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秋,襄阳城头硝烟刚散,解放军战士押着个穿国军呢子大衣的俘虏往指挥部走,
这人挂着少将领章,走路却梗着脖子,突然扯着嗓子喊要见刘伯承。
消息传到刘伯承耳朵里,这位刚指挥完攻城战的元帅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砸:
“胡闹!谁让你们抓他的?”旁边参谋吓了一跳,
元帅却背着手转圈,突然下令:“把人带到我这儿来,好生招待,他不是一般俘虏。”
这郭勋祺究竟什么来头?
能让刘帅如此动怒又格外关照?
说起来,这人的故事,得从二十多年前的四川讲起。
1912年,刚满18岁的郭勋祺揣着两块银元从双流老家跑出来,
在成都投了川军,在军阀混战里摸爬滚打十年,从伙夫升到营长,靠的是敢打敢拼,
还有四川人那股子“袍哥气”,谁对他好,他能拿命还;谁背后捅刀子,他拎着枪就能找上门。
1922年夏天在重庆,经人介绍认识了刚从法国回来的陈毅,
两人一见如故,陈毅穿着粗布学生装,跟他讲马克思主义,讲:“穷人要联合起来”,
郭勋祺听得眼睛发亮,嘴上却说:“这些道理太深,不过你陈毅的为人,我信”,
后来陈毅在重庆办《新蜀报》,缺钱缺人,郭勋祺二话不说,
把刚领到的军饷掏出来一半,还派了两个亲信士兵去“帮忙”,说是帮忙,其实是护着陈毅,
那时候重庆城特务多,他怕这个书生朋友出事,他自己从不承认是“共产党”,
只说:“我是国民党左派,跟共产党走得近”,却在背地里帮着共产党做了不少事,
送情报、藏文件,甚至把部队里的枪支偷偷借给农会自卫队,手下副官劝他“小心引火烧身”,
他把眼一瞪:“怕个球!人家为老百姓做事,我帮把手怎么了?”
1926年秋天,四川的空气里都飘着火药味,共产党在泸州、顺庆搞起义,
郭勋祺当时已是川军独立旅旅长,明着是刘湘的人,暗地里却给起义军送弹药。
他手下的兵在泸州城门口故意磨蹭,让起义军顺利进城,还把川军的布防图偷偷递出去。
这事传到刘湘耳朵里,老狐狸眯着眼抽了袋烟:“郭勋祺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
没几天,一纸调令把他撸成了参谋,明升暗降,手里的枪杆子没了。
郭勋祺倒也没闹,收拾东西时对副官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1927年3月30日晚上,重庆城里风声鹤唳,郭勋祺从一个袍哥兄弟那儿听说刘湘要动手,
连夜骑马跑到陈毅住处,踹开门就喊:“快走!明天要出事!”
陈毅还在整理文件,他一把扯过人就往外推,自己守在门口望风。
第二天“三三一惨案”爆发,他又带着几个亲信冲到重庆大学,把被困的学生护在身后,
川军士兵端着枪要闯,被他堵在门口,手里攥着枪柄,
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们进不来!要进就让刘湘亲自来!”
学生们趁机从后门跑了,他却被刘湘的人堵在学校里,差点没走脱。
1937年卢沟桥枪响,郭勋祺正在四川老家守孝,
接到出川抗日的命令,把孝服一脱就带着部队往上海赶。
在苏南战场,他光着膀子拎着大刀冲在最前面,
左腿被子弹打穿,军医要抬他下去,他抓着战壕边的土喊“老子还能指挥”。
后来部队调到安徽,发现隔壁就是新四军陈毅的队伍,
夜里常听见对面吹号子,他摸着腿上的伤疤笑:“陈瞎子倒是活得滋润。”
手下人说要不要提防,他瞪着眼骂:“防个屁!都是打鬼子的队伍!”
