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家属大院,谁不知道团长江舒蔓是出了名的宠夫模范。
她军务那么忙,可只要在家,眼睛就跟长在顾云舟身上似的。
顾云舟馋嘴,她就在寒冬半夜跑三条街给他买糖炒栗子;顾云舟犯了老寒腿,她就天天熬生姜水泡脚;连他随口说喜欢玉兰花,她都能让人在院子里种满。
院里的家属们都打趣:“江团长,你这哪是招赘呀,简直是请了个祖宗回来供着!”
江舒蔓只是淡淡一笑,看向顾云舟的眼神却柔得能化出水来。
最让顾云舟心动的是孩子们的名字。
江舒蔓生了一对龙凤胎,粉雕玉琢,人见人爱,江舒蔓抱着两个孩子,沉吟半晌,说:“儿子叫顾思宁,女儿叫顾思远。”
顾云舟心里甜丝丝的,想起书里那句“浮世万千,唯爱宁宁远远”,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他沉浸在这份幸福里,一过就是五年。
直到五周年纪念日,顾云舟牵着思宁和思远,想去镇上最好的供销社买个奶油蛋糕。
经过人工湖时,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拦住了他。
“你好,我是江舒蔓的初恋,谢宁远。”
……
这个名字像两颗炸雷,轰然在顾云舟耳边响起,炸得他头晕目眩,脸色瞬间白了。
“你……你说你叫什么?”
“顾同志,你没想错,你的这对儿女的名字,就是她为了怀念我而取。我们曾经很相爱,非常相爱。”
谢宁远仿佛没看到他骤变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依旧温柔,却像钝刀子割着顾云舟的神经。
他说他和江舒蔓曾是人人艳羡的一对,爱得轰轰烈烈,可他后来查出得了癌症,活不长了,为了不拖累江舒蔓的大好前程,他才狠心隐瞒病情,用最决绝的方式跟她分了手。
江舒蔓当时痛不欲生,几次三番去找他,跪在他门前哀求,都被她硬着心肠闭门不见。
“我那时以为我快死了,只想她忘了我,好好活着,可是……前几天复查,医生说是误诊!我没事了,我可以好好爱她了!”
他急切地上前一步,抓住顾云舟的手臂:“顾同志,我找到她才知道她已经和你结婚了。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我和舒蔓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分开全是阴差阳错!求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他细数着江舒蔓曾经有多爱他,记得他所有的喜好,为他做过多少疯狂的小事,那些事情,有些套路顾云舟甚至觉得熟悉。
顾云舟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像是冻住了。
耳朵里全是谢宁远的声音,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他无法思考,无法呼吸,更无法接受,那个把他捧在手心、夜里睡梦中都会无意识把他搂紧的女人,心里竟然藏着另一个男人整整五年?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得吓人,拉着两个孩子就想逃离这个地方,“舒蔓她,她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你不信!”谢宁远猛地拉住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那我们打个赌!就现在!”
顾云舟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就见谢宁远突然用力,狠狠地将站在湖边看小鱼的两个孩子推了下去!
“啊!爸爸!”
孩子的哭喊和落水声同时炸开!
“思宁!思远!”
顾云舟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要往湖里跳。
可谢宁远竟也跟着跳了下去,还死死拽了他一下。
顾云舟猝不及防,脚踝猛地一扭,一阵钻心的疼传来,竟是抽筋了!
他狼狈地摔倒在湖边,半截身子浸在水里,钻心的疼和冰凉的湖水让他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江舒蔓!
她大概是刚执行完任务回来,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身姿颀长挺拔。
“救命!妈妈!救救我们!”两个孩子在水里惊恐地扑腾,小脑袋忽上忽下,呛得直哭。
顾云舟心如刀绞,拼命想往前挪,却因为脚抽筋使不上力,只能朝着闻声赶来的那个身影哭喊:“舒蔓!快救孩子!救孩子啊!”
江舒蔓纵身跃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可,方向却直直冲着谢宁远!
顾云舟眼睁睁看着她快速游到谢宁远身边,将他托出水面。
谢宁远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她的脖子,声音虚弱又委屈:“舒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江舒蔓扶着他,声音是顾云舟从未听过的紧绷和温柔:“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她扶着谢宁远,头也不回地离开,将孩子们凄厉的哭喊和顾云舟绝望的目光,彻底抛在了身后。
那一刻,顾云舟的心彻底碎了。
他想起刚结婚那年,她耐心教他游泳。
他笨拙地呛了水,抱着她的脖子撒娇说学不会,她无奈地擦掉他脸上的水珠:“学不会就算了,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可如今,给他最大伤害的,正是她。
“爸爸……”
孩子们的哭声唤回了他一丝神智。
父性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痛苦和绝望,他咬着牙,忍着脚踝钻心的疼痛,拼命划水,用尽全身力气将两个吓坏了的孩子一点点推上岸。
看着孩子们安全地趴在岸上咳嗽哭泣,他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听到孩子没事,顾云舟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落水那一幕如同噩梦般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
他必须立刻回家,亲眼看到孩子们才能安心。
他挣扎着拔掉针头,踉跄着走出病房。
经过隔壁病房时,虚掩的房门里传出熟悉的声音,让他如遭雷击。
透过门缝,他看见谢宁远坐在病床上,紧紧抱着江舒蔓的腰,哭得梨花带雨。
“舒蔓,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五年了,你还爱不爱我?”
