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种独特的花卉可以让我们想到爱情或天堂,它可以象征从政治目标到药物渴求的任何事例,或是让我们想到它作为食物、药物或纯粹装饰物的实用之处。让人密切产生过兴趣的每一种植物,总是会积累出它们自己的文化意涵,所以像兰花这类非比寻常的花卉当然毫不意外地有一套非常特别的意象、观念和象征。
然而,放眼我们附加在任一植物上的意义,兰花身上的可能最为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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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德系列电影中虚构的兰花Orchidae Nigra
我们可以通过历史、商业、艺术、文学、科学和电影来追踪兰花,从大约公元前300年的古希腊追到今日英国南部海边的白垩低地。在这个历程中,我们会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关联;无论是欧洲人对美洲的征服,还是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的演化论,我们能看到许许多多的事件都紧密缠绕在兰花的故事之中。
从科学上了解兰花的历史。一代代的人们进行了几个世纪的科学研究,才认识到兰花实际上都属于植物中的一个科,有关它们生物学特性的很多谜团直到不久之前才刚刚解开。所以,如果你不太确定兰花是什么、科学上是如何界定这个类群的,那也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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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科Orchidaceae
多识植物百科:https://duocet.ibiodiversity.net/index.php?title=%E5%85%B0%E7%A7%91
随着欧洲人旅行、贸易和征服的地域越来越广,他们为不断发现的所有新地点、人群、动物和植物命名,但是新事物连同新名字的这种井喷式爆发很快就引发了混乱。同一种植物在不同的地方常常有很多不同的名字;当兰花显露出潜在的价值时,解决这个问题就成了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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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诸相》
[英]吉姆・恩德斯比(Jim Endersby) / 著
刘夙 / 译
ISBN:978-7-5567-1290-8
82.00元
2025年8月
后浪科学
译后记
文 | 刘夙
01 兰花缘起
兰花是植物分类学上所谓兰科(Orchidaceae)植物的统称,是广受欢迎的观赏植物,一些种还有食用、药用等其他经济用途。我所供职的上海辰山植物园,就非常重视兰花,专门建设了引种、栽培和研究团队,每两年还会举办国际兰展。为了配合植物园对兰花的宣传,我曾经译有大型图鉴《兰花博物馆》(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11月)。因此当本书的编辑来请我翻译这本《兰花诸相》时,我欣然应允,这便是本书的翻译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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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植物学研究者,我很喜欢这类植物文化史著作的写法,即把科学与文化结合起来。本书作者恩德斯比在导言中明确写道:“本书的核心,是我们从科学上了解兰花的历史。”因此,读者可以利用这类著作中讲述的科学知识,对植物建立起一种客观的认识,再在这个超然的基础之上,去审视千百年来人们施加在植物之上的那些文化意象,从而可以更好地感受到它们的精妙和幽默,也能体会其中的沉重和荒谬。
当然,我知道在信奉后现代主义哲学的读者眼中,我所谓的“客观”“超然”,也只是一种偏见,只是施加在植物之上的“科学文化意象”。即便如此,哪怕只是换个视角去打量植物身上的那些人文涂抹,我相信你同样可以更好地感受到其中的精妙和幽默,以及沉重和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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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从他下巴那里穿出来的一根恣意生长的触须下面,正有细细的一股鲜血在涓涓流出。”
