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离开近二十年,回来的那一刻,连最熟悉的大嫂,都不敢认人。
他站在门口,背着枪,脸色黝黑,大嫂眼眶发红,却一句话没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当初为何离家,又去了哪里?
离家与革命
吴富善出生在,江西吉安一个苦日子过惯的家庭。
房子是老祖宗留下的三间木屋,祖上传过几代书香,后来一场鸦片祸害,全塌了。
曾祖父一夜之间,欠下一屁股债,卖地卖人,房子也抵了账,直到父亲三十岁,在外做了十几年短工,才把屋子赎回来。
家里五个孩子,他排老四,大哥早早成家。
大嫂周春庄,瘦小却麻利,每天烧火做饭,最常做的就是把米和菜叶混在一块,煮成稀糊,分给弟妹们。
每次都舀最稠的一勺,端给吴富善吃,说:“你瘦得厉害,吃了顶饿。”
家里穷,没指望能读书识字。
可1925年,镇上来了扫盲夜校,他偷偷去听了几回,教员讲得不光是字,还有穷人怎么活。
有人说,要组织起来反抗。
那年头,地主的鞭子是话,乡人谁敢回嘴,可夜校里讲得跟天翻地覆一样:“人不能一辈子跪着。”
1928年,有人去镇上串联农会,吴富善听完,心里像烧着了。
家里交不起粮,地主逼债,母亲常常一夜咳到天亮,父亲却连着几次跪在田埂上求人借米。
他说:“这样活不下去了。”
参加农协,成了第一个响应的年轻人。
头年冬天,带着几个人去清丈田地,回来被打了一顿,可他咬着牙说:“这是我们自己的地。”
1930年,吉安边上红军队伍出现。
一晚他带着一口袋干粮去投了军,父亲在门口堵住,不准走,吴富善什么都没说,只在背篓里掏出那张夜校发的纸,上面写着:“打土豪,分田地。”
父亲劈手抢过来,狠狠一掌,甩得他撞在门框上,头破了,没还手。
吴富善只是站起身,说:“我去了,就不回头了。”
就这么离开了家。
那年他十八岁,加入红四军十二师特务连。
新兵练得狠,十天夜行军,一顿饭掺着糠,磨破脚掌不让歇。
吴富善咬着牙,每次冲锋都第一个跑,三个月后升了副政委,没人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只知道他不怕死。
归乡之路
1949年春,四野南下,吴富善跟着15兵团一路打到湖南,再往中南走。
战争节奏慢了下来,部队在湖北修整,他看着地图,心里想着吉安,那年是他离家第十九年,趁着部队换防,他找兵团司令请假,说想回趟老家。
司令看了他几秒,没说话,批了条子,让地方给他安排。
吉安军分区欧致富司令知道消息,亲自派人来接,还嘱咐要派士兵护送,当时还有些地痞、散兵游勇潜伏在乡野,怕出事。
路上带着短枪,穿着军装,走在田间土路上时,村口孩子们第一次见汽车,围着看,喊:“会冒烟的铁兽!”
乡民也围上来,看着这穿军衣的干部,眼神复杂,有的认得他,有的不敢相信。
走到离家最近的小路,那些竹林、泥墙、黑瓦房一一浮现,跟记忆里几乎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父母坟头上的野草,已经长得高过膝盖。
父亲早些年得了病,走得匆匆;母亲没多久也跟着去了,村里人说,那年母亲坐在门前说:“三娃不会回来了。”
县里安排人陪到村口,不肯再往前。说,这是亲人团聚的事。
吴富善笑着点头,心里像压着什么,一步一步走到门口。
那间老屋还在,木门斑驳,半扇开着。
院里站着一个女人,手里还拿着碗,正要喂鸡,她转过身,看见吴富善,眼神一愣,皱着眉头打量半天。那人正是周春庄,大嫂。
“你……你找谁?”
吴富善摘下军帽,站在那儿没说话。阳光打在脸上,晒出深深的皱纹。
她皱着眉,上下看了几眼。忽然,嘴唇颤了:“三弟?你是三弟?”
