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海应,这份离婚协议,你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顾月舒满脸的不耐烦,手指重重地敲着桌面,那声音“咚咚”作响,就像一记记重锤,把楚海应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眼神给敲醒了。
他一脸惊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这份离婚协议书,还有顾月舒早就填好的日期——1970年。这一年,是他和顾月舒结婚的第三年,也是顾月舒第十九回提出离婚了。
可他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吗?在儿子的婚礼上,他被气得当场就没了气息,难道老天爷可怜他,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你偷了阿瑾叔叔的手表,还搅和了他的生日,妈妈只是跟你提离婚,已经对你够宽容啦。”一个奶声奶气却带着满满厌烦和嘲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说话的,正是他年仅三岁的儿子楚书景。
“你居然还在这儿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简直太荒唐了!”
这话一出口,顾月舒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仿佛能把周围的空气都冻住:“楚海应,我早就跟你说过别靠近阿瑾,可你一次次不听,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楚海应愣了一下,这些话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这一回,不管是这个女人,还是这个孩子,他都不想要了。
就在他准备拿起笔签字的时候,一名警卫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长,许同志说他头晕乎乎的,难受得不行。”
顾月舒一听,立马站起身来,满脸的着急:“你跟他说别害怕,我马上过去。”
楚书景更是急得眼眶都红了:“许叔叔怎么了?我也要去。”
两人快步走到门口,这才想起身后还站着楚海应。
顾月舒满脸嫌弃,皱着眉头,回头说道:“我要带阿瑾去医院,离婚协议你签好字后,自己交给组织部。”
“哼,可别再像前十八次那样,死活不签字,烦死人了。有你这样的爹,真丢人。”
楚海应看了看手里的离婚协议,又瞅了瞅那明显不想搭理他的母子俩,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放心,我会签的。”
这句话,顾月舒都听了十八回了。每次他说完,不到一小时,就会苦苦哀求她再给一次机会。所以,她压根儿就不信!
顾月舒冷冷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那嘲讽的态度,并没有让楚海应生气。他平静地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上辈子,顾月舒一共提了99次离婚。那时候的楚海应,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管怎样都不愿意离开。直到最后,被活活气死。
想起这些过往,楚海应的眼神瞬间变得像冰一样冷。
前世,在他满心欢喜,准备接受儿媳妇敬茶的时候,许念瑾却突然抱着一个骨灰盒出现了。他当着大家的面宣称,楚书景才是他的儿子,还拿出了亲子鉴定。楚海应还没来得及看清鉴定书上写了啥,许念瑾就一下子跪在了他面前。许念瑾双眼红红的,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海应,骨灰盒里装的,才是你那不到一岁就夭折的儿子。月舒怕你伤心,才和我生下小景,好安慰你。”
“小景都给你当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了,现在,你能把他还给我吗?”
楚海应被这一连串的消息冲击得脑袋发懵,只感觉气血上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不可能,小景就是我的儿子!对吧,儿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楚书景一下子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许念瑾。楚书景眼睛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爸,你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回到我和妈妈身边了!”
楚海应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顾月舒,把两人拉到自己身后:“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怪我的丈夫和孩子。”
“他是你丈夫,那我算什么?”
楚海应慢慢地站起身,泪水从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滑落:“顾月舒,我在顾家伺候你们母子这么多年,我到底算什么!”
他的话里,全是悲痛,好像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都喊出来。
“没错,就算顾连长不喜欢楚海应,也不能这么没良心吧?”
“人家辛辛苦苦操持顾家几十年,现在好不容易能过上好日子,顾连长的心也太狠了。”
顾月舒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她看来,楚海应这么做,就是为了博得大家的同情。
“当初是你非要娶我,死皮赖脸地住进我家,害得我和阿瑾分开好多年。这三十年同床异梦,是你自找的!”
天空中,忽然“轰隆”一声响起了炸雷,紧接着,倾盆大雨“哗哗”地下了起来。
“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正式宣布,和楚海应离婚,嫁给许念瑾!”
楚海应在短时间内,遭受了这么多沉重的打击。只感觉一口气没上来,直直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他打了个哆嗦,从那段痛苦的记忆里回过神来。
上辈子,顾月舒、许念瑾和楚书景三人,把他耍得团团转,整整一辈子。如今重生一回,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楚海应在离婚申请书上又添了几笔,然后小心地把它塞进信封,投进了邮筒。接着,他急忙朝着西北的征兵站赶去:“同志,现在还能报名参军吗?”
“行,不过这次征兵和以前不一样,得参加考试。”
楚海应轻轻一笑,充满自信:“麻烦给我一张报名表。”
当他再次回到军区大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可奇怪的是,屋里的灯居然亮着。楚海应心里有点纳闷,赶忙收好报名表,加快了脚步。
正要推门进屋,屋里却传来两句甜蜜的对话。一个温和的男声,就像山间潺潺流淌的清泉:“月舒,今儿你来晚咯,我可要罚你。”
顾月舒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阿瑾罚我啥,我都认。”
“阿瑾叔叔,妈妈可喜欢你啦,你说啥她都会答应的。”楚书景那稚嫩的嗓音也传了出来。
楚海应听着,又想起楚书景在他面前那冷漠叛逆的样子。以前,他总安慰自己,说那是孩子早熟自立。现在才知道,原来孩子对他就是打心底里厌恶。
就在这时,许念瑾那清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罚你帮我把军装洗干净。”
楚海应心里“咯噔”一下。
顾月舒可是上过战场的女子,又总觉得自己走在新时代的前沿。她对做家务这事,特别抵触。让她扫地,简直比要她命还难,更别说洗衣服了。
上一世,他突发脑溢血,住院一个月。那段时间,她连家里的衣服都不愿意洗一下,天天让警卫员拿到医院,让挂着吊针的他来洗。
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那熟悉的呵斥声响起。
然而,顾月舒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声音里满是宠溺:“那阿瑾现在把衣服脱下来吧,我肯定洗得干干净净。”
顾月舒身上的军装,以前都是楚海应每天亲手洗干净的。她还说过,她的手,只能用来握枪。
可如今,却为了别人,把这话忘得一干二净。
“月舒,你衣服被我外套蹭脏了,不会被海哥骂吧?”
许念瑾假装关心地问:“海哥每天洗衣服那么辛苦,他要是看见了,肯定得念叨你了。”
顾月舒满不在乎,轻哼一声:“他就一个乡下人,不洗衣做饭,还能干啥?跟他爸一样,天生就是干粗活的命。”
顾月舒的话,就像一根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了楚海应的心脏。
他爸爸以前做过资本家的保姆,村里的人总骂他爸爸是忘本的看家狗。小时候,他为此难过极了。顾月舒还偷偷从家里拿桃酥给他吃,说:“阿海别难过,以后我当大将军,把说你的那些人都收拾了。”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长辈给定了亲,也曾有过一段幸福美好的日子。但自从顾月舒在部队遇见许念瑾后,一切都变了。
顾月舒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结婚的日子,也一年年往后推。直到楚海应因父母去世,不得不投奔到顾家,她对他的厌恶,更是到了极点。
要不是顾父坚持,非要两人结婚,恐怕楚海应就要成为整个村里的笑柄了。
眼底的酸涩,让楚海应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突然,许念瑾发现了他,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海应同志,你别生气,我就是跟月舒闹着玩的,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说完,他慌慌张张地抢过顾月舒手中的衣服,就往门外跑。只因太着急,一下子没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阿瑾!”顾月舒看到这情景,赶紧跑过去,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许念瑾眼眶红红的,可怜巴巴地说:“月舒,我的脚好痛。”
楚书景小心地撩起许念瑾的裤腿,只见脚踝已经肿了起来。他小嘴一撅,心疼地说:“阿瑾叔叔不痛,我帮你吹吹。”
顾月舒眼里燃起了怒火,朝着楚海应怒喝道:“你难道不知道阿瑾胆子小吗?你吓唬他干啥?”
楚书景也气呼呼地说:“你这个狠心的男人,夺走阿瑾叔叔的幸福还不够,还要害死他吗?”
许念瑾用那低沉的声音,委屈巴巴地说:“海应同志想必也不是故意的吧。”
顾月舒听了这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都摔倒了,还替他说话。你以为他像你这般善良吗?到时候被人骗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没错呀,阿瑾叔叔,他这是嫉妒妈妈和我喜欢你,故意针对你呢。”
顾月舒把许念瑾扶起来,路过楚海应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是阿瑾有什么闪失,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三个人匆匆离开,从背影看,还真像是一家三口。
楚海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一步都没迈进屋里。可顾月舒和楚书景,却不管不顾,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了他头上。
爱与不爱,差别就是这么大。
上辈子,他总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一直付出,总有一天,能让他们回心转意。但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巴掌,把他打醒了。他曾经的那些努力,不过是一场笑话。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能彻底摆脱这三个像鬼魅一样的人了。
顾月舒和楚书景果然如他所料,一整晚都没回来。要是以前,楚海应肯定会提着手电筒,挨家挨户地去找。但如今,他倒乐得清闲。
考试的报名表上写着,考试定在五天后,成绩一出来就知道结果了。上面还特意提醒报名者要留意复习。
楚海应打开了那只好久都没打开的箱子,从父亲留下的遗物中,翻找出几本书。
顾月舒不让他出去打工,怕他丢自己的面子。可每月给他的钱,仅仅够维持家里的开销,连一块钱的剩余都没有。他实在没钱买教材。
楚海应还记得,楚书景结婚的时候,他向顾月舒要一百块钱,想买件新衣服。却被顾月舒骂作寄生虫,最后,顾月舒只是在地上扔了五十块钱。他只能屈辱地弯腰去捡。
那种屈辱又不得不低头的感觉,一直刻在他的心里。他发誓,绝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楚海应把煤油灯调亮,一头扎进书本里,埋头苦读,直到天亮。
清晨,顾月舒带着楚书景回到家。看到空荡荡的餐桌,她眉头一皱,满脸不高兴地问:“楚海应,早餐呢?”