(引自H. G. 威尔斯《奇兰花开》,《皮尔逊杂志》,1905)
02 花与人心的双重投影
以樱花为例。从科学上来说,它们不过就是蔷薇科李属的一群温带植物,出于繁衍后代的需要,在春天的时候开出灿烂的花朵,借此吸引昆虫传粉,然后结出种子。正巧,人类是一种很容易被美丽的花朵所吸引的动物。演化心理学认为,这是因为人类的祖先曾经以果实为食,而花朵可以兆示果实的出现。如果一只古猿可以掌握分辨花朵的能力,而且能记住开花植物所在的位置,那么等到植物结果的时候,它就可以比其他古猿更早找到果实食用。因此,演化会青睐人类祖先对花朵感兴趣的能力,久而久之,就让对花朵的喜爱内化为人类的一种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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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樱花Prunus serrulata,图源:植物智
演化心理学的这个理论,为全世界的人类普遍喜欢樱花这样又多又浓艳的花卉提供了一种很有说服力的解释。在这样一种超然的科学知识基础上,你就会发现,争论樱花的产地在哪里,恐怕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庸人自扰。历史研究表明,栽培樱花和赏樱文化都起源于日本。很多因为历史文化等因素而纠结于这个客观事实的,要么连樱花的审美价值都一并推翻,要么以结果倒推证据,试图论证樱花原产中国,后来才传到日本。我觉得这就是文化施加的魔咒,它让人迷失在花卉附带的外部意象中,丧失了从本真的内心出发感受花卉之美的能力。
兰花的情况也是类似的。《兰花诸相》在开篇的导言中就指出,全世界2万多种兰花中,只有少数生活在地上的兰花(所谓“地生兰”)会在地下长出一对块根。但这类地生兰偏偏在地中海地区分布较多,古希腊人觉得它们像是睾丸,于是通过“取象比类”的传统思维,认定它们可以入药,用于催发人的性欲,结果就让西方的兰花意象怎么也无法摆脱与性的关联。“地理大发现”之后,西方人对全世界的殖民,以及对异域珍稀兰花的疯狂搜集,又让兰花成为令人畏惧的热带丛林以及发生在丛林内外的杀戮的象征,于是又与死亡的意象挂起钩来。假如兰花像人一样有意识的话,它大概会觉得这一切都太荒唐了——我不过是一株小小的草本植物,老老实实地过我的日子,应付大自然的胁迫,天晓得怎么就会被附加上这么多千奇百怪的联想,有的甚至还成了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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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帕金森的插图,所绘的兰花块根据说有催情功能。
(引自《植物舞台》,1640)
恩德斯比敏锐地指出,假如兰花的故事开始于世界上的其他任何地方(比如中国和日本),那么“可能从来都不会与人类的性欲产生什么关联”。不过,因为本书“主要关注欧洲文化(以及明显受到欧洲人影响的文化)”,所以他没有提及中国和日本的兰花文化。然而,暂且不论日本,中国的兰花意象与西方的兰花意象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也是往小小的草本植物身上强加了联想和刻板印象。
正如英国人类学家杰克·古迪在《鲜花人类学》(此书亦由我参与翻译,商务印书馆2024年5月出版)所指出的,中国古代的花卉文化,由士大夫阶层主导。这些士人从儒家思想出发,不喜欢樱花、桃花这样花又多又浓的花卉,认为它们俗艳而轻佻,象征着奢靡和堕落。当然,这种对抗奢侈和颓废的价值观,并非中国士人所独有,在古罗马、印度、基督教世界和伊斯兰世界等其他多种古代文明中也都有所发展,是理解花文化史的一条重要线索。
03 对事物的理性和感性认识
士大夫们喜欢的花卉,则以“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为代表。它们都不以花又多又浓取胜,而是靠一种克制、坚忍的气质和风骨来博得士人的青睐。其中的兰,既不是今天广泛栽培的这些花又大又艳的“洋兰”,也有别于地中海地区那些在地下长有两枚块根的地生兰,而主要是兰属(学名
Cymbidium)的几个种,通称“国兰”。它们在野外多生长于人迹稀少的山林,其花排列稀疏,多为黄绿色调,并不显眼,但非常芳香,再配合形态优雅的长条形叶片,就体现出了独处空谷、孤芳自赏的高洁气质。其实无论是美艳的花色,还是飘荡的花香,目的无非都是为了吸引动物传粉,服务于生殖活动,繁衍后代,但这丝毫不妨碍文人雅客把自身的精神追求投射到国兰身上,给它涂上中华文化的浓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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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兰Cymbidium goeringii,图源:《汪老师的植物笔记》
