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月下旬,寒风顺着嘉陵江面卷向歌乐山,军统本部的门板被吹得砰砰作响。戴笠刚结束与蒋介石的电话,茶水尚未入口,机要员递上一份急电——王天木已在上海公开投靠汪伪。戴笠盯着电文的署时,指节因用力发白,他脱口而出:“坏了!这个人要坏大事!”
戴笠的震怒不只因为叛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天木握有一册“机密簿”。那是军统北方、华东各站的暗哨名单,也是与英、美情报机关交換密码的底稿。若落入日方,数年苦心经营如满盘棋局瞬间翻覆,蒋介石追责不过是第二层恐惧。
外界少有人知道,王天木的履历比戴笠还辉煌。他出身浙江,会试得中进士,三十岁便坐到浙江高检厅检察长的位置。官场风云让他练就圆滑手腕,但更锻成一种“进退无所畏”的胆魄。1931年,他与同乡戴笠在上海碰面,两人一拍即合,随后共同筹建复兴社情报处,也就是日后军统的雏形。
王天木是做暗杀的好手。天津沦陷前后,地方租界盘根错节,连日军也一时摸不透脉络。戴笠把天津站交给王天木,说了句“只许成功”。结果不到三月,王天木派人尾随张敬尧,掐准在和平饭店门口伏击,枪声短促,北洋余孽瞬息倒地。日本宪兵围上来时,凶手早已换装藏进法租界,留下一摊迷雾。
在天津得势后,王天木行事日渐张狂。绑架昔日军阀汤玉麟孙女一案闹得颇大,他本人却大方承认:“要钱不是目的,只想敲山震虎。”蒋介石面子挂不住,训令戴笠处分。戴笠表面执行,暗地里把王安置到南京休整几个月,风头一过又复职。可以说,王天木彼时几乎享受“只打折扣不真究”的豁免权。
这种纵容埋下祸根。日军占领上海后,军统原有的外滩情报网破损严重。戴笠令王天木任站长,赵理君副之,希望老少搭配重起炉灶。没想到两人水火不容。赵理君靠军饷安抚外围,而王天木偏爱“黑吃黑”,以绑票、走私筹银元,双方互拆对方旗子。一次争执中,赵理君摔杯冷笑:“上海滩容不下两条大鱼。”话音不大,却刀锋毕露。
争权失意,让王天木怨气急升。汪精卫在河内发艳电后,日方抛出橄榄枝,许以高官厚禄。王天木权衡得失,决定“改弦易辙”。1938年岁末,他通过日军特高课在上海虹口租界秘密会晤,翌年1月高调宣誓效忠汪伪政权。投降速度之快,让搜集情报的英租界警探都瞠目。
叛逃后的第一刀,便砍向昔日同僚。上海站的密码、联络点、资金渠道,他熟得闭眼可写。短短两周,上海站外围联络人被捕三十余名,多人失踪。军统在苏州河一线布置的“西风”计划也随之崩溃。重庆方面急令各地站台改线、换码、转移家属,耗费庞大人力物力,仅华东就焚毁电台十余部。
更严重的是心理震荡。王天木是军统元老,他的背叛让中下层特工普遍焦虑,内部整肃一度升温。戴笠不得不在例会中强调“军统不养叛徒”,随后安排暗线准备报复。“不能放过王天木。”这句指示自重庆电报口传到上海弄堂,每个人都懂含义,却没人敢轻举妄动——日本宪兵第十六大队日夜守在王天木公馆,连卖报童都要验身份。
1943年后,太平洋战场风云突变,日军外线节节失利。汪伪政府亦风声鹤唳,王天木开始谋划退路。依托旧交,他将部分资金转移至香港,并在九龙半山购置小楼作为后巢。抗战胜利那年,重庆对叛徒名单排序,王天木名列前十。然而香港属英方管辖,且战后国共局势急变,抓捕计划屡次搁浅。
从此,王天木化名“王伯铨”,在深水埗开设一家小型航运代理公司,以转口贸易掩护身份。偶有旧部在街角认出他,他只淡淡一句:“活着不易,各自珍重。”1950年代朝鲜战事爆发,香港成为冷战前沿,他的存在被更大的国际漩涡掩盖。1995年病逝,同行讣告寥寥数行,没有提及军统、汪伪或任何刺杀往事。
特工舞台上的背叛永远伴随信任与恐惧。在情报价值被最大化利用的那一刻,职业与道德、血盟与私利往往只隔半步。王天木的转身,不仅改变了个人命运,也让抗战情报战提前进入一次大洗牌。对军统而言,这是一个无法逆转的教训;对后世研究者而言,真相仍在档案深处等待揭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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