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对日本的战争：舆论战、宣传战和文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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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7部战争电影在日集中上映或重映

今年7月底，在电影《南京照相馆》路演现场，导演申奥告诉观众，在硝烟弥漫的战争背后，还有另一场看不见的战争——一场舆论战、宣传战和文化战。

他说，直到现在，这场战争还没结束，依然在网上、在舆论环境中进行着。因此，主创团队希望借这部影片警示观众，要在这场文化战中分清敌友、认清是非。

在7月底一次路演活动上，《南京照相馆》导演申奥说道，在硝烟弥漫的战争背后，还有另一场看不见的战争——一场舆论战、宣传战和文化战。（图源网络）

我们看看今年夏天的日本院线，就能明白申奥导演的警示了。

近两个月，至少已经有7部日本战争题材电影接连上映或重映。

这些电影都着力渲染日本作为“战争受害者”的形象，没有正面客观提及日本侵略他国的历史罪行。

8月1日，电影《长崎：在闪光的影子下》在日本公映。这部电影通过3名学生的视角展现了长崎原子弹事件的悲剧，却对长崎是二战时期日军重要军事基地的事实轻描淡写。

图为电影《长崎：在闪光的影子下》的海报。（图源：日媒）

8月15日，也就是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80周年的这天，日本电影《雪风》上映。这部影片把二战时期的日本驱逐舰“雪风”号塑造成了所谓的“幸运之船”，着重展现其在菲律宾、中途岛等地多场激战中幸存并救援同胞的“传奇”经历，粉饰它作为日本侵略者作战武器的事实。

图为电影《雪风》的海报。（图源：日媒）

有中国历史学者分析称，虽然日本战争创伤的确存在，但这些电影通过单一视角，将对侵略与反侵略、战争与和平的严肃反思，淡化为了对本国战败所受“苦难”的哀怨。

日本左翼学者如吉见义明、井上清等人都认为，“原子弹事件受害者叙事”越来越被政治化，用来强化日本的“和平形象”。

一些研究中日历史的学者直言，日本战争电影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隐藏在影视作品中的认知攻势，通过扭曲战争叙事，在民间打造虚假偏颇的集体记忆。

就这样，日本避重就轻地构建起一座“悲情工厂”，生产此类战争影片，传播错误二战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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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工厂”背后的多重套路

据博观工作室调查，日本战争影片往往通过以下几种认知手段去构建和放大“受害者史观”：

第一，着重渲染日本平民的战争悲情故事。比如强化广岛、长崎原子弹事件受害者的无辜，突出妇女儿童群体的苦难，把士兵描绘为所谓“被迫的牺牲者”，通过家庭、恋人等叙事将侵略行为浪漫化等，刻意营造“哀伤美学”，唤起观众对“牺牲者”的同情，回避战争背景和日本侵略行径。

第二，采用个人化叙事。不少影片只讲述日本本国某一个或几个人的故事，止步于“日本国民的苦难”，不触及侵略他国的内容，从而淡化对国家罪责的讨论。

第三，偷换概念。把“反战败”等同于反战争，沉浸于“战败的伤痛”，而不是总结历史教训、对战争和侵略行为进行反思。

这类叙事的演变在历史上有迹可循。

在1945年二战结束后，驻日盟军总司令部（GHQ）统治日本。GHQ的首任长官是美国陆军五星上将麦克阿瑟。

1945年9月，麦克阿瑟与日本昭和天皇合影。（图源：Wikipedia）

为了避免历史悲剧重演，GHQ主导制作了大量战争电影，着重描绘突出美日之间战争历史的太平洋战争以及日军在其中的暴行。

进入上世纪60年代，随着美日关系的强化，日本战争电影延续了着眼于太平洋战争的传统，但风格越发贴近展现战争酷炫场面的娱乐作品。而且，影片中很少再出现美军的身影，日军似乎总在面对“看不见的敌人”。

在上世纪70年代后的日本战争电影中，原子弹爆炸的场景更是被描绘得像地震、台风等自然灾害一样。而对于其发生的原因，也就是日本此前的侵略行径，影片却都没有予以呈现，日本人也因此被描绘成“受害者”。

2021年，日本导演太田隆文发布视频回顾日本战争电影的发展历程。（图源：YouTube）

日本导演太田隆文认为，这样的电影叙事违背历史。对于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来说，日本侵略中国、偷袭珍珠港等事实不言而喻；但对于没经历过二战的年轻人，日本战争电影必须传达“日本是战争加害者”的真相和历史背景。

为什么日本这么缺少描写日本加害行为的电影呢？缺乏资金可能也是最直接的原因。

2018年刚赢得戛纳金棕榈奖的是枝裕和曾表示，自己一直想拍一部以二战为故事背景的影片，但是因为预算庞大、主题棘手，计划被迫搁置。

值得注意的是，此前几年是枝裕和的作品中几乎都有日本富士电视台的出资支持：从《如父如子》到《海街日记》，从《第三度嫌疑人》到《小偷家族》。

日媒报道质疑称，长期以来一直扮演扩散历史修正主义“旗手”的富士产经集团，真的会为一部描绘日本战争加害的电影出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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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日同盟和缺乏追责让日本反省动力不足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孙歌认为，日本社会整体缺乏对战争的深刻反思，与上世纪60年代出现的“代际断裂”有关联。

孙歌接受博观工作室采访时表示：“在日本，战后追责主要由亲历过战争的一代人推动。”但随着冷战时期的国际地缘格局重组、美日关系强化，这种追究历史责任的延续性在代际更迭过程中被打破了。

日本导演冢本晋也表示：“在许多战争亲历者还在世时，他们的经历过于沉重，所以即便有人心底渴望战争，也绝对不会说出口。可随着这些知晓战争痛苦的人渐渐减少，我在日本感受到，一股战争气息正重新浮现出来。”

图为日本学者仲正昌树的著作《日本与德国：两种战后思想》封面。（图源：亚马逊）

为什么相比德国，日本更加回避战争罪责的反思呢？首都师范大学日语系教授王广生接受博观工作室采访时，引述了日本学者仲正昌树教授在其著作《日本与德国：两种战后思想》中的观点：

德国反思的背后有“形势所迫”的原因，德国必须通过改善与周边国家的关系获得发展空间。

而在美日同盟框架下，日本不需要争取中韩等受害国的原谅，这削弱了日本反省的动力。

此外，相比德国战犯面临反和平罪、战争罪、反人道罪的明确追责，日本战犯的追责程序明显缺失。

在日本共产党籍参议员山添拓看来，二战结束80年了，但在本国作为加害者方面，日本社会还没形成共识，这与政府不愿正面承认自身应负的责任有关。

8月15日，日本首相石破茂在“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上发表讲话。（图源：日媒）

8月15日，日本首相石破茂在“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上发表讲话，但讲话中只提到“把战争的悔恨和教训深深铭记在心”，没有提及日本侵略亚洲各国的加害责任。

当下，日本学界和民间仍存在呼吁正视本国侵略历史的声音。但不幸的是，在日本整体偏右的社会氛围中，这些声音通常难以被多数人听见。

日本近现代史学者石田隆至接受博观工作室采访时直言，比起“历史修正主义在冷战结束后才成为重要潮流”这一说法，“持历史修正主义的保守派和右翼一直是日本社会主流”的说法更符合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