当然,我并不想一味批评中西的植物文化。我只是认为,我们对于植物的认识,可以有三重境界。第一重境界,是受从小耳濡目染的文化所遮蔽,带着文化的有色眼镜去看待植物;第二重境界,是知道这些文化油彩都是人类强加给植物的涂饰,于是学会从科学的客观角度去看待植物;第三重境界,则是明白无论科学知识还是植物文化,都是人类的智慧,都可以丰富我们的心灵。就像英国动物学家、科普作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所说的,我们完全可以一边理性地了解彩虹的形成原理,一边被彩虹的美丽激发心底的感性赞叹。只有对世间万物同时具备理性认识和感性认识,而且不为这二者所束缚,才能够达成一种理想状态的知识自由。
不过正如本书最后一章所述,兰花的生存,在今天已经普遍受到了人类活动的威胁,容易陷入濒危境地。这种局面,在西方是如此,在中国也是如此。假如兰花灭绝了,那么人类创造出来的种种兰花文化,也便都成了空中楼阁;这正如野生老虎在中国的广大地区绝迹之后,那些有关老虎的文化也都变得干瘪空洞、无所凭依一样。因此,理性认识终究要比感性认识更基础、更重要。只有凭借科学知识指导我们开展兰花的保护和拯救工作,兰花文化才能可持续发展,在未来演绎出更精彩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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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推出新兰花的渴望,维多利亚时代的采集者们常常为兰花创造新的名字,比如图中的植物曾被称为Phalaenopsis grandiflora aurea。很多兰花如今不再被单独分为一种,图中这种兰花被分类为白花蝴蝶兰。
[引自桑德与合伙人公司《赖兴巴赫:得到绘制和描述的兰花》(Reichenbachia: Orchids Illustrated and Described),1888]
每一本文化类著作的翻译,对我都是一种考验。本书中提到的文学和影视作品,我基本都没有看过;对于文艺史和文艺理论,也不甚了解。感谢后浪出版公司和海峡书局的编校工作,指正了许多不够妥当的翻译,并对译文做了细致的润色。如果仍有翻译错误,那完全是我个人的责任,敬希读者指正。
刘夙 谨识
2025年4月10日
刘夙
《兰花诸相》译者。
2012年毕业于中国科学院大学(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获博士学位。现为上海辰山植物园研究员,从事通俗读物编著、翻译和植物知识网站建设工作。参著或翻译有植物文化图书《植物名字的故事》《魔豆》《鲜花人类学》等多种。
《兰花诸相》
[英]吉姆・恩德斯比(Jim Endersby) / 著
刘夙 / 译
ISBN:978-7-5567-1290-8
82.00元
2025年8月
后浪科学
内容简介
地中海的夏季有着半干旱的天气,一类植物为了熬过这样的环境,在地下发育出了块状的贮藏器官。曾在这片地区活跃的古希腊人,取象比类,以球形外观推断用途,口耳相传其能操控生殖。公元前300年左右,民间传说被采进成卷本的著作;在西文文献中,这类植物第一次落为orchis之名—它,正是本书的主角,兰花。本书要讲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现代意义上用来指称整整一个科的近缘植物的“兰花”概念,要等到大约两千年后的18世纪才会出现。但即使在被理性的分类赋予科学的名称之后,兰花仍然以其充满矛盾的特性吸引人类投射幻想:既与生命之源交缠,又与终结相伴。从莎士比亚到以H. G. 威尔斯的《奇兰花开》为代表的科幻小说,从雷蒙德·钱德勒被搬上过银幕的《长眠不醒》到邦德系列第11部电影《铁金刚勇破太空城》—兰花频频现身:性感、诱惑、掀起过狂热、挑起过争端,致命,但又脆弱……它们从来不是被动的客体,其意图在虚构作品中若隐若现,直到达尔文向我们揭示,自然之中的兰花也确为主体,机敏如人:充满欲求,狡黠求生。
深耕生物学历史的科学史学家吉姆·恩德斯比在意:围绕兰花的文化意象究竟于何时、因何、以何方式积淀出现?既然文化意象从来不可能与科学解读切割,笼罩在兰花之上的想象为何顽强存在了更长时间,这些想象又如何反过来影响人对兰花的认知以及与兰花的关系?从古希腊科学探起,途经启蒙和维多利亚时代,一路走到20世纪,恩德斯比借历史、商业、艺术和科学之光,透过古本、小说、电影和科学研究,以兰花为镜,寻迹西方文化演变的草蛇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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