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国喜：记裘锡圭先生

记裘锡圭先生

薛国喜

或许是因自幼好古的缘故，我很早就知道裘锡圭先生的名字，青年求学时便拜读过先生所著《文字学概要》，其清通雅正的行文与精审独到的见解，给我深刻印象。及至结识张颔先生，常听先生提及裘先生与李学勤先生二位，称他们为古文字学界��前启后的学术中坚，系古文字研究会最年轻的理事。

2009 年初冬，张颔先生九秩寿辰在即。为表敬意，我萌生邀集与张先生有过交往的学界耆宿撰文祝寿之念。遂得考古大家石兴邦先生、北京大学宿白教授、文史大家冯其庸先生、香港学者张光裕先生、清华大学李学勤教授及复旦大学裘锡圭先生等欣然应允。

其时裘先生患有目疾，已鲜少撰文。电话中说明来意后，先生沉吟片刻，随即爽快答应，并言很快写就。是日，张颔先生与裘先生亦通电话叙旧。一周后，我接到裘先生来电，言文章已就，将以传真与我。那日，我恰好在张先生家中，放下电话，遂急出门，在文庙附近找到一家可接收传真的文具商店，便收到了裘先生传来的亲笔手写两页贺文。

裘先生以平实真挚之笔，追忆与张颔先生的相识及交往，极力赞誉了张先生在古文学学上取得的丰硕成果，字里行间尽显后学对前辈之敬重。

后经冯其庸先生推荐，《中国文化报》2009年12月4日特辟专版刊发诸家贺文。编发裘先生文章时，编辑与我商榷，将原标题改为《记张颔先生一二事》。斯文虽简，足见千秋。

这些文字不仅是对张颔先生个人的赞誉，更是古文字学、考古学界一次难得的情感汇聚。从中可见老一辈学人对学术之执着追求，及深厚情谊。张先生的九十寿辰，因诸公真挚祝福更显意义非凡，亦令后人得窥彼时学人风范与精神薪传。

其后，我专程赴复旦拜访了裘先生。先生居室朴素，满架图书。随目疾日深，仍每日伏案工作。先生寡言而笃实，交谈多涉学术。其为当代最具学问之大家之一。

虽与裘先生交往不频，但每次拜晤皆获益良多。其言行间流露的学术热忱与对后学的关怀，令人真切感受大家风范。今岁五月八日，裘先生以九十高龄仙逝，令人痛惜。

前日整理书斋，忽见裘先生当年传真手稿。纸页泛黄，睹物思人，恍若昨日。夜深人静，遂成一律寄怀二老：

长江汾水一脉流，

二老同辉万古秋。

张公解字盟书妙，

裘老释文简帛遒。

百代薪传光禹鼎，

千秋笔续铸青铜。

今朝绛帐承遗范，

玉振金声遍九垓。

（未定草）

薛国喜匆匆谨记

2025年7月27日夜于润雪楼

附裘锡圭先生原文：

祝张颔先生寿比南山

裘锡圭

张颔先生是我们古文字学界的老寿星。欣逢先生九十大庆，敬撰小文祝贺。

先生早年参加革命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曾担任山西省文物、考古工作领导职务，在山西文化事业上卓有建树。先生的学术兴趣集中在古文字研究上，造诣很深。先生所著的《古币文编》,1986年由中华书局出版。此书体例谨严,内容翔实，全面反映了先秦货识币文字研究在当时所达到的水平，是古文字研究者必备的参考书。先生对《侯马盟书》长期不懈的整理、研究之功,更为学界所称道。他在《侯马盟书》及有关论文中提出的很多观点,已为学界普遍接受。

先生的其他学术论文,亦多新意。如 1980年发表的《“安国君”印跋》一文,指出 70 年代山西榆次一座秦汉之际墓葬出土的“安国君”印,文字具有六国风格,应为秦汉之际反秦力量建立的政权的“君印”，并推论“凡在印章风格和文字上具有与‘安国君’印相仿的三字君印，大致都应该是这个时期的遗物”(《张颔学术文集》，中华书局,1995年，140页)。这一推论还可以扩展到风格类似的其他官印。这为古印学、古文字学提出了一个新的课题。

张先生学问好，为人也好。我是1978 年年尾在吉林大学召开的中国古文字学术讨论会上认识先生的。那时,先生即将步入耳顺之年，我按虚岁算是44岁，这个年龄在目前的古文字界当然不算年轻，但是在当时我却属于最年轻的一辈。张先生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跟我们这些晚辈相处得很融洽。那时,《侯马盟书》(旧版)出书已有两年,此书定价40元，而我的工资每月只有六七十元,实在无力购置。先生了解到这个情况,会后很快寄了一部《侯马盟书》给我,还在扉页上以优美的书法题了赠词。这真是雪中送炭，令我十分感激。前不久,跟先生通了次电话，觉得先生精神很好,感到十分高兴。敬祝先生身体康健,寿比南山。

2009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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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陈丽玲

主编 | 廖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