楚海应从梳妆台边猛地惊醒,赶紧合上书本,急急忙忙地下楼。前世养成的习惯,早就改不了了:“抱歉,我今天起晚了,这就去准备。”
“都啥时候了,等你弄好,我都要迟到了。”顾月舒满脸不耐烦。
顾月舒和楚书景都特别挑食,不愿意吃食堂的饭菜。所以,楚海应总是早早起床,磨豆浆、包饺子、蒸包子,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吃的。
以前,只要看到他们多吃一点,他就觉得特别幸福。
见楚海应不说话,顾月舒更烦躁了,把半梦半醒的楚书景塞到他怀里:“烧水给他洗澡,我中午回来吃饭。”
这三年,楚海应把楚书景照顾得无微不至。在军区家属院里,楚书景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谁见了都喜欢。
“爸爸别走。”楚书景忽然拉住他的手指,睡梦中,轻轻嘟囔着。
楚海应愣了一下,多年的父爱让他心里一软。
可紧接着,一口牙齿狠狠地咬了上来:“你才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是阿瑾叔叔,你这个小偷,把我从爸爸身边抢走了!我恨你!”
手指的剧痛远远比不上心痛,鲜血从楚书景的牙齿缝里滴下来,楚海应忍不住小声叫了出来。
楚书景睁开迷茫的双眼,看到楚海应的刹那,脸色变得煞白:“爸爸……”
楚海应捂着受伤的手指,头一回没回应他。
顾月舒不爱他,他就把楚书景当成救赎和依靠,结果两人没什么区别。
楚书景这个名字,本来就是许念瑾和顾月舒的孩子,他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呢。
楚海应自嘲地笑了笑,在这个家里,他才是那个外人,一直都是。
“在这等着,我去准备早餐。”说完这话,楚海应不再理他。
楚书景望着楚海应的背影,头一回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
中午,顾月舒带着许念瑾回来,一眼就看到楚书景嘴角干涸的血迹。
“小景你受伤啦?快让我看看,疼不疼?”许念瑾一下子冲上前,把楚书景紧紧抱在怀里。
看到楚海应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他大声说:“海应同志,小孩子做错了事你该好好跟他讲道理,为啥要打孩子?他还那么小,打坏了咋办?”
顾月舒皱起眉头:“你打我儿子了?”
楚书景心虚地躲在许念瑾怀里,一声不吭。
看着这三人团结一致的样子,楚海应轻笑一声:“许同志,你这么紧张干啥?”
“不知道的,还以为楚书景是你孩子呢。”
这话一出口,他们三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
“海应兄弟,你这话有点过分了吧?作为月舒的老战友,我可得说说你这教育孩子的方式。”
顾月舒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行了行了,我就说了你一句,你倒好,回我三句,至于嘛?”楚海应一上午都在专心学习,午饭随便做了个小菜和两碗汤,比平常的伙食差了不少。
“你这做的都是些什么呀?赶紧再弄两道菜。”
顾月舒不满地撇了撇嘴,为了不丢面子,转头问许念瑾:“阿瑾,你想吃啥?我让他去做。”
许念瑾有点害羞,低下头轻声说:“我想吃清炒虾仁和双椒鱼头。”
楚海应一听这话就笑了,顾月舒和楚书景对海鲜过敏,还都不吃辣椒。
顾月舒不想对许念瑾发脾气,只能板着脸对楚海应说:“听到没?还不快去弄。”
楚海应淡定地吃着饭:“家里没虾也没鱼,做不了。”
许念瑾失望地低下头:“海应兄弟不愿意给我做饭就算了。”
顾月舒最受不了别人不听话,冷冷地说:“你不会走路吗?不能去买吗?真把自己当连长老公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许念瑾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海应兄弟你快点去,说不定回来菜还没凉呢。”
顾月舒一把拉起坐着的楚海应,他一时没站稳,饭碗掉在地上,白米饭撒了一地。
“哎呀,饭碗都打翻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海应兄弟你没工作,这倒霉事不会落到月舒头上吧?”
顾月舒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一脚把楚海应踢出门:“叫你不动,非要等我发火才开心!真晦气,在外面把霉运洗掉再回来!”
楚海应忍着痛,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看着因为许念瑾一句话就变脸的顾月舒,心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上辈子,他只不过反驳了许念瑾一句,大冬天就被顾月舒关在地窖里三天三夜,差点冻死。
那种刺骨的绝望成了他后半生的噩梦,也让他越来越怕顾月舒,越来越听话。
现在他明白了,与其在顾月舒这个泥沼里挣扎,不如放手,去追求自己的未来。
等楚海应回到家,客厅里已经没人了,桌上的汤菜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沾满油脂的碗碟等着他收拾。
他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跑上二楼。
一推开主卧的门,就看到顾月舒、楚书景和许念瑾三个人和谐地躺在床上。
“楚海应你又在发什么疯?”顾月舒第一反应是拉被子把许念瑾盖住。
楚书景抱着许念瑾的胳膊说:“是我要阿瑾叔叔陪我午睡的,你别骂他。”
果然。
楚海应看都不看他们,直接走到梳妆台收拾自己的书本和笔记。
许念瑾眼疾手快抢了一本:“海应兄弟你还看书呢?”
“还给我。”楚海应伸手要拿回来,被许念瑾灵活躲开。
许念瑾翻了翻,笑了:“海应兄弟,你不会是知道我要参加今年的高考,特意买了教材学我吧?”
顾月舒冷笑一声:“我说你怎么突然硬气了,原来是想通过学习阿瑾来讨好我和小景。”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阿瑾。
楚书景站起身来,顺着顾月舒的话说:“没错,你这个大笨蛋,怎么可能考得上,别再给我和妈妈丢脸了。”
顾月舒从许念瑾手里拿过那本书撕成几片:“你要是敢参加高考,就从我们家滚出去!”
我跟你结婚,是按照父亲的安排,你不必再嫉妒阿瑾。他可是国家外派的精英,为了家乡发展留在国内,如今参加高考也是理所当然。
你老跟他较劲,带着争风吃醋的心态去考试,肯定会落榜,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楚海应眼睁睁看着纸片随风飘散,只觉得顾月舒变得陌生又可怕。
自打他有记忆起,就对这个和他有婚约的邻家女孩一往情深。
十五岁那年,顾月舒说要去参军,他便拿出自己的积蓄给她当路费。
十八岁时,他放弃了京北大学的入学机会,只为等她回来,与她成婚。
到了二十二岁,纺织厂邀他当厂长,他又因顾月舒不希望他外出工作而拒绝。
后来他才明白,顾月舒不是不喜欢他抛头露面,而是从未对他有过感情。
等顾月舒和楚书景下楼后,许念瑾才慢悠悠走到楚海应面前,假装关心地说:“海应同志,你别把月舒的话往心里去,笨鸟先飞,你好好复习,还是有机会考上的。”
“等我考上京北大学后,会带着你一起学习。”
楚海应听他话里话外好像已经确定自己会被录取,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上辈子他可是考了三年,才好不容易进入西南师范大学。
“顾月舒和楚书景都不在,你还有必要装样子吗?”楚海应平静地问。
许念瑾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海应同志,你在说什么呀?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啊。”
“你已经有了家庭和孩子,本应安心在家照顾月舒和小景,不像我,生来就是要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的,可能这辈子都没成家的机会了。”说到最后,许念瑾脸上还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
楚海应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
上辈子顾月舒把他们的孩子交给许念瑾照顾,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孩子就因照顾不当发烧,最终不幸夭折。
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也为了给许念瑾留个后代,顾月舒想出个昏招,用她和许念瑾的孩子顶替死去的儿子。
她还骗当时在乡下照顾岳父母的楚海应,说孩子长得瘦小是因为他基因不好,这让楚海应深感愧疚,对楚书景愈发疼爱。
没想到他满心的父爱,竟全倾注在了一个骗局上。
而现在,不管许念瑾说什么,他都不往心里去了。楚海应的冷淡让许念瑾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咬了咬嘴唇,心里冒出了一个坏主意。
许念瑾取下手腕上的表,大声叫嚷道:“海应同志,你为啥要抢我的手表!”
“我啥时候抢你手表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那块昂贵的机械表掉到地上,零件散了一地。
许念瑾爬上窗台,对着楚海应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以为和月舒结婚就能取代我的位置吗?没门儿!”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听到动静跑上楼的顾月舒和楚书景恰好看到他跳下的身影:“阿瑾!”
“阿瑾叔叔!”
楚海应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满是愤怒的耳光就打在了他脸上,打得他耳朵嗡嗡直响,鼻子也流出了血。
“楚海应,我要你为阿瑾偿命!”
楚海应刚要张嘴解释,就被两只力气很大的手拽着,一路拖到了楼下。
顾月舒和楚书景没心思听他说话,他们的目光全落在了棉被上,脸色煞白的许念瑾身上:“阿瑾,快醒醒,别吓唬我们!”
许念瑾勉强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月舒,对不起,你送的礼物摔坏了,或许是我没那个福气,没法陪你和小景走到最后。”
一向坚强的顾月舒瞬间眼眶红了,楚书景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哽咽着喊道:“爸爸,别扔下小景。”
“阿瑾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顾月舒用力扶起许念瑾,走出了院子。
这时,警卫带着一群卫兵冲了进来。
“楚海应,我讲过,只要你老实本分,我们顾家不会亏待你,可你却一直对阿瑾使坏,真是坏透了!”
“楚海应,你这个坏男人根本不配当我爸爸!从现在起,我的爸爸就是阿瑾叔叔。”
楚海应看着面前愤怒的两张脸,又望向顾月舒怀里脸色苍白的许念瑾,只觉得这出戏演得太假。
但他也明白,不管怎么解释,顾月舒和楚书景都不会相信他。
“不是我干的,你们爱信不信。”楚海应心里一片冰凉,语气毫无感情。
但他越是冷静,顾月舒就越是生气,她大声下令:“死不认错!来人,扒了他的外套,关进柴房,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楚海应心头一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上辈子被关地窖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不要!”
