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起中国现代历史小说,谁能绕开姚雪垠和二月河这两个名字呢?姚雪垠的《李自成》那可是上世纪中叶的扛鼎之作,从五十年代末开始动笔,断断续续写了三十多年,足足五卷,篇幅大得吓人,涉及明末农民起义的方方面面。
二月河呢,本名凌解放,晚年才开始写小说,一出手就是《康熙大帝》系列,风靡一时,卖出几千万册,还被拍成电视剧。
两人都是河南南阳人,同乡加同是历史小说作家,本该惺惺相惜,可实际上,两人对彼此的作品都有过尖锐的看法,尤其是二月河对姚雪垠笔下李自成的塑造,批评得挺直接,说姚雪垠不知为何要把李自成写成完美无缺的领袖。
这话听着有点刺耳,但也点出了历史小说在人物形象上一个老问题:怎么平衡真实历史和文学加工。
先说姚雪垠这个人吧。他1910年生在南阳,早年经历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五十年代后专心写小说。他的代表作《李自成》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而是基于大量史料研究。
明末那会儿,崇祯年间,陕西河南一带旱灾连年,农民活不下去,就揭竿而起。李自成本是个驿卒,1629年逃亡后加入起义队伍,1636年自称闯王,率军攻城略地,1644年推翻明朝,进了北京。
可没多久,就被吴三桂和清军联手打败,1645年在湖北九宫山战死。姚雪垠写这部书,就是想通过李自成这个人物,展现农民起义的规模和规律,强调阶级斗争的必然性。
他在采访中说过,没有掌握马克思主义,就没法正确处理这个题材,早年要是按老路子写,肯定会偏题。
《李自成》从第一卷开始,就把焦点放在李自成身上。小说开头直接从1638年潼关南原大败写起,那场仗李自成全军覆没,只带十八骑逃出,妻女都丢了。
可姚雪垠没写他灰心丧气,而是突出他重振旗鼓的决心。整个前期,李自成被塑造成一个战略眼光远大、纪律严明、关心部下的领袖形象。
比如在攻洛阳、西安时,他推行均田,禁止抢掠,赢得民心。这在史书上是有依据的,《明史》里也提到李自成军纪相对较好,不像张献忠那么残暴。
但姚雪垠的笔法,让李自成显得特别突出,几乎没啥大毛病,决策总对路,部下都服帖。这种处理,确实让读者觉得他像个理想化的革命者。
姚雪垠当然不是没意识到这些。在小说后期,尤其是第四卷,他开始暴露李自成的缺陷,比如处理内部矛盾时优柔寡断,对清军威胁估计不足。
这些调整,让形象更立体了。但二月河觉得,前期的高大全铺垫太厚,后期的转折显得生硬,就好像突然从完人变成凡人,读者接受不了。
确实,前三卷李自成几乎没犯过大错,部将如刘宗敏、高夫人,都被写成忠义之士,配角衬托主角。
张献忠虽粗鲁,但也带点幽默,崇祯皇帝勤政却刚愎自用。这些人物都基于史实,但姚雪垠的浪漫主义手法,让整体氛围偏向正面。
相比之下,二月河在《康熙大帝》里,康熙年轻时有冲动,决策失误也写了不少,比如平三藩初期犹豫不决。这让读者觉得更接地气,不像姚雪垠那样把主角捧上天。
两人争鸣的渊源,还得从1985年说起。那年姚雪垠回南阳省亲,二月河带着《康熙大帝》手稿去请教。姚雪垠一看书名,就摇头,说中国历史上没“大帝”这称呼,康熙也不配,还批评二月河历史功底浅,写小说得有深厚积累。
二月河当时没顶嘴,但后来在公开场合回击,说姚雪垠的《李自成》他只勉强看几章,前期太理想化,把农民起义写成高大全,忽略了真实缺陷。这话传开后,两人就成了文坛谈资。
姚雪垠坚持写明末起义,视满清为外来政权,有民族情绪;二月河则推崇康乾盛世,认为清帝有功绩,写他们是弘扬传统文化。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姚雪垠甚至计划写万字评论批历史小说创作,矛头隐指二月河那种通俗化风格。
其实,这争议反映了历史小说的一个老难题:怎么对待历史人物。姚雪垠受时代影响,想通过李自成教育读者阶级斗争的规律,强调英雄主义精神。
这在七十年代后出版时,挺符合主流审美。但二月河代表了九十年代的市场化转向,他的小说卖得好,是因为情节曲折,权谋精彩,读者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批评姚雪垠,不是全盘否定,而是觉得把李自成写得太完美,会误导读者忽略历史教训。李自成失败的根源,不光是外部压力,还有内部腐败和战略失误。如果小说不写这些,就成了宣传册子,没了文学深度。
再看读者反馈,《李自成》出版后,销量上百万,影响海外,日本译本还拿了奖。很多人赞它史料详实,社会画卷宏大,展现了明末底层人民的苦难和反抗。
但也有人像二月河一样,觉得李自成形象脱离实际。比方说,前期他总能化险为夷,决策精准,这在历史上不完全靠谱。
李自成更多是顺势而为,靠高迎祥等前辈打基础,自己上位后也没建立长久政权。姚雪垠后期加缺陷,是想修正,但水土不服。
二月河的作品也有类似问题,他淡化清帝的文字狱和摊丁入亩的弊端,康熙雍正乾隆被写得太正面,可他至少承认了盛世下的暗流,比如官场腐败和边疆隐患。
从创作角度,二月河强调“大事不虚,小事不拘”,意思是核心事件得准,细节可以虚构来增强可读性。姚雪垠则更注重史实考证,他搜罗了上千本资料,力求真实。
但正因为太真实,小说有时拖沓,情节不如二月河紧凑。这也是为什么《李自成》是文学经典,却没像清宫戏那么流行。
两人争论,本质上是理想主义 vs 现实主义,还是革命叙事 vs 盛世叙事。姚雪垠写李自成失败,是为了吸取教训;二月河写康熙成功,是为了肯定历史正面。
二月河的评价,虽然尖刻,但点醒了写作者:别把英雄写成神,读者要的是有瑕疵的凡人,这样才亲切,才有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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