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自呱呱坠地至垂垂老矣,我们奔波劳碌,孜孜以求,究竟所为何事?这问题犹如古寺钟声,回荡在每个静思的夜晚,敲击着每一颗探寻的心灵。
世人追求者,大抵可分为数类。一曰求名利,望锦衣玉食,门庭若市;二曰求情爱,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三曰求知识,欲穷天地之理,究万物之本;四曰求超脱,盼解脱生死,得大自在。然细究之,这些追求背后,似乎都隐藏着同一个渴望——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对永恒价值的追问。
禅宗公案记载,有僧问赵州:“如何是道?”赵州答:“平常心是道。”我们穷极一生所追求的,或许就藏在这“平常心”三字之中。不是远求于外,而是返观内照;不是追逐未来,而是安住当下。农夫耕耘,不求闻达,但求丰收;工匠琢磨,不图虚名,但求精进。这其中已有大道理在。
人之所以感到迷茫,常因将手段误作目的。求财者,以为财富即是终点,然得之后又生新的欲望;求名者,以为声名即是归宿,然获之后又恐其失去。这恰如追逐自己的影子,愈追愈远,永不可及。佛陀谓之“渴爱”,如饮咸水,愈饮愈渴。
东方哲人早已看破此理。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外在的追逐反而使人迷失本心。庄子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蝶与,蝶之梦为周与,打破了对确定性的执着。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在简单生活中得大自在。
那么我们究竟在追求什么?或许不是某个具体的目标,而是追求本身的状态——那种全身心投入的专注,那种与道合一的体验。禅师在禅定中忘却时间,艺术家在创作中物我两忘,科学家在探索中欣喜若狂,这些都是“忘我”的境界,也是追求的至高享受。
人生追求的另一个向度是关系的圆满。我们渴望被理解、被接纳、被爱,同时也渴望去理解、去接纳、去爱。这种心与心的交融,或许正是人生旅途中最珍贵的收获。儒家讲“仁者爱人”,佛教说“同体大悲”,都是超越小我,融入大我的智慧。
然而追求并非总是一帆风顺。挫折与失败如影随形,恰是这些坎坷磨砺了我们的心志,教会我们谦卑与坚韧。王阳明龙场悟道,正是在极度困顿中实现了思想的飞跃。苏轼被贬黄州,反写出前后《赤壁赋》等不朽名篇。困境不是追求的终点,而是蜕变的起点。
现代人生活在物质极度丰富的时代,却常常感到更大的空虚。我们拥有了祖先难以想象的物质条件,却似乎离幸福更远了。这是因为我们错误地将手段当作了目的,将外在的拥有误认为内心的满足。禅宗说“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提醒我们回归生命最简单的需要。
那么,穷极一生,我们到底在追求什么?或许答案不在远方,而在当下;不在外面,而在内心。我们追求的是一种觉醒的状态,一种明白自己是谁、为何而活的觉悟;追求的是一种和谐的关系,与自我、与他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追求的是一种生命的绽放,让内在潜能充分实现,活出真正的自己。
临济义玄禅师说:“随处做主,立处皆真。”人生的追求不必向外驰求,而是要在每一个当下活得真实,活得清醒。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工作时工作,游戏时游戏。全心投入当下的每一刻,即是修行,即是追求。
穷极一生的追寻,最终可能发现:我们追求的从来不是某个遥远的终点,而是旅途本身;不是某个具体的答案,而是提问的方式;不是永恒的占有,而是瞬间的领悟。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当夕阳西下,回顾一生,我们或许会明白:最大的成就不是得到了什么,而是成为了什么样的人;不是改变了世界,而是如何以慈悲和智慧对待世界;不是逃避了死亡,而是如何充分地活过。
人生如舟,追求如帆。帆指引方向,但真正的目的地不在远方,而在航行的每一个当下。让我们以禅心观照此生,在追求中不执着于追求,在寻觅中安住于当下,穷极一生,最终发现:我们所苦苦追寻的,一直都在这里,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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