江舒蔓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却僵硬。
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顾云舟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她才哑声开口:“爱。”
一个字,斩钉截铁,砸得顾云舟眼前发黑。
谢宁远哭得更凶了:“你也爱我,我也爱你,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哭着仰起脸,不顾一切地吻上她的唇。
江舒蔓身体猛地一僵,最后,似乎思念决堤,疯狂的回应了这个吻。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像是突然清醒,猛地将他推开,气息有些不稳,声音痛苦而压抑:“宁远,我爱你是真的,但我已经结婚了,有了家庭和孩子……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和你在一起。”
顾云舟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仓促间,手里的挎包掉在地上,东西散落一地。
他狼狈地蹲下去捡,手指却碰到一个硬硬的、陌生的笔记本。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包里有这个东西。
鬼使神差地,他翻开了它。
只一眼,他的血液就彻底凉透了。
那是江舒蔓的字迹,一本写满了她和谢宁远过往的日记。
里面写满了她对谢宁远炙热到疯狂的爱恋,写满了谢宁远突然分手后她的崩溃、绝望和不甘。她无数次去求他,等他,甚至差点毁了自己的前程。
最后一页,日期是他们相亲的前一天。
又梦到他了。心还是疼得厉害。也许,真的该走出来了。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完成任务,也能……忘了他。
原来,他顾云舟,只是他“合适”的选择,是她用来走出情伤的“工具”。
那些他曾以为独一无二的宠爱,那些让他沉溺的温柔,全都是透过他在看着另一个人。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他扶着墙,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泪疯狂地涌出。
他无法再忍受哪怕一秒钟。
他不能和一个心里满满装着别人的女人同床共枕。
他直接冲去了民政局,不顾工作人员的诧异和劝说,态度异常坚决地提交了强制离婚申请。
“同志,离婚不是小事,特别是你们还有两个孩子,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或者我们先帮你们调解一下?”工作人员试图劝阻。
“不用调解。”顾云舟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请尽快审批。”
“……好吧,我们会尽快处理。有结果通知你。”
回到家属院,两个孩子立刻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腿。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爸爸,我们好怕……”
顾云舟蹲下身,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他们温软的小身体,眼泪又一次决堤。
晚上,哄睡了受惊的孩子,顾云舟看着他们恬静的睡颜,心中酸楚万分。
“思宁,思远,如果爸爸要和妈妈分开,以后不跟妈妈生活在一起了,你们愿意跟着爸爸吗?”
两个孩子其实没睡着,闻言立刻睁开眼睛,眼泪汪汪地坐起来。
“不要!爸爸不要和妈妈离婚!”女儿思远先哭了出来。
儿子思宁也抽噎着:“我们要爸爸妈妈在一起……”
顾云舟心如刀割,却强忍着泪,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对不起,宝贝,爸爸必须和妈妈分开。如果你们想跟着妈妈,爸爸也会常来看你们……”
他的话没说完,儿子思宁却突然用力抹了把眼泪,伸出小胳膊抱住她,带着哭腔说:“我跟爸爸走!妈妈坏!妈妈只救那个叔叔,不救我和妹妹!”
思远也扑进他怀里,小声啜泣:“嗯,跟爸爸走……以后爸爸给我们找个新妈妈,比妈妈更好!”
顾云舟紧紧抱住两个孩子,泪水无声地滑落。
第二天傍晚,江舒蔓才回来,还带着谢宁远。
看到顾云舟,江舒蔓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开口解释:“云舟,这位是谢宁远同志,我以前的战友。昨天你们同时落水,但他身子弱,所以我才先救他,送他去医院。我想着你会游泳,应该能带着孩子自己游上来……”
“他刚调回这边,宿舍还没安排好,暂时在我们家借住几天。”
顾云舟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这时,两个孩子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看到谢宁远,立刻害怕地躲到顾云舟身后。
江舒蔓皱了皱眉:“思宁,思远,叫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谢宁远立刻柔声打圆场:“没关系,孩子怕生,不叫就不叫吧。”
江舒蔓神色缓和下来,“平日里是我太纵着他们了,饿了吧,我先去做饭。”
谢宁远立刻跟过去:“我帮你打下手。”
顾云舟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那一幕。
男人高大挺拔,女人纤细温柔,并肩站在灶台前,偶尔低声交谈两句,和谐得像一幅画。
他听见谢宁远带着哽咽的惊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记得我爱吃糖醋排骨和清炒藕片……”
江舒蔓翻炒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嗯,一直都记着。”
顾云舟的心像是被那滚烫的油溅了一下,猛地一缩。
原来如此。
结婚五年,她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做这两道菜。
他其实口味偏辣,并不太喜欢这种酸甜口和过于清淡的菜,但看她做得用心,他也从未挑剔过,渐渐甚至习惯了这份口味。
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她个人的饮食习惯。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她切菜、调味、翻炒的每一个动作,心里想的,都是另一个男人。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居然都在透过他,思念着谢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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