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番外】无缘尽处花飞雪 楚微云楚天孤

　我只看了那人一眼，就恍若如坠冰窟。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这是我在旭国的第七个男人。
一个个在我身上经过的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然后说：“不记得了。”
百里渺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楚天孤，不满至极。
“陛下，让这样的人与我一同入后宫，只怕会让旭国四十八郡寒心。”
这话中不自觉的威胁，让楚天孤眼神冰冷：“朕既已下旨，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语气中的冷意，让百里渺意识到眼前男人是灭了旭国的主谋。
她不敢再说，却又不甘心道。
“那该让我洗净身上污秽，旭国有种净身礼，需将衣裳脱净，用滚烫茶水从头淋下，方可洗去过往污秽！”
当众脱衣，自是莫大的羞辱。
我攥紧手还没说话，就见楚天孤缓缓点头。
“也好，受了那茶，便干干净净回到我身边。”
干干净净……
我心口被简单四个字反复碾磨。
“若是陛下想看的话，自然可以。”
我苍白的笑着，强装镇定地伸手去解衣带，手却颤抖的不像样子。
我脱下外衫，周围大臣纷纷移开视线。
楚天孤却只是看着，直至我脱到最后一件，才冷声道：“停下。”
我却没停手，衣裙落地。
眼前是一具怎样的身体？
鞭痕、刺伤、烙印、烫伤，纵横交错的伤疤布满整个身躯，没有一处好地。
这可是被送去和亲的楚国公主啊……
所有偷眼去觑的朝臣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楚天孤沉默下来，我也没说话。
百里渺却看不懂眼色，兴奋上前，指着我腰间。
那里有一个奴印，清晰刻着一个“旭”字。
她兴奋的邀功道：“这还是我哥亲自烙的呢，烙完就把她送人了。”
我咬紧唇，我去旭国第一天就被烙下这个印记。
当晚，被扔进了侍卫营中，此后三年，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与绝望。
我脸色苍白的闭上眼，不愿回想，却听楚天孤冷声道：“下贱。”
我一愣，我看着楚天孤脸上的寒意，只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十几年前，楚天孤曾对月发誓：“微云，如若有一天我登帝，你就是楚国最尊贵的皇后。”
此刻，在众人面前，我被他叱骂下贱。
我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看着他们神色从不忍和愤怒变得鄙夷又轻蔑……
皇座上，楚天孤又呵斥一声：“滚下去。”
我捡起衣服穿上，挺直背脊道：“微云告退。”
我转身走出大殿，身后欢迎宴继续举行。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
我怔怔站在廊下，忽然，一把伞被递到了我面前。
我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甲胄的男人站在我身后，是顾宣曾经的副将。
“你这种无耻的女人，就该被雨淋死，偏偏顾将军还让我给你送伞。”
这伞，是顾宣送给我的。
我死死咬住嘴唇，却没接伞，只冷冷道：“我说过，将军府以后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副将气愤道：“果然是白眼狼！”
“三年前顾宣抛弃将军之位，陪你去旭国九死一生，背着你硬生生从旭宫杀出一条血路回国，进宫前你怎么说的，求皇上赐婚，结果却是为自己求皇后之位。”
“我问你，是因为陛下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吗？”
我道：“与你无关。”
“是因为将军府不能出驸马吗？”
我攥紧手：“我说了，与你无关。”
副将咬牙问：“那就是因为，顾将军断了一只手臂？”
我张了张嘴，却蓦然失声，心在一瞬间仿佛被彻底刺穿了。
顾宣的手臂，是在旭国为救我断的。
为了将我从旭国军奴堆中带出来，他闯入旭国军营，被整个大营的旭国人围攻。
最后，他将不着寸缕的我抱在怀里，我想抱他，可是他的左臂，空空如也。
而那些旭国人，踩着顾宣的断臂，踩着他的长枪，嗤笑说。
想带她走，可以啊，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放了她。
我求顾宣放下我，我求顾宣离开，可我看见顾宣缓缓跪了下去。
一枪战八方的顾小将军，折断了所有傲骨，在一片戏谑哄笑中，跪在了他们面前。
雷声轰鸣，将我拉回此刻。
我从未有这样一瞬，感受过这样的痛楚。
在胸口冰冷的疼痛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无比。
