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有个柳溪镇,镇上有个年轻书生名叫陆文远。他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只剩下一间老屋和几亩薄田,勉强维持生计。陆文远虽贫,却生得眉清目秀,更兼才学出众,为人正直,镇上人都高看他一眼。
这年清明,陆文远祭扫归来,路过镇东头赵家宅院时,忽听墙内传来女子惊呼声。他不及多想,推开虚掩的院门冲了进去,只见一个美貌妇人跌坐在井边,手捂右脚踝,面露痛苦之色。
“夫人可安好?”陆文远忙上前问道。
那妇人抬头,陆文远顿时一怔。但见她约莫二十三四年纪,云鬓花颜,眸若秋水,虽布衣荆钗,却掩不住天生丽质。她见来的是个陌生男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小生陆文远,适才路过听闻惊呼,冒昧进来查看。”陆文远拱手道。
妇人这才放松些许,轻声道:“原是陆相公。奴家姓苏名婉宁,是新搬来的。方才打水时不慎扭伤了脚,惊扰相公了。”
陆文远见她痛苦模样,不便久留,便道:“夫人伤得不轻,待我去请郎中来看。”说罢便要转身。
“相公留步!”苏婉宁急忙叫住他,“不必请郎中,家中有些草药,敷上便好。只是...”她面露难色,“可否劳烦相公扶我进屋?”
陆文远犹豫片刻,终究不忍拒绝,便小心搀起苏婉宁,将她扶进屋内。屋中陈设简单却整洁,隐隐有股淡雅香气。
安顿好苏婉宁后,陆文远告辞离去。然而他心中却泛起涟漪——这苏婉宁分明是独居,一个弱女子为何独自搬到这镇上?且她举止谈吐不俗,不像寻常村妇。
几日后,陆文远心中牵挂,便带上些自制膏药前去探望。苏婉宁脚伤已好转许多,见他来访,颇为惊喜,沏茶相待。二人相谈甚欢,陆文远发现这女子不仅容貌美丽,更通文墨,知书达理。
自此,陆文远常去拜访,时而带些诗书与她共赏,时而帮她做些重活。苏婉宁则时而缝补他的衣衫,时而留他吃饭。二人渐生情愫,却都恪守礼数,未曾越矩。
镇上却起了风言风语。有说苏婉宁是豪门逃妾,有说她克夫克子,才流落至此。陆文远听闻,心中忧虑,这日终于忍不住问起她的身世。
苏婉宁闻言黯然神伤,沉默良久方道:“陆相公,你我虽相识日浅,却知你乃正人君子。实不相瞒,我本城中苏家之女,嫁与城南李家。不料夫君早逝,婆家嫌我克夫,将我赶出家门。无奈只好来此投奔远亲,谁知亲戚早已搬走,只好暂且安身。”
陆文远听罢唏嘘不已,更生怜惜之心,当即道:“苏娘子若不嫌弃,文远愿聘为妻室,此生定不负你!”
苏婉宁却摇头泪下:“相公美意,婉宁心领。只是我乃不祥之人,岂敢连累于你?且婆家若知我再嫁,必来寻衅。此事休要再提。”
陆文远还要再劝,苏婉宁已起身送客。此后数日,她闭门不出,陆文远几次拜访均被拒之门外。
这夜陆文远辗转难眠,忽听窗外有异响。推开窗一看,只见两个黑影正翻进苏家院墙。他心道不妙,急忙披衣出门,悄悄跟了过去。
那两个黑影轻车熟路撬开苏家房门,潜了进去。陆文远不及多想,也跟了进去,躲在暗处。
只听屋内传来苏婉宁的惊喝:“你们是何人?欲要何为?”
一个粗哑声音道:“少装糊涂!快交出东西,饶你不死!”
另一人道:“大哥何必与她废话?搜出来便是!”
接着便是一阵翻箱倒柜之声和苏婉宁的挣扎惊呼。陆文远再按捺不住,冲进内室,大喝:“住手!”
室内烛火已燃,只见两个蒙面汉子正按住苏婉宁,撕扯她的衣衫。苏婉宁外衣已被扯开,露出内里小衣和颈间一块翠绿玉佩。
陆文远见状怒从心起,抄起门边木棍便打向歹人。可他一个书生哪是歹人对手,不过三两下就被打倒在地。
一歹人踩住陆文远,冷笑道:“不自量力!正好送你们做对亡命鸳鸯!”说罢举刀欲砍。
这时苏婉宁突然叫道:“且慢!你们不就是想要玉佩吗?拿去便是,放过他!”说着自己扯下颈间玉佩扔了过去。
那歹人接住玉佩,在烛光下端详,忽然脸色大变:“这...这是...”
另一歹人也凑过来看,惊道:“莫非是...”
