题：肌肉生长太快，骨骼发育跟不上，部分鸡行走困难；心脏、肺脏难以支撑庞大身体，在通风不良时容易猝死；少数鸡会出现木质肉或白条纹肉，影响食用体验。

近年来，英国RSPCA等动物福利组织不断呼吁放缓选育节奏、改善饲养环境，“慢速鸡”概念开始在欧美兴起，强调给鸡更多活动空间、自然光照和延缓出栏时间。这不是矫情，研究显示，适当降低生长速度，总死亡率反而下降，算起来更经济，也更符合伦理。

尽管存在争议，但我们仍应理性看待。白羽鸡带来的根本性改变是它让吃肉变得便宜。十几年前，买一只土鸡动辄七八十元，吃鸡是改善生活；而现在，20块就能买到一整只烤鸡，10块钱就能吃到鸡腿饭、鸡排饭，随处可见。如果没有白羽鸡，这是不可想象的。它尤其满足了学生群体、打工族、健身人士对廉价蛋白质的需求。

从粮食安全角度看，白羽鸡的料肉比远低于猪、牛、羊，也就是说，它可以用更少的粮食产出更多的肉。这对于一个人均耕地有限、饲料大量依赖进口的国家来说，意义极其重大。整个产业链从育种、饲料、养殖、屠宰到加工、餐饮、冷链，创造了大量就业，甚至成为很多贫困地区脱贫的支柱产业。

面对超市里20元一只的烤鸡，消费者实际上拥有比想象中更多的选择权。白羽鸡肉质鲜嫩，做洋快餐时，滚油里一炸、甚至开水一烫就熟了，炸得快、熟得也快、消化得更快。

白羽鸡切不可煲汤，煲汤讲究的是一个“慢”字，所谓“文火慢炖羊，神仙也跳墙”。白羽鸡缺乏运动，肌肉松弛、骨质疏松，经不起炖，味道还没出来，已经被炖成肉泥了。中国菜讲究色、香、味、形俱全，在中餐厨师眼里，白羽鸡简直就是“垃圾鸡”，根本经不起精烹细饪，只能做快餐。

白羽鸡不是激素鸡，不是怪胎鸡，它是现代畜牧科学的产物，是农业人几十年逆袭突围的成果。你可以说它没鸡味、批评它口感不如土鸡，但也要承认，是它让我们实现了“鸡肉自由”，是它撑起了整个快餐产业链，是它让蛋白质摄入变得更加平等。每一只白羽鸡短短40天的一生背后，是人类100年来追求高效、普惠、可持续的食物系统的努力。所以下次吃鸡的时候，或许真的该说一句：谢谢你，鸡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