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五十岁,刚刚从一段形同虚设的婚姻里解脱出来。看着镜子里的我有着这个年纪最普通的模样: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身材有些发福,靠一条宽松的亚麻长裙勉强遮掩。朋友们说我状态还好,我知道那只是疲惫生活里硬撑出来的一点体面。为了散心我报了个便宜的旅行团,来到了大理,住进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
客栈的老板叫周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长得清爽,嘴也甜,见到谁都是一脸笑。第一次在大堂遇见,他就很自然地叫我“姐”,顺手帮我提了行李。
“姐,一个人出来玩?有需要随时叫我,千万别客气。”
起初我并没在意。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在客栈餐厅吃免费的简易早餐时,他又“恰好”出现,端着一碟客栈自制的小酱菜放在我桌上。
“姐,尝尝这个,我们自家做的,外面买不到。看您胃口不太好,这个开胃。”
我有些意外,连忙道谢。他顺势就在我对面坐下了,很自然地和我聊起来。他听说我离了婚一个人出来旅行,眼神里立刻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同情和赞赏。
“姐,您真有勇气。真的,我特佩服您这个年纪还能为自己活一次的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漾起了微澜。我这个年纪听到的多是“凑合过吧”和“都这把年纪了”,已经很久没人用“勇气”和“佩服”来形容我了。
从那天起,他对我的“照顾”变本加厉。
旅行团白天出去,晚上才回客栈。而每到傍晚,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时,他似乎总在大堂“值班”。他会递给我一杯温热的普洱茶,说:“姐,累了吧?喝口茶歇歇,驱乏。”
他会“顺便”问我白天去了哪,听我抱怨几句景点人多、东西难吃后,就会用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说:“姐,那些地方都是忽悠游客的。明天您要是信我,我给您画个路线,去点真正好玩又清净的地方。”
他给我推荐了几个小巷深处的银器店、茶叶铺和裁缝店,说都是他朋友的店,提他名字能便宜。我去了,东西确实不差,价格似乎也公道,心里便对他又添了几分感激和信任。
他开始不再叫我“姐”,而是叫我“林姐”(我姓林),语气里带着一种旁人没有的亲昵。他会夸我穿那条亚麻长裙很有气质,夸我比那些咋咋呼呼的年轻女孩有味道得多。
我像一棵干旱太久的植物,突然遇上了绵绵细雨,不由自主地、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我知道我们年龄悬殊,我知道这不现实,但我沉溺于这种被关注、被呵护、被欣赏的感觉。我那颗在婚姻里冷了太久的心,竟然开始回温,甚至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荒唐的幻想。
旅行最后一晚,团里没有安排。周然发微信给我:“林姐,明天你就走了,今晚我请你喝杯酒吧,就当给你饯行。”
客栈顶楼的小露台,只有我们两个人。大理的夜空很低,星星仿佛触手可及。晚风,酒精,还有他专注看着我的眼神,一切都恰到好处,暧昧得让我心跳加速。
几杯酒下肚,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染上一抹愁绪。
“林姐,跟你这几天聊天,真的特别投缘,像认识了很久一样。”他叹了口气,“不瞒你说,看着你,我都不想让你走了。可惜……我这边实在走不开,客栈下个季度要扩张,本来谈好的投资方突然变卦,资金链眼看要断了……”
他搓着手,显得无比沮丧和真诚:“我现在真是……难啊。就差十万块周转,要是熬不过去,这客栈……唉……”
他说完抬起眼,用那种混合着期待、窘迫和一丝脆弱的目光看着我。
那一刻,露台的风好像瞬间吹透了我的酒杯,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里。所有浪漫的、暧昧的滤镜,“啪”一声碎裂了。露出了底下再现实不过的底色。
原来那些精准的关怀、那些温暖的赞赏、这特意营造的夜色,都是一份明码标价的“账单”。而我自己差点就成了那个买单的人。
我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我放下酒杯,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小周,做生意不容易,你的难处我理解。但我一个退休女人,哪有那么多闲钱。祝你早日找到投资人。”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那点愁绪和真诚也像变戏法一样收了起来,只剩下客套的尴尬。
回程的飞机上,我看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心里没有太多的愤怒,只是一种巨大的、荒芜的清醒。
五十岁,我差一点就用自己那点可怜的积蓄,去买了一个虚假的、被宠爱的幻梦。大理的风花雪月没有治愈我,却用一记响亮的耳光叫醒了我:孤独催生的错觉,代价往往高昂得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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