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春天的纽约清晨,’幼邻,你接手吧,否则这家公司就散了。’电话里,老同学话音发颤。”一瞬间,李幼邻额头发凉,他正愁债务,愁父亲,愁前路,这通电话却像一只手,把他从深水里猛地拽了出来。
那一年,他41岁。父亲李宗仁已远走海外,政治生涯暗淡;母亲李秀文滞留香港,多年未见。自己辛苦经营的小公司连月亏损,账面只剩半个月的周转金。“再这样,真要跳楼。”他曾半开玩笑地对妻子说,但这笑声听上去比哭还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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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朋友在华尔街留下的整套电器贸易业务,还有一摞未经整理的合同。朋友无亲无故,遗嘱上写着:由李幼邻全权处理。几位共同好友一致赞成他的继承——因为信得过他的手段,也看得见他的诚信。就这样,一个濒临破产的中年人突然成了纽约下城的新老板,他没时间感动,只能立刻盘点货物、安抚员工,开始连轴转。
忙乱中,他偶尔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的锋芒。1920年前后,母亲在广西桂林产下他,具体哪一天没人能说准——李秀文故意不透露生辰八字。原因说来怪诞:大儿子被算命先生“毒舌”死了,她怕谜一样的命理再惹祸。李幼邻这名字,是教书的祖父亲自题笔:父字德邻,子则幼邻,寓意承上启下。老一辈望子成龙,但谁也没猜到,这龙以后会游到大西洋对岸去做生意。
儿时的他跟随母亲辗转南宁、桂平,十三四岁那会儿,全家移居香港。李宗仁对这个独子有安排,想让他进省立中学,稳扎稳打。但小小年纪的李幼邻偏要念教会的培正学校,他盯的是外语课程。“读官办校,人人都会;读外语,将来我能走更远。”他对母亲这样解释。李秀文没再劝,只悄悄攒钱供他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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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秋,他告别广州的同学,乘船横渡太平洋。同行的中国学生不少,但他最终转去威斯康星小城贝莱特学院,因为那里只有他一个中国面孔。没人可依靠,只能硬啃课本、硬练听说。头一年,他几乎因GPA过低被劝退。痛定思痛,他早晨五点起背单词,傍晚又钻游泳馆。不到两年,成绩赶上了同学,游泳还破了校纪录,校报用大标题称呼他“来自东方的飞鱼”。
1942年,他本科毕业,旋即进芝加哥大学研究院。硕士念到一半,突然收到美国征兵局的入伍通知。那会儿,中美并肩抗战,美国人认为盟友子弟也该上阵。李幼邻不愿拿起步枪,他心里装的是经济学公式。体检那天,胃病犯了,他面色煞白。军医听完来龙去脉,又想到自己祖父是贝莱特校友,同情心一起,将体检表批了“不合格”——一纸结论让他逃过枪林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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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风云变幻。1947年,他带妻子与孩子回到上海,在外贸公司做经理,原想发挥所学,顺便在父亲身边尽孝。可官场气味熏得他头疼,两年不到便辞职南下广州,再转香港。生意做得跌跌撞撞,与北美客户隔着半个地球谈判,经常白天见不到人,夜里电话打爆。父亲政治上失势,家族资源骤然缩水,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靠山山倒”。
低谷一直拖到50年代末。账目红字越来越长,他的脾气也愈来愈短。最暗的几晚,他对自己喊话:“再撑十天,看还有没有奇迹。”电话响起时,刚好第九天。朋友的遗产成了那个奇迹。他接手公司后,第一步不是扩张,而是砍掉高库存,改做利润更高的小家电,再把客户渠道从欧美批发商转向拉美零售商。策略虽然冒险,但赶在美国消费升级、拉美市场起势的档口,销量很快爬坡。1960到1972年,公司年营收翻了五倍,连《华尔街日报》都以“李先生的钟表与电线”做过整版报道。
辉煌终有尽头。1970年代,日系电子产品突袭美国,同质化竞争让小公司难以喘息。李幼邻试过跟日本厂家合资,也尝试转做渠道,但资金链依旧吃紧。1975年,他已感觉扛不住,却不甘心。那几年,他每天坐在办公室,看着账本数字一行行变小,眼角的皱纹一条条变深。到1985年,65岁的他终于宣布清盘,合上卷宗时说了一句:“打仗打到这,会退也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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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他,如果当初听父亲的话从政,命运是否更顺?他摇头。“我就是该做生意的料。”这话听着轻,背后却是40载浮沉。李家曾给他遮风挡雨,也曾让他瞬间失去庇护;朋友留给他的那笔遗产,同样有盛有衰。唯一不变的是他的主见——喜则为之,危亦为之。
说来也怪,少年时一段被刻意隐藏的生辰八字,到头来并没有左右他的轨迹。真正在关键时刻救他的,不是命数,而是朋友对他的信任,和他自己说做就做的决心。不得不说,这份混杂着勇气与运气的经历,给那个动荡年代的商人群像添了耐人寻味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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