楚海应踉跄着想要靠近顾月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顾月舒,别把我关进柴房。”
但他还没碰到顾月舒的衣服,两个卫兵就先一步架住了他的手,粗暴地扯下他的外套,寒冷和耻辱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放开我!”
顾月舒向卫兵使了个眼色,卫兵立刻拿出一块脏布塞住他的嘴,又用麻绳将他紧紧捆绑,然后扔进了柴房。柴房里又冷又潮,门一关上,就再也没了一丝光亮,楚海应缩着身子,双眼因缺氧渐渐变得黯淡无神。
医院里,许念瑾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病床上,顾月舒和楚书景守在他身旁,一个削着苹果,一个念着故事书,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月舒,我已经没事了,你把海应同志放了吧。”许念瑾拉着顾月舒的手,轻声说道。
顾月舒这才想起,楚海应已经被她关了三天。
“那个坏男人,关他一辈子才解气呢。”楚书景不屑地撇了撇嘴。
许念瑾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小景,你爸爸肯定已经知道错了。”
“阿瑾叔叔,他才不会知道错。”楚书景大声说道。
“而且他都没跟您道歉呢!”
顾月舒点头:“这次的事他必须给你个说法,阿瑾,你可别推脱。”
许念瑾垂下眼眸,看似不经意地说:“海应同志脾气那么倔,怎会低头?再者说,月舒,我不想让你为难。”
顾月舒语气冰冷,她拉着许念瑾的手:“有我在,你还怕他不答应?”
楚海应从柴房被拖出来的时候,浑身抖个不停,脏兮兮的样子活像个要饭的。
顾月舒让他道歉,他先是一愣,随后冷笑一声:“想都别想。”
顾月舒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楚海应怒视着她:“我没做过的事,凭啥道歉?”
“顾月舒,你才该向我道歉,向我已故的父母道歉!”
顾月舒被他突然的强硬态度震住,但很快回过神:“楚海应,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供你吃穿,哪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楚家?”
楚海应冷冷地扫了许念瑾和楚书景一眼,正要开口。
许念瑾却突然抱头尖叫:“月舒,我头疼得要命!”
“阿瑾,你怎么样?”顾月舒立刻跑过去。
许念瑾眼泪汪汪:“一看到他我就想起那天的事,月舒,让他道歉然后离开好吗?”
顾月舒眼神变冷,一字一顿地说:“放心,我很快就让他滚蛋。”
话刚说完,几个士兵冲上来,抓住楚海应的肩膀,像对待稻草人般把他按跪在病床前。
“哎呀,这可不行!”
许念瑾惊叫着站起来,厚底胶鞋狠狠踩在楚海应的手背上。
剧烈的疼痛让楚海应弓起身子,嘴里满是血腥味儿。
顾月舒一个眼神,士兵便拽着他的头发用力撞向地面,撞击声在病房回荡。
直到楚海应满头是血才停手。
昏迷前,楚海应听到楚书景拍手叫好:“太好了!坏人终于遭报应了!”
顾月舒抱着许念瑾:“答应给你的公道,我一定做到。”
楚海应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家里的硬木板床上,窗外已泛起朝霞。
他立刻惊醒,不顾头痛冲向考场:“你好,请问现在还能参加考试吗?”两位正在整理试卷的考官相互对视了一下,随后抬头望向钟表。
还好,时间尚未到达。
楚海应哀求道:“这个机会对我而言极其重要,恳请让我参加吧!”
瞧见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主考官宋依然点了点头:“这位同志别着急,考试还没结束,你安静坐下,别影响其他人。”
楚海应被关了三天,只能凭借第一天复习的记忆来答题,然而他依旧在规定时间内交了卷。
宋依然当场阅卷,算出分数后看了楚海应两秒:“欢迎加入西北核研究所。”
楚海应脑子一片空白,直至温热的液体使他恢复意识。
他激动地拭去泪水:“是真的吗?”
宋依然见状赶忙站起身,伸手扶住他:“你没事吧?”
楚海应这才察觉到头痛欲裂,一看手上,分明是鲜红的血迹。
即便晕倒在医院,顾月舒也不愿让医生为他医治。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宋依然眼神复杂:“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第二天清晨,楚海应收拾好行李走出家门,他前世被困在这军属院直至死去,如今终于能够彻底逃离。
最后一次锁上门,楚海应毫无眷恋地朝集合点走去。
他到得早,集合点只有宋依然一人,两人便提议一同去吃早餐。
“我请客,算是多谢你帮我包扎。”楚海应带着宋依然走向一家馄饨小店。
当年和顾月舒领了结婚证后,他想去饭店庆祝,顾月舒却坚决不答应,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她买了碗馄饨,他却吃得兴致勃勃。
而许念瑾过生日时,顾月舒直接包了三天的流水席,让他出尽了风头。
楚海应看着碗,自嘲地笑了笑。
那天的信封他寄到了军队纪律部,连同顾月舒和许念瑾的恶行一同上报。处理通知今天就能下达到西南军部,也不知那时两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宋依然阻拦楚海应端碗的动作:“我来帮你。”
楚海应一愣,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纱布,那里是麻绳磨破的伤口。
他心中一暖,微笑着说:“谢谢。”
“不客气。”
两人聊着天,全然没注意到顾月舒三人正快步走进来。
“楚海应,你穿成这样在这儿干什么!”
顾月舒突然抓住楚海应的胳膊,那碗滚烫的馄饨一下子全洒了出来。
大腿上传来的剧痛让楚海应皱起眉头,他甩开顾月舒的手:“与你无关。”
顾月舒愣了一下,但很快眼中怒火燃烧,转向宋依然:“她是谁?你作为我的家属,一大早和陌生女人出来吃早餐,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楚书景也愤怒地大喊:“楚海应你竟敢背着妈妈和别的女人偷情?”
楚海应震惊地看着楚书景,不晓得他从哪儿学来的这个词:“楚书景,你在乱说什么?”许念瑾将楚书景拽至自己身后,轻声细语地讲:“海应同志,小景年纪尚小,他不过是瞧见啥就说啥,你别冲他发火。”
楚海应强忍着想要动手的念头,朝着宋依然致歉:“宋同志,咱们回去吧。”
顾月舒被他晾在一旁,整张脸瞬间阴沉下来:“楚海应,不管你此刻在折腾啥,马上给我滚回家去。”
“你要是敢跟这个女人挪动一步,咱们即刻离婚!”
楚海应转过头,冲着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正合我心意。”
顾月舒紧紧握着外套里给楚海应准备的药膏,竭力压制住情绪:“楚海应,你要是现在走到我身旁,我可以不追究你对阿瑾做的那些事。”
“不然的话,即便咱俩是夫妻,我也会把你送进牢房。”
楚海应听闻后,眼神愈发冷酷。
他在医院磕了足足三十六个头,那场景他终生难忘。
“顾月舒,你最好真能把我送进监狱,不然,到时候谁进监狱就不好说了。”
顾月舒本能地感觉他又要对许念瑾不利,脸色一沉,伸手抓住他的脖子:“你敢这么干?”
紧接着,她被一股大力推开。
“你敢碰我?”
宋依然挡在楚海应身前,冷冷地看着顾月舒:“你是谁?有啥是不能碰的?”
顾月舒看着两人紧挨的身体,气得浑身打颤,指着他们怒声呵斥:“好,好一对不要脸的男女!”
楚海应再也按捺不住,愤怒地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顾月舒,你嘴巴放干净点!”
顾月舒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楚海应,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楚海应现在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拉着宋依然转身离去。
突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楚海应还以为顾月舒要攻击他,回头就想踢一脚,却见对方突然挥拳打向了宋依然。
“宋同志!”楚海应惊叫一声,赶忙上前查看她的脸。
宋依然只是轻淡地擦去嘴角的血迹,望向门外拥挤的人群,微微一笑。
“司令,顾连长无故殴打上级,这违反部队规定了吧?”
“司、司令?”
顾月舒看向人群,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威严与沉郁。
许念瑾满头大汗,急忙上前解释:“司令,月舒只是一时冲动。”
“闭嘴!”顾月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一向温柔体贴的顾月舒头一回对他如此严厉,许念瑾既震惊又觉得委屈:“月舒,你竟然凶我?”
司令在军区没少听闻他们的闲言碎语,见他们到现在还不知收敛,斥责道:“够了!你们俩还不嫌丢人吗?西南军区的名声都被你们败坏了!”
顾月舒脸色苍白,但还是忍不住辩解:“司令,楚海应是我的合法丈夫,我只是在处理我的家务事。”
宋依然冷笑一声:“顾连长处理事情的方式可真特别。”司令面色如铁,严肃地喝道:“你们俩还不赶快向西北军区的宋政委赔礼道歉。”
顾月舒和许念瑾只觉脑袋“嗡”的一下,差点身形不稳。
她们怎么都没料到,眼前这个漂亮女人的军职竟这般高!
瞧见两人面露难色,宋依然说道:“被诬陷的不止我一人,还有楚同志。”
司令冷冷瞥了顾月舒和许念瑾一眼,两人只得低头向楚海应和宋依然道歉:“抱歉。”
宋依然追问道:“为何道歉?”
顾月舒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心里盘算着回家后再找楚海应算账:“我因毫无根据指责楚海应和宋依然同志,特此向二位致歉,请谅解!”
楚海应侧身过去,不愿接受。
随着越来越多人围拢过来,为顾及军区颜面,司令下令:“毫无诚意,把他们带走,按军规处置!”
