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少女拓展营遭体罚身亡，班主任因截留“求救信”被捕

到底是“训练营”还是“暴力营”？

文 | 王仲昀

2024年9月，河南一名14岁少女在拓展营中遭遇体罚、虐待，历经一个月的抢救最终离开人世。

事发后，拓展营地被关闭，该校校长、生活老师等3人因涉嫌虐待罪被刑拘，学校心理老师阴某某也因涉嫌侵犯通信自由罪被捕。

该案在今年6月进行一审的第一次开庭，后因王先生当庭提交新证据要求追究阴某某虐待罪致法院休庭。今天（9月11日）进行了一审的第二次开庭。

小王住院后，家属在其身上发现的伤痕图源：潇湘晨报

拓展基地学“国学”，却不幸身亡

2024年6月，14岁初中女生小王，被父亲送往河南中牟县柯贞拓展基地培训两个月。8月26日，小王在营地晕倒，后经医院抢救一个月后不幸死亡。

据扬子晚报此前报道，小王父亲表示，去年事发前，正在念初中的女儿提出暂时不想上学。考虑了女儿的想法，这位父亲便给她办理了一年的休学。

在女儿休学后，去年6月，王先生在网络平台看到河南中牟县一家拓展基地的广告，便想着送女儿去学习“国学”，同时接受一些心理疏导。这家拓展基地的费用并不便宜，两个月花费近3万元。

另外，据王先生透露，上述拓展基地不让学生带手机。孩子如果想和外界联系，只能通过老师电话或者让老师寄信。事发前，营地老师给王先生发过一些照片，“当时看着没什么问题”。

小王在拓展营地的照片图源：红星新闻

直到去年8月26日晚，王先生接到了营地班主任阴某某的电话，称女儿昏迷被送往医院。当他和妻子连夜驱车从北京赶到河南，看到在医院的女儿眼睛几乎失明，遍体鳞伤。据王先生回忆，起初小王都没意识到父母来了，直到父母叫她几声，她委屈地哭了起来。

当时，小王被医院诊断为电解质紊乱。“这种情况有可能致命，一般是由长期日晒、营养摄入不足导致，说明孩子在学校经常在太阳底下罚站，不让吃饭。”王先生此前接受采访时说道。

从8月26日住院，直到9月27日上午，小王在医院ICU抢救了一个月，其间从河南郑州市988医院转院至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神经重症科，后因抢救无效不幸离世。根据其父向媒体提供的起诉书，经鉴定，被害人王某某的死亡原因符合因长时间日晒及摄入不足、呕吐等多种因素引起电解质代谢紊乱致脑部病变，并继发肺部感染，终致多器官功能衰竭。

小王在拓展营地昏迷后在医院抢救一个月，不幸去世图源：扬子晚报

原本只是送女儿去拓展营培训，为何遭致意外？在抢救期间，女儿曾短暂清醒，告诉了父亲自己曾在拓展营里被转移和虐待，回忆具体细节的时候还被吓得直咬舌头。

王先生看到女儿身上多处伤痕，怀疑拓展营地存在体罚、打骂甚至虐待的情况，随即报警。此后，当地警方以涉嫌虐待罪、侵犯通信自由罪将该学校校长、生活老师、心理老师等四名相关人员逮捕。

2024年9月4日，中牟县官方发布通报称，体罚小王致其身体轻微损伤（注：当时小王尚在医院抢救）的吴某、猥亵学员的靳某已被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涉事的河南柯贞拓展服务有限责任公司已经被关停，依法取缔。

女孩生前发出“求救信”，均被截留

今年6月4日，上述案件在河南中牟县人民法院一审不公开开庭审理。

据潇湘晨报报道，在第一次庭审的过程中，被告人、拓展营地班主任阴某某当庭认罪。“警方在她家中搜出180多封信，其中不仅仅是我女儿的信，还包括其他孩子的信也被她截留。阴某某拦下我女儿6封信，其中有3封信被她销毁，在第一次开庭的时候检方将剩余3封信的内容展示了出来，信中女儿说要让父母接她回家看病。对于这么做的原因，阴某某在庭上解释说她把学校规定看得太重。但我们并未查到拓展基地有此规定。”王先生说道。

