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福春 ：天蓝蓝 花艳艳（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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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妹小姣，是在那个夏日，一身轻装来到小玲这里的。妹妹过来散散心。其时，小姣大学毕业不久，和恋人各奔东西，分手之后。

这天也巧，周总请几位朋友小聚，小玲是其中的一个。临出门时她发了条微信：妹妹刚到，一起行吗？周总秒回：来吧！

小玲知道周总不会拒绝。

小玲和周总，说来有缘。她高中没上完就独自一人来到上海，打的第一份工，是在周总家做住家保姆。小玲虽说文化程度不高，但她身子骨结实，吃得起苦，有股子不服输的较真劲，不懂就问、就学。才几天功夫，一般的家务活不在话下，煲的汤，做的菜，也合上了周总夫妇口味。周总，尤其是他太太周姐，很喜欢这个淳朴、实在的农村妹子。

周总那天酒多了点，一桌子的人也都喝多了点——因为小姣。周总没有料到小玲的妹妹——高挑的身材，精致的五官，还有那一对小酒窝，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能说会道的周总陡然舌头不好使了，只能频频举杯。这一喝就有点不能自己，就有点乱了方寸，明知道小玲滴酒不沾，一次又一次走过去，不依不饶要与她喝个交杯酒。

为什么要和她喝呢？小玲一脸困惑，周总平时不是这样的呀！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过来，他们的眼睛雪亮，周总这是醉翁之意。

小玲的脸瞬间红了，她喝没有这个酒量，不喝又觉得让周总难堪——正左右为难，小姣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说道：“周总，酒多伤身，小妹给您唱支歌助助兴如何？”“唱歌？”周总大着舌头反应不过来。一众朋友拍起了手：“好啊！”

小姣清了清嗓子，一声“天蓝蓝花艳艳”，引来一片喝彩声。一曲唱罢，掌声经久不息。小姣漂亮大方，歌声优美，自此，周总每有聚会，都会关照小玲：“带上你妹妹！”

这时，小玲已是玲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美容店。美容店的前身是家足浴店，那时小玲在这里做足疗技师，她是在周总夫妇去国外后找的这份工作。周总两口子出国，有点突然，又在意料之中。

那天中午吃罢午饭，周姐照例回房间午睡去了。小玲洗好碗筷做起保洁。擦完玻璃正清洁地板，忽然闻到一股烟味，周总在公司，周姐不抽烟——起初她以为是窗外飘进来的，想想不对，门关着，窗刚擦过也关上了，这烟——她寻着烟味来到楼上，若有若无的轻烟是从周姐的房间里飘出来的。她敲了敲门，没有动静。加大力度敲了敲，依然不闻响动。她果断地拧开门，周姐床边柜上点着的沉香被碰倒在地毯上……幸好发现及时，火势尚未起来。后来知道周姐吃了镇定的药，睡着了。那药小玲清楚，周姐止疼用的。再后来周总夫妇俩出了国，小玲去了足疗店……

小玲没有学过足底按摩，带她的师傅是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小伙子。说是带她，也就是一早尚未开门营业和午饭、晚饭后，休息的那点时间教她一会儿。小伙子教得仔细，小玲学得认真，一个星期不到，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足底的一个个穴位，以及与身体相对应的一个个反射点。不多久，小玲成了店里的明星足疗师。

这天下午，小玲接连做了三个预约，第四位还是预约。她端着泡脚桶，进门，放下，试了试水温，帮客人脱去袜子：“先把脚泡一下。”说着刚要把顾客的脚放进泡脚桶，不由惊喜地叫了起来：“周总！”面前的客人竟然是久违的周总！小玲恍如梦中，离开周总家，匆匆已是三年。她没有想到周总专门为她而来，更没有想到周总已是数次光临过这家足浴店了……

小玲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做完脚摩，给周总擦干双脚穿上袜子，这时周总说，他买下了这家足浴店，让她帮忙打理。小玲惊讶地望着周总，周总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点点头：“我们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小玲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没错，是真的……

当年的足浴店业已变身为美容店，周总夫妇完成了“传帮带”，适时退出，把店完完全全交给了小玲。自此，小玲从一个足疗师，转型为一个管理者，一个小老板。

周总买下足浴店，显然是为了扶持小玲。小玲后来无数次地想过，周总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她一个相貌平平高中都没毕业的农村妹子——一直找不到答案。此时的美容店，不说日进斗金，也是旱涝保收，和她以前的打工岁月相比，无异于天上人间。小玲心满意足，短短的12年时间，这大都市有了一方自己的天地！

周总喜欢热闹，隔上一段时间便会和朋友们聚上一聚，这通常是一个项目结束之后。周总召唤，小玲是“召之即来”，即便手头有事也会放下。周总夫妇是她的贵人、恩人。现在有妹妹在，小玲有时无法分身，于是撒着娇给周总打招呼：“妹妹代表了。”周总总是哈哈一笑：“准假！”