四名士兵上前,不容分说将两人连同楚书景一起押回军区禁闭室,等候处理。
事情解决后,宋依然和楚海应也没耽搁时间,径直回到了集合点。
“你没事吧?”宋依然递给楚海应一支烫伤药膏。
楚海应有些愧疚:“对不起,连累你了。”
宋依然摸了摸脸,满不在乎地讲:“我是故意的,就想找个由头整治整治他们。”
“你如今可是我们西北区的同志,不能让他们欺负!”
正巧,离婚申请获批了,他和顾月舒的事儿大家或多或少都听闻过一些,这次楚海应真提交了报告,好多人还觉得难以置信。
他留下另一本离婚证,简单收拾了个包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早被许念瑾占据的家,决然转身离去。
西北的军车很快抵达,楚海应坐上去,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熟悉景致,又瞧瞧手中属于他的离婚证,只感觉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他定会迎来新的生活。
从今往后,他和顾月舒、楚书景再也不会碰面!
顾月舒蜷缩在禁闭室的一角,眼神带着阴霾,脑海中不断浮现街头那一幕。
楚海应,一个乡下的粗人,怎么会和西北军区的人有联系?难道他打算离开这儿?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顾月舒心中就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但她很快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楚海应对她的爱是那般深,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况且,他一直以为楚书景是他亲生的,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记得当年她和楚海应领了证,就派人回乡下照顾父母,没想到一次放纵就有了孩子。
但她对许念瑾情有独钟,对肚子里的孩子只有厌恶,生下后不但不让楚海应来看,也不好好喂养,那天孩子发烧她本打算送去医院,可偏偏许念瑾在家烫伤了手。
她急忙开车去找许念瑾,把烧得浑身通红的孩子独自丢在了家里。
谁知道那孩子像楚海应一样没出息,一个晚上就断了气。幸运的是,那晚她与许念瑾厮混了一整晚,又有了新的生命。
许念瑾生性热爱自由,觉得婚姻是束缚男人的枷锁,自然不愿结婚,可他们又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想出让楚海应帮忙抚养的法子。
为了让楚海应相信,生下孩子后,两人费尽周折养到一岁才让孩子从乡下回来,好在楚海应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毫无怀疑地视如己出。
为防万一,许念瑾去乡下寻了个绝嗣的药方,趁楚海应不留意骗他喝下。
如此即便楚海应日后发现了真相,他也不会再有其他孩子,依旧得把楚书景当作亲儿子看待。
想到这儿,顾月舒便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忧是多余的。
肯定是楚海应看不惯许念瑾,特意找个女人在他面前演戏,想让她吃醋。
顾月舒冷笑一声。
乡巴佬终究是乡巴佬,跟她这么久都没进步,手段还是那么低级,还敢陷害她和阿瑾被关禁闭,等她出去,定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谁才是家里的主宰!
禁闭室里分不清白天黑夜,自然不清楚家属院里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楚海应呢?你赶快把他给我找回来!”
楚书景又哭又闹地在地上打滚,把能拿到的所有东西都砸向警卫员,任凭他们怎么劝都不停。
原本他被送回家时还满脸愤怒,想着要替顾月舒和许念瑾骂楚海应一顿,可没想到他等了一天,都不见楚海应的踪影。
那股愤怒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成了害怕和不安,他敏锐地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他身边悄悄溜走了,只能用大喊大叫来掩饰。
楚书景眼珠子突然一转,借口让警卫员出门帮他买麦芽糖,自己偷偷溜了出去。
他要去把楚海应找回来!
楚书景沿着马路走到镇外,面对陌生的岔路口为难地停下了脚步。
正思索着,忽然一只蝴蝶从他面前飞过,他眼睛一亮,抬脚追了上去。
片刻后,在河滩边种菜的老人听见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只见湍急的河流中挣扎着一个小小的身躯。
“哎呀!谁家的孩子落水了?快来人啊!”
楚书景被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沉入河底,他此刻被恐惧笼罩,河水灌进他的喉咙,堵住他的胸腔,剧烈的疼痛很快就让他失去意识。
在最后一刻,他用力地伸出手,期望着那个被他嫌弃厌恶的楚海应能够从天而降,抱他回家。
“爸爸”
另一边,警卫员慌慌张张地打开了禁闭室的门,大喊道:“顾连长,出事了!”
楚书景一觉睡到了天边,梦长似河。
梦里,他被楚海应抚养成人,一路顺顺利利,考上了京北大学,还找到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
表面上,他和顾月舒、楚海应亲如一家,但私下里,他们却总是偷偷摸摸地去找许念瑾。时光匆匆流逝,楚海应为他费尽了心思,面容渐老,比起同龄人更添几分沧桑,这使得他在同学中间沦为了笑谈,被讥笑有个老态龙钟的父亲。
楚书景对楚海应的恨意犹如奔腾不息的江水,他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许念瑾能够归来,成为他的父亲,甚至满心期待着目睹楚海应崩溃的那一日。
终于,在他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楚海应如他所愿,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然而他的心中却并未涌起预期中的那份喜悦。
起初,他们与许念瑾相处得还算和睦,但好景难以持久,很快便产生了争执。
许念瑾从未触碰过家务,对堆积如山的脏碗碟和脏衣物视而不见,家中很快变得蟑螂老鼠肆意横行。
顾月舒每个月的退休金都被许念瑾挥霍殆尽,就连多年的积蓄也被他拿去炒股,最终血本无归。
顾月舒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气得脑梗发作,只能卧床不起,连大小便都无法自行料理。
许念瑾原本还心存愧疚,承诺会悉心照顾顾月舒,但在看到床上的污秽后,他当着顾月舒的面呕吐,当晚便收拾行囊离开了。
面对家中的一片狼藉,楚书景本想让妻子辞职在家照料顾月舒,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妻子递上了离婚协议书。
楚书景只好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回家照顾家人,日夜操劳,精神恍惚,在一次上班途中不慎驾车冲进了河中。
在冰冷的河水里,他仿佛看到了楚海应的身影。
楚书景眼眶泛红,哽咽着问道:“爸,你来接我了吗?”
楚海应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冷冷地说道:“我不是你爸。”
楚书景惊恐万分:“你就是我爸!我这辈子只认你!”
许念瑾被楚书景紧紧抓住手指,听到他口中的喃喃自语,感动得泪水夺眶而出:“我的好儿子,爸爸不会再离开你了。”
顾月舒的脸上也浮现出感动之色:“小景终究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月舒,我们结婚吧。”许念瑾感动地说道。
顾月舒愣住了,嘴唇微微颤抖:“可是你不是……”
许念瑾满眼柔情地看着楚书景:“我后悔了,月舒,我想好好照顾你和小景。”
许念瑾有这样的想法,顾月舒本应感到高兴,可她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怎么了月舒?难道你还舍不得楚海应吗?”许念瑾的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可能?”
顾月舒立刻反驳道:“我只是在琢磨怎么才能让他签离婚协议,你也清楚,他这个人很难缠。”
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司令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不用烦恼,你和楚海应的离婚证已经办好了!”
“什么意思?”
顾月舒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
司令把离婚证扔到她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月舒捡起来一看,果然是她和楚海应的离婚证,上面的日期正是她七日前扔给楚海应离婚申请的那天。
“怎么可能”顾月舒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离婚证,嘴里低声嘟囔着:“他怎么突然就肯签了呢?”
许念瑾满脸欣喜地说道:“月舒,这次他总算开窍了。”
顾月舒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把离婚证塞进兜里:“我得去找他问个明白。”
许念瑾还没来得及阻拦,司令身后的士兵就抢先一步走出来拦住了路:“别急,顾连长。”
顾月舒皱起眉头,却不敢在司令面前放肆:“这位同志,请问有啥事?”
那人拿出一张通知:“我们是中央纪律部的,收到关于西北军区顾月舒、许念瑾违反军规的举报,麻烦二位配合一下。”
顾月舒和许念瑾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举报?谁举报我们的?”
“长官,我和舒……顾连长在部队一直兢兢业业,从没懈怠过,怎么会违反军规呢,肯定是弄错了。”
许念瑾慌了神,不顾一切地冲到纪委面前抓住他的手。
纪委往后退了一步,反手挡住他的动作:“相关举报我们已经核实清楚了,你们二位只需配合接受处分就行。”
顾月舒脸色刷白:“什么处分?”
纪委看向她,眼中满是厌恶与不屑:“你们设计陷害楚海应同志,用你们俩的私生子冒充他的孩子,让他遭受了严重的精神创伤,所以”
“顾月舒降为副班长,停职一年,并且所有积蓄归楚海应同志所有。”
“许念瑾,未婚生子,破坏军婚,撤销军籍,记录永远不能删除。”
纪委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在他们耳边震响。
许念瑾的脸色瞬间变得像白纸一样苍白,身体摇摇欲坠,难以置信地重复着:“撤销军籍?”
司令的声音冷得像冰:“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部队的人了,要是敢冒充军人身份,我绝对严惩不贷。”
“不!月舒,快救我,我不想离开军区!”
男子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崩溃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所有的特权都来自军区,这个决定会毁了他的一生。
“司令,这些都是楚海应编造的污蔑,我真没做!请您相信我,我是无辜的!”
许念瑾拼命摇头,差点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着。
以前,他这样崩溃的模样总能激起顾月舒的保护欲,就算无理她也会为他辩解。可现在她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许念瑾。
楚海应已经知道了吗?那他现在又在哪儿呢?
就算知道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本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却不顾大局,把事情告到纪律部,让她和阿瑾陷入这般境地!
楚海应真是坏透了!
顾月舒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不再理会哭哭啼啼的许念瑾,转身冲回家属院。
她不好过,楚海应也别想好过!
她一把推开虚掩的木门,大声喊道:“楚海应,你给我出来!”
但屋里空无一人,连个影儿都不见。顾月舒迈着大步走进主卧,质问道:“你觉得躲起来就能了事吗?”