河南省中牟县人民法院

在一审开庭前，阴某某曾接受红星新闻采访，称所谓的班主任其实就是个称谓而已，她的管辖权并不多。

而关于截留小王发给父母的信件，阴某某称，因为当时学校这么规定的，“学校有规定，学生的信件内容当中不允许出现诸如想家、找家长要零食此类的内容，所以我潜意识当中就没有给她寄出去。大约在7月中旬，小王写过两封信说自己想家，信确实没有发出去，这是我的错误”。

阴某某透露，学校内每个老师负责的工作边界很清晰。自己除了每周上两节心理咨询课，其余的事情比如吃饭、睡觉、洗澡、纪律、卫生、安全基本是生活老师在管理。她还表示，在营地内，小王从来没有给自己讲过遭受过教官体罚、虐待等事情。

王先生收到法院一审第二次开庭通知书图源：扬子晚报

据上述检方起诉书，在拓展营地期间，未成年被害人王某某因身体存在呕吐、心脏疼痛等症状，遂书写信件请求父母将自己接走治病，并将信件交由被告人阴某某，让其帮助转交给自己的父母，被告人阴某某违背王某某的意愿，擅自将信件予以隐匿。

被告人阴某某到案后如实供述上述犯罪事实，对指控的犯罪事实和证据没有异议，并自愿认罪认罚。检察院认为，被告人阴某某隐匿他人信件，侵犯公民通信自由权利，情节严重，应当以侵犯通信自由罪追究其刑事责任。被告人阴某某认罪认罚，可以从宽处理。综合本案事实、情节，建议对被告人阴某某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

后来，因为小王父亲认为阴某某不仅涉嫌侵犯通信自由罪，还涉嫌虐待罪，所以在第一次开庭的时候，他和代理律师当庭提交了新证据。此后，法院宣布休庭，直至9月11日进行一审第二次开庭。另外三名拓展营涉事人员涉嫌虐待罪的案件开庭，尚未有消息。

“素质拓展”训练营，训练什么？

天眼查显示，河南柯贞拓展服务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2021年，从事体验式拓展活动及策划、体育竞赛组织、体育保障组织、教育咨询服务（不含涉许可审批的教育培训活动）等经营范围。

该公司已于2024年10月22日被注销，而在当地调查组此前通报中，公司负责人马某已被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包括受害人小王在内的孩子，究竟在拓展营地接受了何种训练，以至于会产生危及生命的伤害？此前王先生曾在社交媒体发布相关内容，很快，他收到了与女儿同一批学员的私信，对方讲述了女儿在学校经历的一些事情。

王先生提供的一段与其女儿同批次学员的对话录音提到，“（王某某）跑不动时，被老师叫人拉着跑，在地上被拖着……以及不给吃饭”，“教员让人把王某某头发绑在柱子上，不让睡觉”。

在这段录音中，上述学员还提到在训练期间，教员会用铁棍打人、让人脱衣服只穿着内衣内裤在地上爬并在事后强迫写自愿承诺等行为。

目前，上述说法尚未得到官方或涉事机构证实。

《新民周刊》在社交媒体检索“拓展训练”相关内容发现，近年来拓展营通常有多种落地形式，包括企业公司团建、教育机构开展的夏令营，都可以被称为拓展营。此外，也有一些类似本案中河南柯贞拓展服务有限责任公司开办的营地，采取“军事化管理”“封闭训练”形式，对一些未成年人进行“治疗”。

此前多家媒体报道，今年8月9日，一名8岁的自闭症男童在云南大理苍山参加夏令营活动时走失，后不幸遇难。

涉事夏令营曾发起接收自闭、发育迟缓、多动等特需问题儿童的活动，不过该机构疑似为一家家政服务机构。涉事夏令营机构的负责人和老师，正在接受多个部门的调查。大理州教体局工作人员表示，涉事机构由市场监管部门进行审批，未经教育部门审批。

近年来，为未成年人开展的“夏令营”“训练营”的形式愈发多样，其服务对象看似更加细化，针对不同情况的孩子。但是，当“封闭管理”“资质不合规”等因素叠加，对于未成年人的风险随之上升，一些关于营地虐待体罚孩子的新闻时常出现。

到底是“训练营”还是“暴力营”？一方面，政府有关部门理应强化对类似教育机构的监管，提高准入门槛，完善监督机制；另一方面，作为孩子的监护人，父母在选择这些服务时，理应更慎重，以免意料之外的悲剧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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