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的第十年,我铁了心要和离。
往日总宣扬新时代女性的丫鬟小桃,在我真要和离时,却退缩了。
她劝我,“孩子都已经老大,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可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和离那天,我打包好行李。
兴奋地畅想未来。
“小桃,你说你家乡的女子都是什么样来着?和离后也可以活出自己的一番新天地吧?”
未嫁到季家的时候,季家还算不上什么高门阔府,季执安也只是个五品的闲职小官。
但那是个芝兰玉树的少年。
我一见就很是喜欢。
季执安心细。
知道我素有风湿的顽疾,每年南方潮湿阴暗的二月,季执安都托人送了好些灰花炭。
信上的字字句句,都是数不清的担心。
阿娘说,云家不缺这点炭使,但难得的是他的心意。
所以从未离开父母一步的我,心甘情愿地远嫁。
厅堂上,婆母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我压根都听不清楚。
耳朵里始终只回响着季执安方才通知我要纳妾的声音。
思绪缥缈。
我突然想起初嫁到京城的光景。
季府离南街很远。
但无论刮风下雨,季执安都会跑去那家李记点心铺子,给我带回最爱的千层糕。
一块糕被我分着和他一起吃。
层层都是甜丝丝的。
可这样的糕饼自打我产子管家后,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回到房里,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小桃,你说说看,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我的陪嫁丫鬟悲悯地摇摇头。
“小姐做的很好,何必把旁人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
镜子的妇人没了年少时的青葱稚嫩,几丝白发还若隐若现地挂在鬓角。
我不由得苦笑。
成亲十年,我孝敬长辈、生儿育女、管家有度,自问满京城再没有比我更贤惠的媳妇了。
可他仍是不满足:“你的心思在银钱身上、在孩子身上,可就是没在我身上。”
我信了他的话,自觉心里有愧。
自学了好多菜式,亲自换着样儿的做了给他吃。
以至于后来,胃口都被我养刁了,终于换得他半个笑脸。
可饶是这样,还是挡不住他婚后第四年,偷偷地背着我养了外室。
我背着他去见过。
貌美,年轻。
和产后折了半条命将养许久的我不一样。
回来后我大哭一场,而季执安只揉了揉眉心就照常去上朝了。
“阿芙,你要我怎么办,总得有个人照顾我吧?你为我想想好吗?不要太任性了。”
临走时,他说。
可如今,一转眼他又要纳妾。
听说这是尚书家公子的表妹,为了谢季执安之前把堂姐嫁给他做妾,特意送她进门。
颇有些人情往来的意思。
脑子里突然想起小桃曾玩笑般讲的一段话。
她说后宅确实多有雌竞。
但也是男人为了防范女人的光辉盖过男人而设的陷阱。
男人们把女人们圈禁在一起,于后宅中争风吃醋互相蹉跎,而自己在外面奋力拼搏。
等到她们拼个你死我活,一生都折腾进去的时候,已然就连埋在哪都只能由男人作主。
……
想到往后,不知道还会有几个“人情往来”,我又要和多少个女人相互蹉跎。
这日子,就属实没趣。
季执安从没想过我会提出和离。
一向持重的季大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不再是刚入仕的毛头小子。
升了官职也长了脾气。
碎了几个名贵的古瓷,连带着下人们都噤若寒蝉。
“只是要纳个妾而已,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先前养个外室你都能忍,这次再忍忍又怎么了?”
我惊讶地望着他,不知他如何厚脸皮说出这种话。
他仿佛在说,掉地上的脏东西你都吃了,再沾点屎又有何妨。
我想起新婚燕尔时,婆母总是让我站规矩。
大热的天我站在院中站到昏厥。
那时,他也是叫我忍耐。
可忍到最后,整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过得不畅快。
“季执安,我不想再忍了,这些年我已经忍够了。”
他不知道,我并非心血来潮,而是连以后的日子我都规划好了。
丫鬟小桃跟我讲过很多有趣的事。
她说她家乡里的女人都是靠自己的本事生活的,叫什么“独立自主”。
我想,我也可以靠我的本事活着。
云家世代都是南方一带有名的布商,加上我这些年管家的经验,做点小生意糊口绝对没有问题。
做什么都好,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日积月累的总能成事。
季执安冷淡了我好一阵子。
他还在以为我只是因为要纳妾的事闹脾气。
主院也不再来了,就连衣食用度也少了一些。
他是要让我明白。
女人生来就是讨好夫君的。
没有夫君的宠爱,我就连吃顿可口的饭菜都不能。
这是他一贯让我屈服的伎俩,十年来我早就习惯了。
只是照常带着小桃吃吃喝喝毫无波澜。
大概是以为我已经知道错了,赶上我生辰那天,他破天荒地在院子里点了好多花灯渲染气氛来示好。
两柄红烛,像极了洞房那晚的缱绻情深。
牵着我的手,季执安似乎忽然找到了多年遗失的深情。
“阿芙,这些年你为了季家操劳辛苦了,以后我们好好地过,好吗?”
我也明白。
在外,季执安官至二品,祖业颇丰,是个多少女子想求都求不来的好门第。
在内,他只有一个外室,我作为正室管家,子女都是嫡生子,即便多娶几房妾室也越不过我去。
这种家世,和离后我若想再找,恐怕是不能了。
可是谁又稀罕?
我没有当场回绝,想着年底忙完府里事务再同他好好说说。
不想,年后季执安却偷偷把小妾直接接进了门。
一身粉艳的喜服,十六岁的俏姑娘人比花娇。
明媚的眼忽而飘向我,带些挑衅的意味。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衬的我这个毫不知情的正室像个笑话。
我回头看向人群中那个年少便一直放在心里的男人。
心如死灰。
收拾好行李,我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小桃,你说你家乡的女子都是什么样来着?和离后也可以活出自己的一番新天地吧?”
文章后序
(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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