“我原本不想追究你没照看好小景的事儿,哪晓得你为了这点小破事居然背后举报我。”
卧室里依旧静得像没人住过一样。
顾月舒的心剧烈跳动,那股不安被愤怒给盖住了,她忽然想到什么,打开衣柜,发现少了个行李箱,楚海应的衣服也没了。
顾月舒心里一惊,又跑到书桌前,发现书本、钢笔都没了,只剩下她的发圈孤零零地躺在抽屉里。
顾月舒脸色铁青地叫来警卫员,下令道:“去给我找楚海应,哪怕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来!”
警卫员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顾副班长,我已经调职了,这次是来跟你告别的。”
顾月舒这才想起来,她现在的职位是不配警卫员的,她心里越发觉得丢脸又愤怒。
警卫员看着前上司阴晴不定的表情,叹了口气讲:“前两日我已经找过楚同志了,他可能已经离开这儿了。”
顾月舒脑子里的弦一下子断了:“你胡说啥,他没钱又没家,他能跑到哪儿去!”
警卫员吓了一跳,他这会儿心里也窝火:“顾副班长,你冲我吼有啥用,我们就是因为你才被降职调离的,没揍你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现在人走了知道找了,呸,活该!”
顾月舒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等警卫员走后,她才拿出那本离婚证狠狠撕碎:“楚海应,你别以为我会去追你,做梦!”
顾月舒和许念瑾结婚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军区所有人都带着嫌弃的眼神看着收到的请帖。
处分一出来,他们就知道了这两人干的所有坏事,见他们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反倒大张旗鼓地摆酒席,全都在为楚海应打抱不平。
“真是太不要脸了,降职都便宜她了,我看这种扰乱社会的人就该枪毙!”
“可不是嘛,可怜江同志娶了个人渣,死了亲生孩子,甚至还帮小三养了三年儿子,换做是我早气死了。”
许念瑾被赶出部队,脸都丢光了,本来想借婚礼扳回一局,却没想到两桌都没坐满,而且这十几个人还是来看热闹嘲笑他和顾月舒的,气得他差点把婚服撕破。
即便这样,酒席还是得接着办。
他照着西洋流行的流程,要大病初愈的楚书景上台给他和顾月舒送戒指。看到楚书景乖乖地走进来,他又开始得意起来。
就算落魄了,他还是攀上了顾家,还生了个好儿子。等以后楚书景有出息了,还愁没翻身的时候。
这么想着,他脸上露出笑容,正要拉起楚书景时,被一只小手狠狠打红了。
清脆的响声在全场回荡。
楚书景恨恨地盯着许念瑾,大声叫道:“我不要你当我爸爸,我爸爸永远都是楚海应!”
“是你逼走了我爸爸,你这个恶毒的男人,我恨你一辈子!”楚书景的嗓音恰似几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抽打在许念瑾的脸上。
他神情扭曲地揪住楚书景的肩膀:“小景,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一直盼着你爸回到你身边吗?”
楚书景冷漠地甩开他:“别碰我,你这个依赖者,妈,你绝不能嫁给他,你会被他害死的!”
顾月舒心里一揪:“小景,你怎么能这么讲?是不是楚海应教你的!他现在人在哪?”
楚书景听到楚海应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妈,我们都错了,只有他才是真心对我们好的人!”
他走上前拉住顾月舒的手,带着哭腔哀求道:“妈,你陪我去找爸爸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凑到一起低声议论,嘈杂的议论声传进许念瑾耳中,令他又惊又怕。
要是顾月舒不要他,他就得回到北方那个偏僻的山村,就得娶村长那个肥头大耳的傻女儿为妻。
楚书景眼中寒光一闪,看向许念瑾:“你这个大骗子!你根本不是什么书香世家的少爷,你是……”
许念瑾心中一惊,来不及细想楚书景怎么知道的,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顾月舒皱眉,下意识护住楚书景:“许念瑾,你在干什么?”
许念瑾一颤,看到楚书景小脸上出现五个明显的红指印,颤抖着想要靠近:“我、我是他爸,教训一下这个不孝子,怎么了?”
没想到下一秒,一盆令人恶心的猪下水泼到了他头上。
楚书景两世的怨恨在此刻全部喷发:“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给我滚!”
许念瑾看着不断泼来的菜肴,尖叫着,瞪大眼睛与楚书景扭打起来。
在场的宾客纷纷躲开,这时,两个小报记者冲了进来,对着许念瑾一阵猛拍。
顾月舒脸色铁青地上前拉开两人,却被许念瑾尖锐的指甲抓伤,美丽的脸上没有一处完好。
这场婚宴成了全区的笑料,还被记者大肆宣扬,传到了西北。
楚海应完成了上午的实验,坐在食堂一边吃饭一边看报纸。
目光落在头版上“父子反目大闹婚宴”的新闻和顾月舒的狼狈模样,心中毫无波澜,淡淡地翻了过去。
他们三个都是一样的自私鬼,又怎么可能和睦相处呢?
不过他们就算闹得翻天覆地,都与他无关了,他只觉得庆幸,早早地逃离了出来。
“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楚海应立刻站起身敬礼:“宋政委。”
宋依然微笑着,坐在他对面:“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当然不介意。”
宋依然把饭碗里的鸡腿夹给他,见他要拒绝,说道:“别急,我这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楚海应愣了一下:“您说,我一定全力帮忙。”宋依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说道:“我组建了一个全新的实验小组,打算把你调来担任组长。”
“啊?然而我的资历和经验都还相差甚远,区里还有其他……”
楚海应猛地闯入宋依然那明亮且温柔的目光中,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后轻声询问:“宋政委,我真的能够胜任吗?”
宋依然点头,语气肯定地讲:“你若不相信自己,难道还不相信我以及组织的眼光吗?”
楚海应心里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前世,在顾月舒多年的打压与侮辱之下,他的信心几乎被彻底粉碎,不敢去触碰新事物,就怕又引得她不高兴而嘲讽。
但如今,他早已不是往昔的楚海应了。
他的眼睛发亮,重新燃起了年少时那热烈的野心。
“请您和组织安心,我必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婚宴上那场闹剧过后,许念瑾在军属大院里成了人人都躲开的存在。
他刚从外面提着一堆书回来,院里闲聊的军嫂们马上停止了交谈。
他以前就看不起这些依靠丈夫生活的女人,现在还是如此,路过她们时,依旧像以往那样高傲地仰着头,好似他还是那个有连长撑腰的许念瑾。
可他还没走远,身后就又热闹起来了。
“他还有脸出去闲逛,要是我,这辈子就窝在家里不出去。”
“没错,那张脸涂得跟鬼一样白,跟死人没啥两样,长相身材都比不上海应,也不晓得顾月舒怎么就看上他了。”
“听说啊,是他用手段勾引的。”
那些话语愈发刺耳,许念瑾忍无可忍,快步冲回家,看到顾月舒和楚书景坐在饭桌上自顾自地吃饭,火气一下子就冒上来了,把书砸在桌上。
“就知道吃!外面把我们骂成啥样了,你们也不知道去说!”
楚书景冷笑一声:“那不是你自找的吗?”
许念瑾咬牙揪着他耳朵:“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有你这个儿子,你们顾家没一个是好东西,全是白眼狼!”
顾月舒把筷子拍在桌上:“闭嘴,没一天能消停的。”
许念瑾叉着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楚海应啊?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有本事爬回连长位置去,现在在部队里过得连个新兵都不如,也不嫌丢人。”
当初顾月舒当连长的时候,为了许念瑾没少委屈其他同志,如今跌落下来了,那些人都扎堆过来冷嘲热讽。
上周她没忍住扇了其中一个一巴掌,被曾经的下属罚跑了十圈,还要写一万字检讨。
如今被许念瑾尖声揭露,脸上也很难看,饭碗一扔阴沉着脸看着他:“说够了没有?”
许念瑾被她看得心里一寒,却又放不下男人的尊严,抬起手就要打她。
但他哪有常年锻炼的顾月舒力气大,巴掌不但没打上去,反而被她反扇了好几掌,最后只能气愤地夺门而出。顾月舒望着眼前那粗糙且难吃的饭菜,又瞅向杂乱肮脏的客厅,她泡在水里五日的衣服都生虫卵了,可许念瑾却依旧没有要拿去清洗的打算。
她心里滋味繁杂,一股后悔之情如蛛网般布满全身。
要是楚海应还在,家里肯定不会是这般模样。
顾月舒心神不定地归了队,曾经的警卫员找到她,递给她一份文件:“顾同志,有楚同志的消息了。”
顾月舒赶忙接过,看到西北军区新立小组名单上,排在首位的正是楚海应。
他果真去了西北!顾月舒紧紧攥住名单。
楚海应那般爱她,要是她亲自去西北接他,他定会感恩戴德地回来。
如此想着,顾月舒的眼睛又有了光亮,当晚便申请加入前往西北的任务小组。
不知因何缘由,她不想让许念瑾知晓她要去西北,临行前偷偷收拾好行李便出了门。
可就在排队准备上火车时,许念瑾还是追了过来:“顾月舒,你是不是要去找楚海应那个贱人!我不准你去!”
顾月舒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把将许念瑾推了回去:“你又在这儿闹什么,滚回家去。”
“我不会让你走的,你别想撇开我去接楚海应回来。”许念瑾死死拉住顾月舒的手,曾经顾月舒无比喜爱的那张俊脸此刻变得狰狞万分。
身后的战友偷偷张望,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顾月舒把他们推进去后,神情冷峻地说:“你再闹,我马上跟你离婚。”
许念瑾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反问:“顾月舒,你要跟我离婚?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可是让你们顾家有了个儿子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站台上传来催促的铃声,顾月舒懒得再跟他纠缠,转身就要登上火车。
“顾月舒,你要是敢走,我就不活了!”
许念瑾大声叫嚷着,声音尖锐刺耳:“我恨你!顾月舒,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去死,楚海应这个白眼狼也去死!你们都给我死!”
