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0月,北台头村的石头墙沾着血。
洪麟阁半坐着斜倚上去,胸口的弹孔还在往外冒血,
手指死死攥着步枪,枪口没松,仍对着日军冲上来的山头。
他到死都没弄明白,这场断后仗,本可以不打的。
血从他嘴里喷出来时,他听见身后有动静,不是枪声,是窸窸窣窣的草响,
转头时血正好从嘴角涌出来,看见那几个十五六岁的新兵正往草垛里钻,
蓝布褂子上还别着“抗日救国”的布条,布条边角磨破了,像他们昨晚上说的“打跑鬼子回家种地”,
话没说完,人先跟着血淌进了山道的泥里。
冀东大起义的红旗刚在长城边插稳,十万大军就闹哄哄地立了番号,
可新兵占了九成,铁匠、农夫、学生混在一处,枪不会使,队列走不整齐,
夜里值岗的哨兵抱着枪打盹,伙夫为了块发霉的玉米面跟老乡吵起来。
秋风一刮,地里的高粱秆子倒了一片,青纱帐没了,
藏不住人了,日军的卡车开始在公路上跑,飞机隔三差五来扔炸弹。
队伍越打人越多,粮食却跟着紧张,村里的粮仓空了,战士们开始啃树皮,
有人偷偷把枪扔了跑回家,干部们急得满嘴燎泡,都说得整训,得练队列、学战术,
不然就是群乌合之众,可整训要时间,要地方,眼下日军的扫荡一天比一天紧。
秋老虎还没褪尽,1938年9月,宋时轮没等中央回话,也没等后续部队集结会议,
就带着三十一、三十二两个大队先过了白河,西撤的命令比电报飞得还快。
10月初,九间房村的土坯房里烟雾缭绕,邓华在会上拍了板,说主力必须西撤,
理由是“鬼子要兵分七路围剿”,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没人敢接话。
其实那时候中央9月26号的电报已经到了,明明白白写着“不同意西撤”,可会上压根没人提。
李运昌几个想说话,声音被压下去了,最后就成了这么个局面:中央不让撤,底下偏要撤。
10月中旬的风裹着土,
洪麟阁带着队伍走到马伸桥北台头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日伪骑兵从山坳里冲出来了。
马蹄声踏碎了秋阳,敌军先占了村西的土坡,机枪架起来就封死了山道。
警卫员拉他胳膊:“副司令快走!”他一把甩开,吼着“我断后”,举着枪往坡下冲。
刚跑出两步,机枪子弹扫过来,正打在胸口,血顺着军装缝往外冒。
他晃了晃栽下去,脸贴着地,
看见坡下几个十五六岁的新兵正往草垛里钻,就是昨晚上围着他说
“等打跑鬼子,回家种两亩麦子”的那几个,蓝布褂子被风吹得掀起来,像面破旗。
日头落下去的时候,血浸红了半条山道,他手里的枪还攥得紧,只是再没力气指向前方了。
陈宇寰带着队伍走到蓟县山道时,被日伪军包夹了。
他带头冲了三次,子弹打光了,就举着大刀往敌群里扑。
怀里揣着给家人的信,说打完仗带他们逛天桥,枪托上还缠着妻子绣的红布条。
最后力竭倒下,再也没起来,部队也散了。
五万大军就这么排成一字长蛇阵往西挪,前头的人过了潮白河,
后头的还在蓟县山里跟鬼子打,哪有什么分批调度,更别提战区编组了。
李运昌那六千多人的队伍,最后收拢时就剩一百三十来个,
昌黎支队的丁万有司令战死了,他守的那个村子被烧得只剩断墙。
各路人马散的散、逃的逃,多数人没找着队伍,五万人的大军,就这么成了个空壳子。
队伍拖到平西时,才发现这儿早成了鬼子的地盘,
地里没粮,山上没地,五万人的队伍最后拢在一起数,就剩千把人。
中央后来总结说“未尽保持胜利,没有镇静应对”,毛泽东在报告里写“教训极大”。
其实就是高层下棋太“冷”,敌情没摸准,底下人想啥也不管,
撞上了小兵们的热血,洪麟阁那些兵想的是回家种地,陈宇寰怀里还揣着带家人逛天桥的信。
这场败仗,败的不是日本人的枪,
是自己人脚下的路,明明中央早说不让撤,偏要带着队伍往绝路上走;
明明知道战士们想家,却连句实在话都没给过。
洪麟阁胸口的血、陈宇寰没寄出的信,还有那些钻草垛的新兵,到最后就换了句“教训极大”。
可他们想回家种地的念想,想逛天桥的盼头,就这么跟着秋风散了,没人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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