重逢时刻
周春庄的筷子掉在地上,人站在那儿,半天没动。
眼前这人,个子高了,肩膀宽,脸黑得发亮,穿着一身军装,背着枪,她不敢确定。
吴富善走近两步,从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旧信纸,还有一本族谱。
他说,“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偷过你放在锅边上的炒饭,被你打了三下”,周春庄眼睛红了,嘴唇抖着,连连后退一步:“真是三弟啊。”
她一边喊,一边往里屋喊人,屋里两个侄子跑出来,站在门槛外,看着眼前这位“干部”,一下子不敢认。
他们只记得小时候父母提过,“三叔当兵走了,再没回来。”
不一会儿,门外远远走来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披着蓑衣,手里拎着锄头。
那人脸黑瘦,眼睛却炯炯有神,他站住,盯了半天。吴富善喊:“哥。”那人嗯了一声,嘴里只蹦出四个字:“回来就好。”
兄弟俩对视很久,没人再说话。二十年的风霜,像哑巴,横在他们之间。
家里的三间老屋还在,土墙斑驳,灶台上放着芋头、红薯,油烟熏得屋顶发黑。
灶边挂着一把破蒲扇,还是吴富善当年劈柴扇火时留下的。
晚上吃饭,锅里煮的是红薯稀饭和野菜。
大嫂从柜底翻出一块干肉,切得薄薄的,说是过年没舍得吃的。吴富善看着碗里那一小块,没动筷子,只是低头说:“跟小时候一样。”
村里人听说吴家三弟回来了,都过来瞧。
屋外站满了人,嘴里都说着“他成干部了”,小孩一窝蜂跑进来,围着他看枪看军装。
有人还记得小时候跟吴富善一起爬树、掏鸟窝的事。
一个年长的村民说:“小时候你不是最调皮的么?砸坏我家锅盖的,是你吧?”
屋里屋外都笑了,气氛才松了些。
周春庄后来对人说,刚看到三弟那一刻,心里又怕又喜,怕的是认错人,喜的是这条命没丢外头。
那晚吴富善没去县政府安排的住处,执意住老家。
炕还是原来的炕,褥子是陈年的,铺着土布。他说:“三天就走,哪都不去。”
团聚与离别
第二天清早,全家起得早,吴富善背上布包,手里拿着一束白纸花,说:“带我去爹娘那。”
大哥没说话,只从墙角取出锄头,走在前面。
坟地在村西山坡上,一路上满是野草,虫声乱响,三人到了坟前,吴富善跪下,双手插香,说:“儿回来迟了。”
那香点得歪斜,烧得极慢,风一吹就灭,他又点了两次才点着。
跪了很久,没说话,大嫂低声告诉他:“父亲那年最后说了一句‘不该打那一巴掌’。”
吴富善听完,点点头,拿手指沾了些土,压在香上,轻声说:“他们要是活着,会看到新日头。”
回家后,村里人又聚了一屋子。
有人送来苞谷粑粑,有人带鸡蛋,更多的是来看望,说话的人排成了队。
老邻居说起旧事,说吴富善小时候常来他家借米,回去还送根甘蔗当谢礼;也有人提起他小时候挨父亲骂后,爬到屋顶哭了一夜。
这些往事,如同从土里钻出来似的,一桩桩,一件件,把人拖回到旧年月里。
吴富善把探亲补助的100块钱留下,说:“给大哥盖屋用。”那时一百块不是小数目,大嫂眼圈一下红了。
到了第三晚,兵团传来命令,要他即刻返回。
他坐在炕上磨鞋底,一针一线缝着,像是想多耽搁几分钟。
临走那天,周春庄从灶屋里拿出一包腌菜,还有两块土布,说是给他路上当干粮。
大哥送他到村口,走得慢,脚下像灌了铅。
吴富善拎着包,走到村头回头一看,大哥还站着没动,两人眼神碰了一下,都没说话。
只听远处一声喇叭响,士兵来接人了。
大哥抬起手挥了挥,吴富善咬着牙,转身离开。那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拐弯,看不见了。
参考资料:
江西省吉安县档案局.《吉安地方革命史资料汇编》. 江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
中央军委文献研究室.《解放战争中的地方军政干部访谈录》. 中共党史出版社,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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