许念瑾骂骂咧咧的样子彻底毁掉了他在顾月舒心中的形象。
“疯子。”
顾月舒的目光变得厌恶,她猛地把许念瑾推倒在地,像看脏东西一样看着他:“你现在这副模样,让我觉得恶心。”
许念瑾趴在地上,似哭似笑地望着缓缓远去的火车,最后崩溃地抱头大哭。
春风一吹,西北的沙尘暴就来了,为了守护咱们的田地,每到这时,军营里都会派兵去沙漠种梭梭。
楚海应头一回参加这活动,心里没底。
“海应,咱们一起吧。”宋依然一边扛起一袋树苗一边讲。
楚海应开心地点点头:“太棒了。”
自从进了新的实验小组,楚海应和宋依然的合作越来越多,两人的关系也逐渐热络起来。
私下里,楚海应也开始直接叫她的名字,不再用“宋政委”这个略显生分的称谓。
宋依然教他如何种树,他便蹲在一旁,学得极为认真。
风一吹,沙尘布满天空,楚海应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紧接着一只手轻柔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止住了。
两秒过后,宋依然才猛地把手拿开,脸上浮现出红晕:“不好意思海应,刚才有些冒昧。”
楚海应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她大概是习惯了照顾他人:“没事,都是战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他振作起精神,抱起树苗,一个坑一个坑地种过去,却没留意到宋依然身后那失落的目光。
夜晚,部队在沙漠里安营做饭,满天的繁星是楚海应在西南从未见过的美妙景致。
同组的战友们聚在一块聊天,谈起恋爱一个个脸涨得通红,看到楚海应没反应,好奇地拉住他问:“海应,你喜欢啥样的姑娘?军营里有你看上的没?”
“咱们海应长得帅,性格又好,我看只有宋政委能与你相配。”
楚海应赶忙推开他:“长官岂是咱们能随意乱说的?”
那战友挠挠头,满怀期待地说:“万一你俩成了呢?”
楚海应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
毕竟他是个结过婚有过孩子的人,能不能配得上人家还是个问题,他现在只想全心全意地工作,提升自己。
“咱们是经过国家层层挑选的,首要任务是投身西北的建设。”楚海应诚挚地说。
几个战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我还是想娶个好老婆,组建个小家庭,一起奋斗!”
楚海应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仿佛看到了曾经期待顾月舒的自己。
但他们一定会比他更幸运,一定能收获幸福。
防风沙任务的最后一天,部队和当地居民一同举办了篝火晚会,大家围坐成一圈唱歌跳舞。
几个小孩悄悄离开人群去玩沙子,楚海应担心他们走丢,赶忙跟了过去,一眼就瞧见一条蛇正对着一个小女孩的脚踝露出毒牙。
“小心!”
楚海应下意识地扑过去把蛇拍开,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听到动静的宋依然立刻冲了过去,甚至没来得及多想就捧起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吸出毒血。
楚海应的手抖了一下:“依然?”
宋依然紧皱着眉头,嘴唇被血染红:“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楚海应心里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沉重而又热烈地加速跳动。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嗯,我明白。”
幸好不是毒蛇,两人一起去了卫生所检查。
顾月舒完成任务后,请了半天假来到西北军区,向门口站岗的士兵敬了个礼:“你好,我来找楚海应同志。”
士兵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军装,问:“请问你是哪位?找楚同志有什么事?”
“我是西南军区的顾月舒,我是楚海应的妻子。”她刚把话说完,士兵的眼神瞬间改变:“抱歉,我们政委交代过,不能让你进去见楚同志。”
“为何?”顾月舒不甘心地攥紧拳头,高声质问道:“这是我和海应之间的事儿,她凭什么替海应做决定!”
士兵却不为所动,目光里满是轻蔑:“你做的那些事,全军上下都知晓了,你还有脸找上门来?”
“如今楚同志是我们西北军区的人,你别想再去欺负他!”
顾月舒怀着失落的情绪返回了西南,火车上,楚海应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记得七岁那年,他随家人搬到村里,腼腆又爱落泪,总跟在她身后喊月舒姐姐,村里孩子欺负他时,她总会站出来护着他。
她曾许诺会守护楚海应一辈子。然而,后来她开始觉得这个乡下男人成了累赘,觉得他的出身配不上她这个连长,于是开始处处为难他。
她忽然想起,每次执行任务受伤,楚海应都会整夜不睡地守在她身旁,不知不觉中,他的身影已深深烙印在她心里。
顾月舒感觉身体好似被撕开般疼痛,她双眼通红,恨不得给自己那糊涂的过往两记耳光。
她怎么会被许念瑾迷惑,舍弃了楚海应呢?
她拎着行李,没精打采地回到军属院,一进门就被一位大嫂拽住:“哎呀,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你儿子就要被打死了!”
顾月舒一惊,赶忙冲回家中。
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楚书景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
“小景!”她扑过去抱起儿子:“你怎么样?别吓唬妈妈。”
楚书景勉强睁开眼睛,满怀期望地问:“妈妈,你把爸爸带回来了吗?”
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念瑾穿着一身优雅的西装跑下来:“小景,你在找爸爸吗?我在这儿呢。”
他头发油光锃亮,像个西洋绅士,看到顾月舒还挺高兴:“月舒,你终于回来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快过来。”
顾月舒的目光转向饭桌,只见一只油炸田鼠直直地躺在盘子中央,她惊恐地大喊:“许念瑾,你疯了吗?”
许念瑾不满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快收拾一下,我马上就要去演出了,你和小景可得给我捧场啊。”
“但是。”他话锋一转,嘴角耷拉下来:“你们要是敢去找楚海应,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顾月舒感到一阵寒意,抱着楚书景冲出了家门。
第二天,西南精神病院的车来到家属院,强行把许念瑾拖上车带走了。临走时,许念瑾还发了好多毒誓和诅咒。
卫生所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楚海应靠在床头翻阅着故事书。
他手上的伤口没什么大碍,但宋依然坚持让他留院观察,他推脱不过,只好在这儿住了三天。今日护士前来检查,告知伤口已然愈合,他便寻思着等宋依然到来,向其申请出院。
就在此刻,一个身姿高挑的身影匆忙走进来。
宋依然眉眼间透着歉意说道:“抱歉海应,今日来迟了。”
楚海应合上书本,微微含笑:“无妨,你天天给我送饭,我感激都来不及。”
饭盒里装着香喷喷的大米饭与鸡汤,瞧着不似食堂所做。
见他问起,宋依然略带羞涩地笑了笑:“这是我头一回熬汤,你尝尝好不好喝。”
楚海应拿起勺子小口喝着,一股暖意缓缓从胃里扩散开来。
“好喝!”他由衷赞叹:“没想到你厨艺这般好。”
得到夸赞的宋依然放松下来,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笑意:“喜欢的话,我以后常给你做。”
楚海应感觉脸有些发热,可依旧真诚地望向她的眼睛。
“谢谢你,依然。”
出院两日之后,宋依然亲自驾车把他接回军区。
宋依然无法进入男兵宿舍,但她细心地提前安排楚海应的室友下来帮他搬行李,直至楚海应上楼才不舍地离去。
“海应,老实说,你和宋政委关系进展到何种程度了?”室友陈进带着笑意调侃。
楚海应无奈回应:“她是领导,关心下属难道不是分内之事?”
另一位室友立刻探出头:“我们在这儿待这么久,可没见她这么关心过谁,她肯定对你有意思,你呢?你怎么看?”
楚海应望向宋依然离去的方向,默默摇了摇头。
他在感情上受过诸多伤,已很难再全身心投入一段新感情。况且他才刚从一个束缚中解脱,不敢再用宝贵的自由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虽说他心里这般想,但内心深处仍有个微弱声音清晰反驳:宋依然与众不同。
回到部队后,楚海应即刻投入工作,努力补上落下的工作。
就这样,两人居然一个月都没碰面。
直到某天,楚海应晚班结束回宿舍,在楼下偶遇宋依然。
“这么巧?”楚海应整理下衣服,笑着跟她打招呼。
宋依然眼睛弯成月牙:“不巧,我是在等你。”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楚海应没问目的地,只是闭上眼睛,安心享受此刻的宁静。
半小时后,吉普车停在沙漠深处。
在星光映照下,楚海应惊讶看到遍地霜雪,白得像春天的柳絮,晶莹剔透地覆盖在沙丘上。
“看,这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雪。”宋依然拉着他下车,温柔讲道。
楚海应回想起离开西南前往西北路上,他满怀期待问宋依然,西北能否还能看到雪。
当时得到否定答案,他还觉得有些失落。
“这几天气温下降,沙漠晚上可能下雪,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宋依然带着真诚的笑意对他讲:“我们追到雪啦。”
楚海应心跳急剧加快:“多谢。”
宋依然从车里取出一个简约的礼盒递给他。
楚海应打开礼盒,瞧见里面是一条红色的羊绒围巾,那细密的针脚好似能浮现出宋依然认真编织时的模样。
“海应,生日快乐哟。”
楚海应回到宿舍躺下后,心跳仍旧急速。
他简直难以想象,世上会有像宋依然这般的人,乐意把他一个小小的心愿放在心上,乐意在他生日时费尽心思,一步步激励他,引领他成为如今的自己。
可他真的配得上宋依然吗?
楚海应望着枕边的红色围巾。
一个人的真心能维持多久呢?就连从小一块长大的顾月舒都能和他走到相看两厌的境地,更何况他与宋依然才相识没多久。
忽然,下铺的陈进说道:“海应,她还在楼下呢。”
楚海应马上坐起来,爬到窗边,果真看到宋依然还站在桂花树下,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海应,赶紧去呀。”陈进激动地催促他。
楚海应有点迟疑:“可是我……”
“喜欢就去追呀,人活着要是不追随内心,那还有啥意义!”
他又瞅了一眼楼下的身影,定了定心神,穿上外套跑下楼去。
“海应?”