偷偷派副官送过三次子弹,都是夜里用麻袋装着从后墙递过去,
陈毅派人回赠了一坛绍兴酒,他躲在屋里喝得酩酊大醉,说:“还是共产党懂我”。
这事传到蒋介石耳朵里,在黄山会议上拍了桌子,说他“通共有据”,
却又不好直接杀,就找了个“作战不利”的由头,把他五十军军长的职务给撸了。
1941年冬天,郭勋祺带着一个卫兵回了四川,在重庆歌乐山租了间民房,整天喝酒钓鱼。
有次喝醉了,对着嘉陵江喊:“老子打鬼子没错!”,
把路过的特务吓了一跳,却也不敢抓他,毕竟川军老将,名声在外。
1947年冬,重庆歌乐山的雪下得正紧,郭勋祺刚喝完酒,门就被踹开了,
曾扩情带着两个卫兵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皮箱,往桌上一放:“郭军长,委座让你出山。”
郭勋祺眯着眼看他,当年在川军,曾扩情是政工处处长,专搞特务那套,两人素来不对付。
曾扩情却笑了,从皮箱里掏出委任状:“第十五绥靖区副司令,守襄阳,跟康泽搭班子。”
郭勋祺把酒杯往地上一摔:“老子不干!”
曾扩情脸色沉下来,从怀里摸出张照片,是郭勋祺在双流的妻儿:
“你不干,他们怕是见不到明年开春的太阳。”郭勋祺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捡起委任状。
1948年5月,襄阳城破那天,郭勋祺带着残部在司令部地下室抵抗,
子弹打光了,他把枪往地上一扔,被解放军战士架着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他突然挣开人,冲着指挥部方向喊:“我要见陈毅!我要见刘伯承!”
战士以为他耍横,推了他一把,他踉跄着站稳,梗着脖子吼得更响:
“九年前老子在重庆就想起义!你们派来的人说时机不成熟,现在把老子当俘虏抓,这叫什么事!”
这话很快传到刘伯承耳朵里,刘帅正在看战报,一听“郭勋祺”三个字,
钢笔差点戳穿纸:“快!把人带来,别让战士们怠慢了!”
等郭勋祺被带到指挥部时,刘伯承已经站在门口等,见他衣服上全是泥,
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郭勋祺啊郭勋祺,你怎么跑到这步田地?”
郭勋祺红着眼没说话,刘帅却拉他进屋,倒了杯热茶: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放心,在我这儿,没人敢把你当俘虏。”
郭勋祺在指挥部住了半月,刘伯承和陈毅轮流来跟他谈话,
末了陈毅拍着他肩膀:“四川老乡,你在川军里人头熟,能不能回去走一趟?”
郭勋祺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一磕:“要我做啥?”
“劝刘文辉、潘文华、邓锡侯起义。”
他眼睛一亮,当天就换上便装,揣着刘帅给的密信往四川跑。
在重庆码头躲了三天宪兵,才摸到刘文辉公馆后门,
见了面,刘文辉盯着他看半晌:“你咋回来了?”
郭勋祺掏出烟袋锅子递过去:“我是解放军的人了。”
又连夜去见潘文华,老潘拍着桌子骂蒋介石“背信弃义”,
郭勋祺趁机把解放军“既往不咎”的政策摆出来。
邓锡侯那边更顺,当年泸顺起义时两人就有交情,
郭勋祺把襄阳被俘的事一说,邓锡侯叹口气:“早就该反了。”
1949年12月,成都城头飘起红旗,郭勋祺站在城楼上,
看着川军士兵放下武器,突然笑了,这辈子折腾来折腾去,总算没白活。
郭勋祺这辈子,就像四川茶馆里说书人讲的戏文,三落三起,跌宕得很。
头一回是护着共产党,被刘湘撸了旅长;
二一回帮新四军送子弹,让蒋介石撤了军长;
最后成了阶下囚,还是因为没跟共产党真刀真枪干。
可他每回跌下去,又总能凭着那股子“义”劲儿爬起来,刘湘虽防他,却敬他是条汉子;
蒋介石虽恨他,抗战时还得用他打仗;
到最后刘伯承亲自给他松绑,说到底,
还是念着当年泸顺起义时他那句:“要进就让刘湘亲自来”的情分。
从护着共产党人被罢官,到成了共产党的俘虏,最后又帮共产党策反川军,
这圈子绕得真大,可细想又不稀奇,他从来不是谁的棋子,只是凭着良心做事,
当年救过陈毅,后来陈毅保他,早年护过革命,
晚年又为革命立功,这不就是老话讲的“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历史有时候记性差,有时候又特别好,像郭勋祺这样把“义”字刻在骨头里的人,
就算一时沉下去,总有一天会被捞起来,成都城头飘红旗那天,
他站在城楼上掉眼泪,大概是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在重庆帮陈毅藏文件的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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