“对。”
我抬头看着副将：“我嫌他残废，嫌他无能，嫌他没有功名，给不了我荣华富贵，我对他说的话都是假的，在旭国为了活命，才拉住他不放，我从头到尾，爱的都是楚天孤。”
“要怪只能怪他心软，怪他蠢，怪他犯贱！如果他还要点脸，就趁早离开皇城！看见他残废的样子不会让我有半点愧疚，只会让我恶心！”
我一步步逼近，声音一点点尖锐，暴雨中，我眼中凶光毕露恍如恶鬼。
副将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睁大了眼说不出话。
我将面前的伞狠狠打落在地就要离开。
转身，却看见顾宣站在雨里，怔然看着我。
大雨如注。
伞下，顾宣脸色苍白，袖管空空荡荡，连带着我的心，也被剜了一块。
我没动，只是看着顾宣上前，捡起伞递到我的面前。
我抖着手接过。
我以为顾宣会怪我，我以为顾宣会恨我。
可顾宣却一句话没说，默默转身离开了。
我再忍不住，眼泪如决堤般奔涌而出，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这场雨，下了很久。
我回到寝宫时，推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我房中的楚天孤。
我愣住，下意识扯出一个笑走过去，可刚走进，就听楚天孤冰冷的话将我定在了原地。
“脏。”
我立即跪在地上：“请皇上责罚。”
楚天孤缓缓走至我身前：“微云，你以前从不怕我。”
我沉默下来。
从前的楚天孤会在我被宫女太监欺辱时挡在我的身前保护我。
而现在的楚天孤呢？
——我人生中最大的痛苦都来自于他。
我紧了紧手，刚想说话就听楚天孤又道。
“方才顾老将军进宫，说要替顾宣求一桩婚事。”
我背脊瞬间僵硬起来。
随即便听见楚天孤道：“他说，想娶朕的妹妹。”
我心猛地提起来，可下一刻，却又迅速冷静。
我如今已经是德妃，顾老将军不可能会为顾宣求娶我。
我哑声问：“是，禾雨吗？”
楚禾雨，藩王之女，楚天孤的亲妹妹。
楚天孤不置可否：“你觉得如何？”
我沉默片刻，才道：“顾宣，他配不上。”
我抬头看着楚天孤，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很淡。
“顾宣他如今就是个连战场都上不了的残废，这辈子也没什么作为了，就这种废人，怎么配娶禾羽？”
楚天孤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以为你与顾宣在旭国三年，该为他说说好话。”
我心头一凛：“我心中既然有哥哥，那其他人对我而言，就是棋子，何须在意？”
“是吗？”
楚天孤直直的望向我的眼底，我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
静谧的空气中，楚天孤温声开口：“微云，过来。”
我膝行至他脚边，楚天孤伸手将我抱入怀中。
他的手臂抱得很紧，可耳边的声音却幽深得恍如叹息。
“微云，永远也不要变。”
我咬紧唇，缓缓闭上眼睛：“哥哥，我不会变。”
第二日卯时，楚天孤便去上朝了。
我还没起床，百里渺推开门，一鞭子就抽到了我身上。
“贱人！”
我猛然惊醒，还未反应过来，几个人就将我压在了床上。
百里渺咬牙道：“昨日封后大典，皇上应该来我宫里，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勾引皇上！”
“啪——”又是一鞭落下，我背后顿时皮开肉绽。
我咬紧牙：“这是楚国，不是旭国！”
百里渺愣了一下，随即又更狠的抽下一鞭。
“皇上礼待我四十八郡，岂会因为你罚我？我倒是没想到，你这副下贱的身体，居然还能勾引皇上。”
她泄恨般一鞭一鞭狠狠抽在我背上。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百里渺冷哼一声：“想争宠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争宠。”
她给身旁的侍卫一个眼神，立即有人掰开我的嘴，我奋力挣扎，却依旧感受到苦涩的药流入喉中。
胃部一阵撕裂般的疼意，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旭国，可我用尽全力睁开眼，却再看不到一个顾宣护在我身前。
最后的视线中，我仿佛看见楚天孤踹开门，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紧张。
“微云！”
我再次醒来时，看见楚天孤脸色冰冷的坐在床边。
太医跪在床边，小心道：“陛下，药里是大量的红花，麝香……德妃旧伤未愈，如今怕是再也不能有身孕了。”
楚天孤怒道：“只是一碗药而已，怎么可能！”
太医擦着冷汗：“这……这是因为……”
我看着床顶，声音很轻的接过太医不敢说的话。
“因为，我曾堕过十几次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