宋依然惊讶地看着他,见他穿得单薄,不禁皱起眉头:“你快回去睡觉,别冻感冒了。”
她刚要给楚海应披上外套,却被他一把抱住。
宋依然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泛起惊喜的红晕,平日里成熟稳重的领导难得露出了少女般的娇羞。
过了一会儿,她紧紧地靠在楚海应的怀里。
“海应,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好。”
西南的春季,湿气与寒冷交织在一起,自从许念瑾住进了精神病院,顾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顾月舒受到处分,这辈子升职没指望了,每天不是待在军区,就是跟新结识的酒肉朋友去酒吧排解烦闷。
幸好楚书景记得前世的事,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然一个四岁的小孩子说不定得饿死。
这天他放学回家,撑着伞,突然被几个小孩围住,他们冲他做鬼脸:“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
楚书景平静地看着他们,握紧书包带:“真无趣。”
领头的小孩叉着腰大笑:“你不是没娘,是没爹!你爹是个疯子,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子承父业,你也是个疯子,我们要为民除害!”
其他小孩也跟着嘲笑,捡起泥巴朝他扔去。
突然,一辆军车停在旁边,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下车:“你们这些小鬼,怎么能欺负人呢?”
那些捣蛋的小孩尖叫着跑开了,留下楚书景呆立在原地。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不敢回头。
楚海应无奈地看着那些小孩的背影,然后走到楚书景面前:“没事吧,小朋友?”楚书景从伞下仰起头,带着些许期盼与小心翼翼唤道:“爸爸。”
楚海应身体猛地一滞,过了片刻才开口,语气透着疏离:“没什么事就回家去,下雨天留意安全。”
此刻的楚书景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童,他也没法全然不顾。
然而楚书景却伸出小手拽住楚海应的衣角,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仿若在瞧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爸,我总算又见到你了。”
楚海应被这话中的情感震了一下,下意识感觉有些异样,还没来得及细琢磨,宋依然就走过来询问:“海应,怎么啦?”
楚海应摇了摇头:“没事,碰到个熟人。”
宋依然虽说只见过楚书景一回,但因当时那些人的恶劣态度,对他印象颇深。
她轻蔑一笑,讥讽道:“这不是顾副班长的宝贝儿子嘛?怎么独自在这儿,你爹呢?”
楚书景满含祈求地看向楚海应:“爸爸,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妈妈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会特别高兴的。”
宋依然脸色一沉,还没等她出声,楚海应就推开楚书景的手,平淡地说道:“你认错人了,我的孩子早就没了。”
楚书景脸色瞬间变白,小声说:“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楚海应笑了笑,语气毫无感情:“楚书景,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是你亲口讲我不是你爸的,现在也请你别在我面前胡乱攀关系。”
宋依然皱起眉头,低头对他讲:“小孩,我可不想我未来的孩子,有你这么个哥哥。”
楚海应拉住她,说道:“走吧,别浪费时间,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人上了车,一眼都不再看楚书景。
楚书景愣愣地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宋依然的话。
她的意思是,她要和楚海应结婚?
等楚海应有了新的孩子,那他是不是就再也没办法回到自己身边了?
他突然紧紧握住伞柄,稚嫩的眼神中浮现出恶意。
不行,他绝不允许!楚海应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爸爸!
楚书景赶忙跑回家,冲着躺在沙发上睡觉的顾月舒喊道:“妈,我爸回来了!”
顾月舒立刻坐起身,眼中露出如猎人般的锐利光芒。
一听到会议地点,楚海应心里就忐忑不安,刚到西南就遇上了楚书景,真担心接下来的事情能否顺顺利利。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宋依然轻轻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宽慰他似的轻轻捏了捏。
楚海应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虽说心里对顾月舒母子已没什么挂念,但一见面还是会勾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会议结束后,我带你去尝尝好吃的。”
听到宋依然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话语,楚海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故意问道:“你不是只来过一次吗?知道哪儿有好吃的?”
宋依然面不改色地说:“我男朋友知道,不就相当于我知道嘛?”
楚海应明白她是在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顺着露出了笑容。瞧见楚海应不再沉溺于往昔之事,宋依然这才安心地接着筹备她的发言稿。
今日的会议主要是用于交流学习,时间把控得极为精准,一到饭点便宣告结束。楚海应带宋依然前往他们往昔最喜爱的那家小餐馆。
“小海,许久未见呀,你愈发帅气了。”老板娘李婶是他的老相识,热忱地迎上前,拉住他。
当她的目光转到宋依然身上时,眼睛一亮:“这便是你老婆顾连长吧?果真很漂亮,与你站在一起堪称天作之合。”
楚海应有些窘迫地瞥了宋依然一眼,对李婶说道:“李婶,她叫宋依然,是我的女朋友。”
李婶一时没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那顾连长她……”
“我们已经离婚了。”楚海应 straightforward 地讲道。
李婶轻声地,带着怜悯地问楚海应:“那小宋对你好吗?”
楚海应点头:“她挺好的。”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李婶拍拍他的手,还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你还这般年轻,就得为自身的幸福着想,离婚也罢,我瞧那个姓顾的就不是个好物件!这么多年了,连顿饭都没陪你来吃过。”
李婶一旦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以前是因见楚海应对顾月舒死心塌地不敢讲,如今好似要把一肚子的火气都宣泄出来。
楚海应听着倒没什么感受,反而是宋依然心疼得厉害,一脸认真地说以后有空就带他出来用餐。
李婶一听就开心了,连连夸赞宋依然是个不错的姑娘,以后来西南就尽管到她家吃饭,全部免费。
宋依然也笑着应允了,三个人一同欢欢喜喜地吃了顿午饭。下午还有会议,两人便一边漫步一边往回走。
路过一家钟表店时,楚海应的目光在展台上匆匆掠过,被宋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走,我们进去瞅瞅。”
楚海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拽着坐到了柜台前,宋依然指着那只金属腕表说:“麻烦把这只手表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楚海应晓得她想给自己买,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实际上用不上:“我们走吧。”
“没事,你看看喜不喜欢。”宋依然这般说着,拿起手表帮他戴上。
棕色的皮质表带让他的手看上去愈发修长好看,楚海应看着这只手表,心里又忆起了一段往事。
楚书景两岁生日那天,顾月舒破天荒地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他的目光在机械表上停留了片刻,但只是指了指展柜里最便宜的那只银镯,想着日后能重新打造,等楚书景上学以后戴。
最后顾月舒并没有给他买银镯,而是带他去了一家铁匠铺,买了个铁环:“银的铁的不都一样,你戴这个就行,省点钱给小景买吃的。”
当时他觉得有点恼怒,但想着钱最后还是花在自己儿子身上,就没吭声。但到了第二天,他瞧见顾月舒领着许念瑾去买了店里价格最贵的镶金手表。
“楚海应还惦记着那个银镯,一个大男人戴银镯,就跟个老妈子似的,光想想都觉得厌恶。”
“我吩咐铁匠按照狗圈的模样给他打造了一个,反正他在我家就跟一条狗没两样。”
“其实也不差买那个银镯子的钱,可他一开口,我就觉着他根本不配拥有。”
顾月舒的声音冷淡且带着嘲讽,好似在讲什么低贱的废物。
楚海应的心如同被撕裂,把那个铁环摘下来,丢进了河里,自此没再向顾月舒索要过任何礼物。
宋依然买下了手表,哄着楚海应说以后执行任务会用得上,费尽口舌才让他收下了这份礼物。
两人刚走出店门,两个熟悉的身影就来到了他们跟前,激动又有所克制地呼喊着楚海应。
“海应!”
“爸爸!”
楚海应嘴角的笑意凝固,眼神变得冰冷,盯着顾月舒和楚书景问道:“有什么事吗?顾副班长。”
这个称呼让顾月舒心里一震,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举起手中的银镯子:“海应,这是你之前想要的,我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你戴上肯定好看,来,我帮你戴上。”
她走近一步,拉住楚海应的手腕,满怀期望,却在看到那只手表时露出失望之色:“这手表够家里三年的伙食费了,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
楚海应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手:“顾副班长,请你放尊重些,我的事与你无关。”
顾月舒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说:“海应,我以前做了好多错事,但那是被许念瑾蒙蔽了,我现在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
“我肯定会对你好的,我再也不会背叛你了。”
楚书景也赶忙拉住他的衣袖:“爸爸,我也是,我一定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以后好好孝顺你。”
楚海应看着与往日不同的母子俩,冷笑一声,扯回自己的手和袖子:“不必了,二位的好我没那运气享受,去找你们心尖上的许念瑾吧。”
顾月舒见楚海应要走,急忙张开胳膊拦住:“许念瑾已经被我送去精神病院了,海应你放心,他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我们现在复婚,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弥补你遭受的所有伤害,以后我和小景都听你的,好吗?”
楚海应满脸荒唐地看着她:“顾月舒,当初死活赶我走的是你,说我不配的也是你,如今又在这装什么忠心深情?你自己照照镜子,不觉得恶心吗?”
当初她为了许念瑾,能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如今为了挽回他,又能毫不留情地把许念瑾送进精神病院。这般行径,只会让楚海应觉得她就像蛇蝎一样。
每个爱上顾月舒的男人,最终都会任由她操控,毁掉一生。顾月舒脸色瞬间变了,却又不敢高声反驳,只怕再招他厌烦:“不是这样的海应,这段日子我彻底想清楚了,我从始至终爱的唯有你!我和许念瑾不过是短暂缘分,如今已然过去。”
“海应,只要你肯回到我身旁,我能舍弃一切!”
楚海应的眼神愈发冷漠,毫不留情地打破她所有热切幻想:“顾月舒,我已有女朋友了,你若再这般纠缠,我不介意再次以骚扰罪告发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楚海应拉着宋依然大步离开。
仿若遭受雷击的顾月舒呆立原地,她望着楚海应背影的眼神满是悔恨与痛苦:“海应,我真的晓得错了。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总做噩梦,梦到我们携手生活到终老,可我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关心许念瑾,最终害死了你。”
“但我一直都记着,你是我的小海,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每晚梦到你死去,我都觉得悲痛欲绝,我只求上天再给我一回机会,让我能弥补你!”