二人对视一眼,忽然扔下玉佩,仓皇而逃,仿佛见了鬼一般。
陆文远挣扎起身,忙去查看苏婉宁情况。只见她衣衫不整,泪痕满面,不由得心疼不已,脱下外袍为她披上。
“那玉佩...”陆文远拾起地上的玉佩,却见质地普通,并无特别之处,不解歹人为何见之惊慌而逃。
苏婉宁接过玉佩,神色复杂,低声道:“此乃家传之物,歹人想必认错了。”说罢匆匆将玉佩收好。
陆文远心中疑窦丛生,但见苏婉宁惊魂未定,不便多问,只好安慰一番后告辞。
回到家中,陆文远越想越觉蹊跷。那二人明显是冲着玉佩而来,可见后又惊慌逃走,其中必有隐情。苏婉宁的身世恐怕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次日陆文远再去苏家,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封信函。信中写道:“陆相公厚爱,婉宁心领。然妾身实有难言之隐,恐连累于你,只得不辞而别。望自珍重,勿以为念。”
陆文远读罢,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决心要找到苏婉宁,问个明白。然而四处打听,竟无人知她去向,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正当陆文远心灰意冷之际,忽在整理书箱时发现一物——竟是那日苏婉宁佩戴的玉佩!想必是那夜混乱中掉落,被他无意间带回。
陆文远仔细端详这玉佩,只见它通体翠绿,雕工精致,正面刻有云纹,背面却似有几个小字,但因年代久远,模糊难辨。他找来清水细布,小心擦拭,终于看清那是四个小字:“净心见性”。
“净心见性...”陆文远喃喃念道,忽然想起镇西有座净心庵,香火不旺,少有人知。他心头一震,莫非这玉佩与净心庵有关?
当下不及多想,陆文远立即赶往净心庵。庵堂破旧,只有几个老尼姑修行。住持静安师太见陆文远来访,颇为惊讶。
陆文远取出玉佩,静安师太一见之下,脸色顿变,连念佛号:“阿弥陀佛!此物怎会在公子手中?”
陆文远如实相告,求问玉佩来历。静安师太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二十年前,本地有户苏姓大户,乐善好施。苏家夫人多年无子,后诚心礼佛,终得一女,取名婉宁。净心庵曾受苏家大恩,故特制此玉佩为信物,赠予苏家小姐。”
“那苏家如今何在?”陆文远急问。
静安师面现悲悯:“约莫十年前,苏家遭逢大难,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唯有小姐被忠仆救出,不知所踪。听闻仇家仍在追寻苏家后人,欲斩草除根。”
陆文远听罢,恍然顿悟。原来苏婉宁并非什么寡妇,而是避祸的苏家小姐!那日的歹人,恐怕就是追杀她的仇家!
“师太可知苏小姐下落?”陆文远急切问道。
静安师太摇头:“贫尼不知。不过...”她沉吟片刻,“若苏小姐仍在世间,或许会去一个地方。”
“何处?”
“离此三十里有座云翠山,山中有座小庙名云深寺。苏老爷生前与寺中慧明法师交厚,曾将重要物事托付于他。若苏小姐欲查家仇,或会前往。”
陆文远听罢,当即拜谢师太,匆匆回家收拾行装,准备前往云翠山。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陆文远开门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苏婉宁!
“婉宁!你去了何处?”陆文远又惊又喜。
苏婉宁却面色凝重,低声道:“文远,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我确是苏家之女,家父遭奸人所害,满门蒙难。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只为查清真相,报仇雪恨。那日歹人乃是仇家派来的,我不得已才避走。”
“那你为何又回来?”陆文远关切道。
“因为我发现一事,”苏婉宁眼中含泪,“我原以为仇家是父亲生意上的对头,近日才知,主谋竟是...竟是我那未婚夫李家人!”
原来苏婉宁并未嫁人,但曾与城南李家订有婚约。苏家出事后,李家非但不施援手,反而迅速与苏家划清界限。苏婉宁近日才查到证据,李家竟与苏家惨案有关!
“我今夜便要前往云翠山云深寺,慧明法师保管着父亲留下的证据。”苏婉宁道,“特来与你告别,此去凶险,你...忘了我吧。”
陆文远却握住她的手:“不,我与你同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苏婉宁还要推辞,陆文远坚定道:“我心意已决,你若不让同行,我便暗中跟随。”
苏婉宁知他性子,只得应允。二人当即趁着月色,悄悄出镇,往云翠山方向行去。
山路崎岖,月暗星稀。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忽然林中窜出数条黑影,将二人团团围住。为首者冷笑道:“苏小姐,等候多时了!就知道你会去云深寺!”
苏婉宁面色发白,厉声道:“你们果然是李家派来的!为何要害我苏家?”
那人哈哈大笑:“告诉你也无妨!当年苏家发现李老爷私通敌国的证据,欲要告发。李家只好先下手为强!可惜让你这小贱人逃了多年,今日终可了结!”
