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9月9日清晨五点半,老李,你看队伍排到前门大街啦!”“没办法,谁不想再见主席一面?”伴着这句低声感叹,天安门广场南端的长龙挤满了薄雾,绵延近两公里。来自黑龙江的老李随身带着干粮,他和儿子在夜里十二点就到广场,占住了队伍前段的位置,却依旧望不见纪念堂正门。这不是普通排队,而是一场带着信仰温度的集结。
广场中央的简易扩音器循环广播:请大家佩戴好“瞻仰证”,保持秩序,不要推挤。广播声被人潮吞没,反复回荡。开门时间定在上午八点,距离那一刻还有两个半小时,临时救护点已收治七八名因彻夜站立而虚脱的老人。警卫战士来回穿梭,提醒群众系紧背包,取下婴儿胸前的小铜铃,以防撞击水晶棺时发声。细节之严,超乎许多人想象。
人群之外,中央办公厅早已作出临时决定——开放节奏按四小时控制。原因并不复杂:遗体防护需要恒温恒湿;水晶棺密封后每次开门,微生物数据都要重新校准;再加上广场疏散难度大,如果长时间通行,安全系数立刻下降。管理局工作人员计算过,四小时大约接待两万人,这几乎是当时设备所能承受的上限。
情景跳回一年之前。1976年9月9日凌晨,毛主席逝世的消息通过中南海西门的明线和暗线同时传出,北京城区在清晨的静默中陷入哀悼。下午四点,《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播送,低沉的乐声让收音机的铁皮壳微微震动。那一刻,关于遗体的处置方案同时摆在华国锋面前:火化,或永久保存。大多数高级干部支持尊重主席本人“支持火化”签名的遗嘱,但有人提醒,亿万群众未曾与主席谋面,永远保存遗体是精神纽带,不可轻弃。这句话击中了要害。
9月10日晚,华国锋召集紧急会议。徐静等医学专家被叫到紫光阁,只听到一句“时间不多,能不能做到?”徐静回答:“按列宁技术路线,再结合马王堆经验,有把握。”简短对话定下了冷峻的时间表:吊唁七天,防腐七十二小时内完成第一轮药浴,下一阶段药液循环由北京协和医院和中国医学科学院共同负责。所有记录必须留档,数据每六小时归档一次。可以说,与其说是医学攻坚,不如说是一次国家级实验。
遗体保存确定以后,位置成了新的难题。香山、北海两处方案被否决,理由很直接:第一,距离城中心远;第二,任何大规模施工都会破坏自然景观;第三,群众交通不便。最终,天安门广场成为唯一选项。抛开政治象征不谈,这里已有成熟的地基、地下防水系统及安保体系,重新铺设基础设施的成本最低。为了不让新建筑冲淡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存在感,设计师马国馨测算视线角度超过二十次。从金水桥到正阳门的轴线不能出现“压顶”,于是纪念堂高度定格在33.6米;再根据广场最大水平视角,面宽锁定75米。这两个数字后来成为考据爱好者念念不忘的“暗码”。
1976年11月24日奠基,六万余名建设者迅速集结。北京第一建筑公司负责主体结构,南京雨花台石材场连夜切割红花岗石,四川自贡灯具厂提前一个月完成吊灯模具,连东北林区也临时调拨极品长白松作为内结构辅材。有人笑称:这是一次跨省“大兵团作战”。事实上,任何拖延都可能导致遗体长时存放风险指数上升,所以每天进度都写成“战报”送往中南海。冬天的广场风大,钢筋绑扎工人手指被冻伤成黑紫色,仍咬牙换班坚持——他们知道,这里容不得半点马虎。
转眼到了1977年5月4日,纪念堂主体提前交工。8月22日晚八点,陈锡联、许世友、李德生等人成为首批内测来宾。许世友走进瞻仰厅,当场失声痛哭,眼泪落在汉白玉地面,保洁员不敢擦,默默让它蒸发。有人问开放时间,管理人员回答:9月9日,整整一周年。
开放前夜,北京站入站口外的长途车间隙停满。有人在广场直接铺上报纸席地而眠,有人从山东徒步十五天抵京,还有广西知青带着胶卷相机,想拍下第一张“主席的新家”。不到凌晨两点,人流已超两万,警卫队紧急调增隔离栏,临时售出的热茶水高达三千杯。七点五十五分,自动门开启,低沉的《献花曲》响起,人群立刻自发肃立。安检口一次放行三十人,每人限时三十秒。有人试图多看几眼,被工作人员轻轻扶住肩膀,请他继续前行。那天直至闭门,实际参观人数三万八千余,远超预估。管理局立即向中央写报告:若按当前速度,不仅遗体保护难度加大,广场安全也存在隐患。中央批示:继续开放,但实行“四小时”机制,每周休息两日,便于维护。
四小时规定执行后,仍旧挡不住热情。1979年调整为每周七天,单日流量连破纪录。可“瞻仰证”制度拖慢了通行,不少外地群众因证件遗失哭着离队。1984年6月,管理局取消“瞻仰证”,改查身份证或工作证,队伍推进速度提升近一倍。排队之河更加顺畅,流速最高时每小时八千人。那条队伍,夏日顶着40度地表温度,冬日迎着零下十度朔风,从未断流。
数据是最直观的见证者。到1990年,接待量突破三千万;到本世纪初,破一亿;2013年统计超过两亿。参观者中,有年届九旬的老八路,也有刚会走路的学龄前儿童;有学者、工人、农民,也有外国元首和友人。人群结构、交通方式、服装颜色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入口处那块“请保持肃静”的提示牌,以及四小时准点开关的门。
如今广场东侧的新式安检通道让入场效率更高,但4小时上限依旧严格遵守。那是对遗体科学保护的底线,也是对管理经验的总结。排队的人少了,想进来的人依旧多。每天八点,纪念堂准时开启;中午十二点,广播响起,最后一批参观者有序离场。门缓缓合拢,工作人员确认恒温设备无异常,灯光自动调暗。一切归于平静,直到第二天黎明,又一条人流,从广场南端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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