楚书景听着顾月舒的低语,心中猛地一震。
难道他妈也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
但想起楚海应决然的背影,楚书景眼眸冷冷闪着光,心中生出一计。
这场交流会安排了三天日程,然而当宋依然代表西北军区上台讲话时,一名士兵急忙走到主席台前,低声说了几句。
没过多久,主持人宣布会议提前结束,楚海应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宋依然带到了旁边房间。
“海应,现在有个紧急状况要告知你。”
楚海应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呼吸也停顿了。
宋依然神情严肃地说:“今天公安局收到了绑匪的信,他们称绑架了楚书景,要求你亲自带着钱去指定地点才放人。”
楚海应起初有点懵,但很快冷静下来思索:“联系顾月舒了吗?是不是她的仇家?我这次回来没几个人知道,究竟是谁要对付我?”
宋依然的表情也很严肃,她摇了摇头:“目前还无法确定嫌疑人,但楚书景还是个孩子,领导们的意见是,先确保孩子的安全。”
楚海应点点头:“我明白,我可以配合行动,去送赎金。”
即便对顾家母子再怎么没好感,他也不会故意让他们陷入绝境。
他首先是军人,然后才是楚海应。
宋依然看着他坚定平静的脸,认真地说:“我一定会保障你的安全,别担忧。”
楚海应笑了:“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依然。”
很快,楚海应拿着钱走进了废弃工厂,他对着空旷场地大喊:“我来交赎金了,你们人在哪?”
不一会儿,几个看着像混混的人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楚海应:“你就是楚海应?”
“对,钱我带来了,楚书景呢?”混混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走上前去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整齐地堆满了钱:“哇靠,老大,这下可要发财了!”
几个人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没想到真能拿到钱。
楚海应敏锐察觉到这几个人的表情不太对劲,可在没见到楚书景之前,他不敢贸然行动。
领头的男人指使两个手下出去转了一圈,确认没有警察后,开始张狂起来:“居然敢自己过来,你挺有种啊,要不这样,你跪下来从我胯下爬过去,或者让我们几个乐一乐,我就放了你们父子俩,如何?”
“搞了那么多女人,你长得比女人还俊俏。”
楚海应的眼神冷得如同冰块,想要看穿这几个满脸猥琐的男人。但他这般模样反倒让那些男人更起了凌虐的念头,嬉笑着靠近,将他围住,手里的棍棒跃跃欲试。
还没等楚海应躲开,一个小身影从角落里冲了出来:“不准碰我爸爸!”
“小景?你没事吧?”楚海应赶忙把楚书景抱在怀里:“别怕,很快就能回家了。”
猥琐男冷哼一声:“回家?美得很!”
说着举起木棍狠狠朝楚海应打去。
“砰”的一响。
一颗子弹穿透了男人的手心,留下一个血窟窿。
“啊!我的手!好疼!”
“老大,你没事吧!”
“这小子来真的啊?你这小子当时可没说会有枪,你坑我们?”
一个混混扬起手就要朝楚书景打去。
就在这时,一群警察包围了工厂,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绑匪:“都不许动,举起手来!”
宋依然快步走到楚海应身旁,担忧地问:“没事吧?”
楚海应摇摇头,看向楚书景的眼神带着探寻和怀疑:“我没事,但我感觉,咱们都被人算计了。”
楚书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按照楚书景的策略,楚海应要是肯出手相救,他便打算上演一场自我牺牲的戏,借此向楚海应表明他心中最看重的人唯有楚海应。
即便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楚书景相信,楚海应会因感动和感激而慢慢接受他,可这一切都被那几个蠢货给破坏了!
楚书景狠狠地盯着牢房里的几个小混混,虽说他只是个孩子,但他的眼神却像索命的修罗一样冷酷,让那些惯于偷鸡摸狗的家伙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一幕同样被宋依然和楚海应看在眼里。
“他真的是个四岁的孩子吗?这份心机和胆量,绝对不输给成年人。”楚海应眉头紧皱,总感觉楚书景身上有种不协调的感觉,但他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个成年人占据了他的身体?”一个小警察开玩笑地插了一句嘴。
楚海应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既然他能重生,楚书景为何不能?
这表情简直和前世他精心培养的好儿子一模一样。
“我能和楚书景私下谈谈吗?”宋依然见他执意如此,便未予拒绝:“小心着点儿。”
“嗯,安心便是。”
楚书景被警察领进会谈室,一瞅见楚海应,当即噗通一声跪地:“爸,对不住。”
楚海应冷眼瞧着他,坐在椅子上:“何错之有?是对这次算计我的行径愧疚,还是上辈子不顾情分,成婚当日把我给气死?”
楚书景涕泗横流:“爸,我错啦,全错了,儿子对不住您。”
“我只求一个向您赎罪的契机,爸,这辈子就让我留在您身旁,好好给您赎罪吧。”
楚海应凝望他许久,面无表情地轻笑一声:“你盼着我给你机会,顾月舒也盼着我给机会,可你们谁都没问问,我还想不想要你们。”
“楚书景,你以为上辈子我不知你并非我亲生的吗?”
他眼中满是哀伤:“我不在意这些,依旧竭尽全力养育你,而你呢?”
他一字一句的质问仿若长枪,深深扎进楚书景的脊梁,令他再也直不起腰板。
楚海应失望地闭上双眼:“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跟你们母子有任何关联,别再来找我了。”
言罢,他推开门离开,会谈室传出绝望凄厉的哭声,楚书景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此刻,楚书景才发觉,楚海应是真的不要他了。
恍惚间,他忆起上辈子出车祸需输血时,楚海应发觉他们血型不匹配,那一刻他的神情仿若凝固了数十秒。
那双历经风雨的眼睛闪过震惊、痛苦与心碎,不过很快便被父爱所笼罩,藏于心底。
楚海应望着浑身是血的他,跪地哀求医生:“求求你们,务必救我儿子的命!”
那时的楚海应怎也想不到,他所求的这条命,会在几年后化作利刃,狠狠砍向他。
“爸”
楚书景悲痛地号叫,仿若迷途的幼兽,再也回不到父亲的怀抱。
楚书景的案子由公安部负责,与楚海应、宋依然无关。
转瞬就要回西北了,和楚海应相熟的军嫂们都热忱地邀他多留一日,一块儿吃个饭聚一聚。甚至晓得楚海应不想见到顾月舒他们,贴心地把聚会时间定在了顾月舒执勤之时。
楚海应与宋依然拎着水果步入院门,就被众人围起来欢迎,调侃他们的婚期,人群中不时传出一阵笑声。
而在不远处一棵繁茂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个瘦得几乎不成人形的男人,那双如毒蛇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楚海应。
“顾月舒,我杀不了你,那我便要杀了你最在乎的人。”
他阴狠地笑着:“我要你们都下地狱陪我,都得陪着我。”
次日清晨,楚海应和宋依然提着大包小包,里面装满了战友们和军嫂们送的礼物,来到了火车站。
“我好似闻到肉包子的香气了。”
“那肯定是张姐做的,我刚才还瞧见她家烟囱冒烟呢。”他们一边交谈一边欢笑,顺着人流朝着站台的方向前行。
忽然间,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不慎撞到了楚海应。
“实在抱歉,您没受伤吧?”
楚海应伸出手去搀扶那人,却未曾留意到对方手中紧握着一把锐利的水果刀。
刀光一闪,许念瑾正要动手,却被一声清脆的“爸爸”给喊停了。
两人抬头望去,原来是顾月舒带着楚书景前来送楚海应。
楚海应不愿见到他们,拉起宋依然就打算离开。
许念瑾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猛地跳起来,高高举起尖刀:“哈哈!楚海应,去死吧!”
尖刀噗嗤一声扎进了肉里,热乎乎的血溅了两人一身。
“小景!”
顾月舒眼睛瞪大,尖叫着冲过去,一脚把许念瑾踹开:“许念瑾你这个坏蛋!你杀了我儿子!”
许念瑾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望着楚海应怀里不停抽搐的小身体,他猛地扔掉刀,抱着头缩到了角落:“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楚海应没想到楚书景会不顾自身安危挡在他身前,他个头太矮,许念瑾的刀直接刺进了他的脖子,切断了大动脉。
所有人都清楚,已经没有抢救的可能了。
“小景别怕,爸爸在这儿。”楚海应眼睛红红的,紧紧抱住楚书景小小的身躯。
楚书景轻轻蹭了蹭他的脸,满足地笑了:“爸爸,我想喝你煮的鸡蛋粥。”
楚海应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点头:“好,爸爸给你做,马上就做。”
“别睡,答应我,答应爸爸。”
楚书景在楚海应温暖的怀抱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明白,他的爸爸是这世上最好的爸爸,可他自己却不是那个最棒的儿子。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楚书景心想:
爸爸,下辈子别再碰到我这样的儿子了。
一年之后。
楚海应和宋依然带领的实验团队取得了重大成果,填补了学术领域的空白,中央特意举办了表彰大会,授予他们特别贡献奖。
楚海应在表彰大会上向宋依然求婚,他们的爱情故事也因此传遍了全国各地,就连婚礼都是领导特批,盛大举办。
也是在这次表彰会上,楚海应意外地见到了宋依然的父母。
两位长辈都是军部的高级领导,楚海应最为敬仰的偶像,他原本还担心自己学识有限,和两位家长聊不起来,没想到宋母一见到他就拉着他喊小海,比对宋依然还亲。
“你不知道,依然每次给我写信,都要在信里一个劲儿夸你,我和她爸早就想见到你一面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两人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只剩下宋依然和宋父面面相觑。
婚礼在西北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整整包下了三层,宋家的亲戚和两位老人的战友,还有楚海应和宋依然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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