说罢一挥手,众歹人一拥而上。陆文远虽奋力抵抗,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与苏婉宁一同被制住。
歹人搜出苏婉宁身上的玉佩,呈给头领。头领把玩着玉佩,笑道:“据说这玉佩中藏有苏老爷留下的密信,指向李家罪证所在。可惜啊可惜,你们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就在这时,忽然山林中火把大亮,数十官差围了上来,为首者大喝:“奉县令之命,捉拿私通敌国之贼!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歹人们大惊失色,慌乱间与官差搏斗起来。陆文远趁机挣脱,拉上苏婉宁欲逃,却被那头领拦住去路。
头领举刀劈来,陆文远推开苏婉宁,自己却闪避不及,眼看就要中刀。忽然“铛”的一声,一头领手腕中箭,钢刀落地。
只见林中转出一位老僧,手持长弓,声如洪钟:“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头领见老僧,面色大变:“慧明法师!你...你怎么...”
老僧缓缓走来:“李施主,别来无恙?老衲等你多时了。”
原来这头领竟是李家现任家主李茂才!他眼见事败,欲要咬毒自尽,却被官差迅速制住。
慧明法师转向惊魂未定的苏婉宁,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信函:“婉宁侄女,此乃你父亲临终前托付于我的密信,详述李家罪证。这些年我暗中收集更多证据,今日终可为你苏家昭雪。”
苏婉宁接过信函,泪如雨下,跪地叩谢:“多谢师叔为苏家主持公道!”原来慧明法师曾是苏家门客,与苏老爷情同手足。
事后才知,陆文远那日从净心庵回来后,总觉得有人跟踪,心生警惕,便提前去向县令禀报了可疑情况。县令早已怀疑李家,遂派官差暗中跟随,果然人赃俱获。
李家倒台,苏家冤屈得雪。苏婉宁继承家业,成为苏府新主。她感念陆文远情深义重,欲招他为婿,却不想陆文远做出了令人意外的决定。
那日夜晚,陆文远来到苏婉宁房中,郑重归还玉佩:“婉宁,苏家大仇得报,我也安心了。今日特来辞行。”
苏婉宁愕然:“文远这是何意?莫非嫌我...”
“非也非也,”陆文远摇头,“你乃金枝玉叶,我乃寒门书生,本非良配。如今你重振家业,更应有门当户对的姻缘。我心意已决,要上云翠山求出家。”
苏婉宁泪如雨下:“你可是怪我隐瞒身世?还是...”
陆文远微笑:“皆不是。经此一事,我看破红尘纷扰,愿青灯古佛,了此余生。你...保重。”说罢转身离去,任凭苏婉宁如何呼唤也不回头。
然而故事到这里尚未结束。三年后,云深寺来了个香客,正是已成为当地首富的苏婉宁。她屏退左右,独自见慧明法师。
“师叔,婉宁此来有一事相求。”苏婉宁道,“三年来,我始终不信文远会真心出家。近日终于查知,他当年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得知一桩秘密。”
慧明法师长叹:“果然瞒不过你。不错,文远施主确非因此出家。”
原来那日擒获李茂才后,陆文远无意间听到慧明法师与官差的对话,得知一桩惊人秘密——苏家惨案当晚,苏老爷曾奋力抵抗,误杀一名蒙面人,而那蒙面人竟是陆文远的生父!
当年陆父贪财,受李家雇佣参与行动,不料丧命。陆文远得知自己竟与仇人之子相爱,痛彻心扉,又恐苏婉宁知情后痛苦,才选择出家避世。
苏婉宁听罢,黯然神伤:“我早已知道此事。”
慧明法师惊讶:“你...”
“那夜我也听到了,”苏婉宁泪中带笑,“但我更知道,文远与他父亲绝非一样的人。这三年来,我四处奔波,终于找到当年参与行动的生还者,证明陆父最后一刻幡然醒悟,为保护苏家人而被李家人杀害。他...是苏家的恩人,不是仇人。”
慧明法师听罢,连念佛号:“善哉善哉!原来如此!”
正说间,忽见一旁扫地的小僧手中扫帚落地,泪流满面——正是出家为僧的陆文远。
原来三年来,他始终无法真正放下尘缘,一直在寺中带发修行。今日偶然听到这番话,心中块垒顿消。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三个月后,柳溪镇办了场热闹婚事。新娘是苏府家主苏婉宁,新郎是还俗的陆文远。更特别的是,婚后夫妻二人共同出资扩建了净心庵和云深寺,资助贫苦学子,成为当地佳话。
而那枚玉佩,被苏婉宁用金丝细心修补,永远佩戴在心口处,作为这场曲折姻缘的见证。
洞房花烛夜,陆文远轻抚玉佩,笑道:“当年若未见这玉佩,恐无今日良缘。”
苏婉宁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佛曰:净心见性。若不是历经磨难,洗净浮华,怎见真心本性?这玉佩指引的,不仅是家仇真相,更是你我缘分的开始。”
窗外明月皎洁,一如那夜他们初遇时的清明月光,温柔地笼罩着这对历经坎坷的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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