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王冠的智者：1952 年爱因斯坦婉拒以色列总统一职始末

1952 年 11 月的普林斯顿，秋风吹得研究院的梧桐叶落了一地。73 岁的爱因斯坦还是老习惯，清晨就泡在办公室里，桌上摊着写了一半的统一场论手稿，墨水洇开了几处，窗台上那盆仙人掌是去年学生送的，此刻还沾着点晨露。他正低头演算引力波方程，指尖沾着铅笔灰，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 —— 是从华盛顿打来的，以色列驻美大使阿巴・埃班的声音里带着急劲，又藏着敬重，一开口就砸出个让他懵神的消息：以色列政府想请他当第二任总统。

爱因斯坦手里的铅笔差点滑掉，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埃班大使，您这是在开玩笑吧？” 电话那头的语气太郑重，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玩笑，是一个刚站稳脚跟的民族，把沉甸甸的期待递到了他面前。

要说清这份邀约的分量，得先回到 1952 年的中东。1948 年以色列刚建国时，举国上下都在为 “有了家” 高兴，可没高兴多久，麻烦就堆成了山。第一次中东战争打了快一年（1948-1949），仗停了，周边阿拉伯国家的敌意没停；国内经济快撑不住了，从欧洲、北非逃来的犹太难民一批批涌进来，房子不够住，粮食不够吃，找份糊口的工作比登天还难。更要命的是，1952 年 11 月 9 日，第一任总统哈伊姆・魏茨曼走了 —— 这位老爷子不只是个总统，他是犹太复国主义的老旗帜，靠着搞化学研究（一战时帮英国解决过军火原料难题）和会打交道的本事，帮以色列在国际上挣了不少认可。他一没，以色列像少了根主心骨，急需有人能扛住 “国家象征” 这个担子。

当时总理本・古里安握着实权，但以色列宪法里，总统得是能把整个民族拧在一起、在外面能撑得起门面的人。找来找去，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爱因斯坦身上。有人可能会问，他不是个搞物理的吗？怎么跟总统职位扯上关系了？

在犹太人心里，爱因斯坦早不只是个科学家了。首先，他是整个民族的 “骄傲标杆”——20 世纪最牛的科学家，相对论是他搞出来的，1921 年还拿了诺贝尔奖，提起他的名字，全世界都知道是 “聪明人” 的代名词。犹太人这辈子受了太多苦，尤其是二战时被纳粹折腾得家破人亡，爱因斯坦的成就，就像给整个民族撑了口气，证明他们不仅能活下去，还能在人类最顶尖的领域里发光。

再者，爱因斯坦跟犹太复国主义的交情也不浅。早在上世纪 20 年代，他就跟着魏茨曼跑过美国，当时是为了给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筹钱 —— 这所大学对犹太人太重要了，是他们保住自己文化的根。那时候他就说：“我们要的不只是一块地方住，更得有个能装下自己文化和精神的家，希伯来大学就是干这个的。” 后来纳粹上台，他因为是犹太人，被迫从德国逃出来，1933 年去了美国，亲眼见过反犹主义有多狠，从那以后，他对以色列建国的支持就从 “帮衬” 变成了 “实打实的盼着”。1948 年以色列建国时，他虽然没去成，但写了不少信、做了不少演讲帮着说话，说这是 “犹太人在苦日子里种出来的希望”。

更关键的是，爱因斯坦的 “和平脾气” 刚好合了以色列当时的需求。刚建国那阵，以色列内部吵得厉害：有些激进的（比如 “伊尔贡” 那种武装组织）觉得该用武力抢地盘，把阿拉伯人全赶走；温和派则想靠谈判解决问题，多找些国际朋友帮忙。爱因斯坦明显站在温和派这边，1949 年接受采访时就说：“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在巴勒斯坦该一起过日子，土地和资源一起用，动刀子只能结更多仇。” 这种态度不光能让国内温和派安心，还能让美国、欧洲那些能给援助的国家觉得靠谱 —— 以色列那时候全靠外面给的钱和物资撑着，爱因斯坦的名声，就是张最好用的 “介绍信”。

所以本・古里安在内阁会上一提到爱因斯坦，没人反对。他说：“这人不用懂政治，他本身就是个象征 —— 是智慧，是公道，也是和平。有他在，以色列在世界面前才能真的抬头挺胸。”

接到邀请后，爱因斯坦没马上答应。他把办公室的电话拔了线，一个人走到研究院的草坪上，看着远处的树叶子都黄了，琢磨了两天。在外人看来，这是天大的荣誉 —— 科学家当国家元首，这辈子都少见。可爱因斯坦心里犯嘀咕：一边是犹太人的信任，一边是自己一辈子的念想，该怎么选？

他最先想明白的是：自己根本不是搞政治的料。给老朋友、物理学家马克斯・玻恩写信时，他说得特别实在：“我这辈子就跟物理方程打交道，那些东西清楚得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跟着宇宙规律来就行；可政治这玩意儿，糊里糊涂的，全是妥协和算计。我连自己花园里的玫瑰都养不活，怎么去管一个还在难处里的国家？” 他心里门儿清，以色列总统虽说不直接掌权，但要跑外交、调解国内矛盾、让大家拧成一股绳，这些活儿他没干过，也干不了。跟助手聊天时，他还半开玩笑：“我要是当了总统，内阁会议上连议程都看不懂，总不能用相对论跟他们解释财政预算怎么算吧？”