原本待上一阵回去的妹妹，迟迟未踏上归途，不久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培训机构做行政。这家培训机构是小玲的一位顾客开办的，不用说，小玲引荐。

两年的时间一眨眼过去了，那个夏日，那曲“天蓝蓝花艳艳”依稀还在眼前，却已物是人非——仿佛一夜之间，妹妹成了这家培训机构的老板！姐姐知晓妹妹的家境，也知晓那家培训机构的投资规模，妹妹变了什么戏法做到的呢？小玲如坠五里云雾，几次半真半假地问妹妹买的是哪个彩票？谁知一提起此事，活泼开朗、几乎和姐姐无话不说的妹妹，不是岔开话题，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又不久，妹妹心心念念的云南之行终于如愿以偿。妹妹还在上大学时，和那里的一位小朋友结了对。然而除了看望这位小朋友和去他就读的学校进行捐款活动，这还是一次蜜月之旅，回来后，妹妹成了周太太……

小玲茫然。她想，是自己粗心了。那段时间她忙于店里的装修，妹妹来过几次，见她忙里忙外，无暇他顾，每每欲言又止，怏怏地离开了。妹妹显然是有话要和她说的，好像说起她去过周总家了，是周姐要她去的。周姐为什么要妹妹去她家里呢？现在想想——小玲轻叹一声，她这个姐姐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眼前徐徐展现。

小玲其实琢磨过这方面的事——周总有段时间没有和她联系了，这有点意外。而说起周总，妹妹一脸陷入深思的模样。他俩间早有端倪，有一次从不喝酒的妹妹喝了酒，是周总送她回家的。小玲叹了口气，是自己疏忽了，不该一次次缺席周总安排的小聚而让妹妹“代表”……

小玲是不愿意往那个方面去想。周总和妹妹能有什么事呢？周总热情、豪爽——是的，周总喜欢妹妹，那只是一种欣赏，要知道周总和周姐心意相通，伉俪情深，他怎么可能伤害到周姐。小玲摇了摇头，她不该如此联想。可惜生活就是这样，往往不可能发生的事，又是那样实实在在打了她的脸。

姐姐对妹妹依然关爱有加，隔三差五发个微信，或打个电话。妹妹呢，同样。只是姐妹俩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忙只是一个表面现象，姐妹俩之间莫名地少了些许往日的情分，有了层看不见的隔阂。妹妹这样的生活，不是姐姐所期望的——周总的妻子——现在为前妻了，是小玲无比敬重的一位女子，当年是周姐要买下足浴店，并带着她学经营、学管理，一步步走向成熟……

小玲想，她应该去看看周姐，周姐有情有义，尤其是对她。可以说没有周姐，不会有今天的她。

这天下午，她跟老公说，我去找周姐。老公说你早该去了。她老公没读过多少书，感恩是懂的。他就是那个教她足底按摩的师傅小陈。

小玲竟找不到周姐了，周姐仿佛空气一般，无影无踪……

周姐能去哪里呢？她几度想问周总，手机拿起，又放下，怎么开口？如果周总想说，在决定和她妹妹在一起的时候就说了……

这只能是个谜了。

半年之后的一天，周总、小姣和他们牙牙学语的小胖儿子翔翔，加上她，一辆车四个人，直往太湖而去。周姐在她的家乡太湖之畔的一所疗养院……

车上，周总语气沉重，说周姐想见见你……周姐身患绝症久矣，那年他们夫妇俩去国外就是为了给周姐治病。遗憾的是周姐的病没能治愈，回来后中医调理，反反复复，当觉得身体每况愈下，不可逆转，周姐和周总解除了婚约，独自一人住到了疗养院。

小玲神情凝重地看了眼周总，依稀要从他的脸上找到辜负周姐的蛛丝马迹，可仅仅是一瞬间，她又低下了头。小玲不敢直视周总，她担心自己的胡思乱想成为现实。

一路无语。也许周姐会打开她心中的那个结……小玲的心，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得到答案，还是让它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随风飘散……

作者简介

魏福春（凡生），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老新闻工作者协会会员，上海市区县报十佳新闻工作者，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1983年起先后在《萌芽》《电视电影文学》《小说界》《作家天地》《当代人》《小说月刊》《短篇小说》《检察日报》《金山》《红豆》《揶城》《今日中国》《解放日报》《文学报》《羊城晚报》《新民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小小说、散文随笔等数千篇。40余篇小小说分别被《高中语文读写指津（小说卷）》、中国微型小说精选集《如有来生》（中文版英文版）《微型小说月报》《微型小说选刊》《语文教学与研究》《青年博览》《新读写》《新智慧文集》《民间故事选刊》《喜剧世界》等转载、收录。著有小说、散文集：《梦开始的地方》《飘逝的夏日》《书房里的香水百合》《办公室里的男孩与女孩》《门口有只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