这种想法不是谦虚，是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爱因斯坦一辈子最上心的就是搞科研。二战时，他怕纳粹先造出原子弹，1939 年给罗斯福总统写了信，间接帮着启动了 “曼哈顿计划”，可战争一结束，他就离政治远远的 —— 他反对用科学搞战争，也呼吁别造那么多核武器，但从不加入任何政党，也不掺和具体政策。在他看来，科学家的活儿是 “找真理，给人类搞明白世界的法子”，政治家的活儿是 “解决实实在在的问题，让社会能好好转”，俩事儿不是一回事，硬凑一起，哪边都干不好。

更让他犯难的是，他的 “和平想法” 跟以色列的现实差得太远。1952 年的以色列，首先要保住自己不被灭了：第一次中东战争刚过，跟埃及、约旦的边境还老打架，国内的阿拉伯人也不怎么信任政府，政府只能用强硬的军事手段稳住局面。可爱因斯坦一直觉得，和平才是中东的出路。1950 年 2 月 12 日，他做过一场叫《原子能时代的和平》的演讲，说美苏别再比谁的武器厉害，该建个 “世界政府” 管着全球和平；对以色列，他也总说 “别用暴力回应暴力，不然仇怨永远解不开”。要是当了总统，他要么得违背自己的想法，支持政府的强硬政策；要么坚持自己的主张，跟政府闹僵 —— 到时候不仅国家可能分裂，他自己也成了个 “摆着看的花瓶”，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跟埃班大使见面时，他说得特别坦诚：“我不能当一个光好看没用来的总统，也不能因为我的想法把这个刚站稳的国家搞分裂。以色列需要的是能踏踏实实执行政策、把各方关系理顺的领导人，不是只会说要和平的理想主义者。”

还有身体的事儿，他也不得不考虑。1952 年他都 73 岁了，心脏病挺严重（1950 年还因为心绞痛住过院），胃也不好，医生总让他少干活、多休息。可总统这活儿，要到处出差、演讲、见客人，他的身体根本扛不住。给埃班写回信草稿时，他说：“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想把时间用在统一场论上 —— 这是我一辈子的追求，说不定能给物理学留点儿有用的东西，比当总统有意义多了。”

1952 年 11 月 17 日，埃班大使专门跑到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当面把本・古里安的邀请转给爱因斯坦，还带了内阁所有人签名的信，说 “全犹太人都盼着您答应”。面对这份沉甸甸的期待，爱因斯坦在第二天（11 月 18 日）写了封回信，平平静静地说了自己的决定：

“尊敬的以色列政府：

首先，谢谢你们邀请我当以色列总统，这份心意我记在心里，也知道这是你们对我的信任。可我得跟你们说实话，这个职位我接不了，理由有三个：

第一，我没本事当国家元首。我一辈子都在搞科学，政治上的弯弯绕绕、怎么管国家，我一点都不懂，要是接了，肯定会辜负你们的信任，对以色列也没好处。

第二，我的身体不行。都 70 多了，身子骨弱，医生让我少出门、多休息。总统要干的活儿太多，又是外交又是公务，我扛不住。

第三，我一直觉得以色列得靠和平才能长远，也希望你们能跟周边国家好好谈，让犹太人能过上安稳日子。可我也清楚，要做到这一点，得有有能力、懂现实的人来牵头，我的想法太理想，说不定会给国家添乱。

我对犹太人的心意不会变，也会一直支持以色列。以后我还会通过演讲、写东西，帮着以色列搞教育、搞文化。祝以色列越来越好，祝犹太人能永远过太平日子。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1952 年 11 月 18 日”

这封信传到以色列后，本・古里安和内阁成员虽然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理解。本・古里安在议会里念了这封信，跟议员们说：“爱因斯坦拒绝，正好说明他聪明、实在 —— 他知道自己能干啥、不能干啥，这种清楚自己是谁的本事，比任何职位都金贵。”

后来以色列选了伊扎克・本 - 兹维当第二任总统。这位是犹太复国主义的老战士，早年就在巴勒斯坦帮着犹太人移民，懂政治，也跟老百姓走得近。他虽然没爱因斯坦那么大的名声，却能踏踏实实帮着政府做事，让国家稳下来 ——1952 到 1963 年他当总统那阵，以色列把公民身份制度理顺了，跟各地犹太社团的联系也更紧了，给后来的发展打了好底子。

爱因斯坦虽说没当总统，可没断了对以色列的支持。1953 年，他把自己的一些科学手稿、书信和藏书捐了出去，成立了 “Albert E. and Birdie W. Einstein Fund”（爱因斯坦夫妇基金会），专门帮着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搞物理学研究和犹太文化研究；1955 年 3 月，离他去世就差一个月了，他还在《纽约时报》上写文章，让国际社会多关注中东，帮着巴以两边好好谈。

这事过去 70 多年，滋味还在。

爱因斯坦的拒绝，说到底是认清楚了自己：权力荣誉再重，也比不上他一辈子钻研的物理。那句 “政治是一时的，方程才是一辈子的”，比任何头衔都实在。

以色列也从这事里长了见识：国家强不强，不靠名人撑场面，得靠制度稳、人心齐、做事实。后来它理顺政治，搞出高科技农业、信息技术，慢慢从风雨里的小国站成了中东有分量的角色。

如今特拉维夫大学里，爱因斯坦的雕像还立着：穿件普通毛衣，捧着物理书，眼神温温的却挺坚定。底座刻着他的话：“想过好日子，就把日子跟一个目标绑在一起，别跟某个人、某件事绑在一起。”

他没当以色列总统，却成了犹太人和全人类的 “精神总统”—— 真正的了不起，从不是当多大官，而是守住心里的念想，给世界留点实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