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
作者：老刘
传说，咱东北那疙瘩的黑土地上。
藏着的故事，比松树林里的蘑菇还多。
尤其是长白山脚下，那个叫 “月牙泡” 的小村子。
早年出过一档子牛报恩的奇事儿。
传到现在，还热乎着呢。
都说 “万物有灵，知恩图报”。
可谁能想到，一头拉犁的花牛。
竟能在百年大旱里，凭着一身仙气。
救了整个村子的命？
这事儿，得从光绪年间说起。
主角是个爱跟牛说话的老农夫，叫王老铁。
月牙泡村，紧挨着二道白河。
村东头，有个月牙形的水泡子。
夏天满是荷花，冬天冻得能跑马车。
王老铁的土坯房，就盖在水泡子边。
老王头无儿无女。
就守着一间房、两亩地。
还有一头叫 “春花” 的花牛。
春花不是普通牛。
额头上长着一块月牙形的白毛。
跟村东头的水泡子，一模一样。
听上一任牛主说，这牛是从长白山里牵出来的。
刚出生时，就会盯着月亮哞叫。
怪得很。
可王老铁不觉得怪。
他常说：“啥怪不怪的，牲口通人性。
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实诚。”
平日里，王老铁待春花，比待自个儿还亲。
冬天东北冷得能冻掉耳朵。
王老铁的土坯房里，就一铺火炕。
他愣是在炕边挪出块地方。
给春花铺了厚厚的干草。
还把自己舍不得穿的老棉袄拆了。
絮在草堆里。
每天天不亮。
他先给春花添上拌了炒黄豆的草料。
自己才就着酸菜汤，啃冻硬的玉米面饼子。
春耕的时候。
月牙泡的黑土地，冻得邦邦硬。
王老铁怕犁铧硌着春花的肩。
特意用破麻袋缝了个 “垫肩”。
套在春花身上。
夏天下暴雨。
他宁可自己淋着。
也要把油布披在春花背上。
嘴里还念叨：“我的老伙计，可别淋坏了。
咱还得靠你收秋呢！”
春花也确实争气。
拉犁时从不偷懒。
王老铁说 “往左拐”，它绝不往右转。
收麦子的时候。
它能跟着王老铁，从日出干到日落。
中间就歇两回。
喝口水的功夫，还会用脑袋蹭蹭王老铁的胳膊。
像是在说 “我不累”。
有一回，王老铁在地里摘豆角。
没留神踩空，摔进了水泡子边的土沟里。
腿当时就肿了。
春花见了，立马挣脱缰绳。
用脑袋把王老铁拱到沟边。
又转身跑回村里。
对着村民家的门 “哞哞” 叫。
直到有人跟着他来救王老铁。
打那以后，月牙泡的村民都知道。
王老铁的春花，不是一般牛。
是通人性的 “灵物”。
可谁能想到，光绪二十六年那年。
老天爷像是跟东北杠上了。
从开春到入夏，一滴雨都没下。
先是二道白河的水见了底。
河床上的石头，晒得发烫。
再后来，村东头的月牙泡也干了。
荷花根都露在外面，被太阳晒得焦黑。
地里的玉米苗，刚长到膝盖高。
就蔫头耷脑的，叶子卷得跟烟卷似的。
用手一捏，就碎。
村民们急得团团转。
有的去山上挖野菜。
有的挑着水桶，去几十里外的松花江挑水。
可那点水，连人喝都不够。
哪还有心思浇地？
王老铁的两亩地，也没能幸免。
玉米苗死了一大半。
剩下的几棵，也快撑不住了。
他看着地里的庄稼。
又看看槽里啃着干稻草的春花。
心里跟针扎似的疼。
家里的存粮不多了。
他把玉米面省下来。
每天给春花拌半瓢。
自己就喝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汤。
有天晚上，王老铁坐在火炕边。
摸着春花的脑袋叹气：“老伙计啊。
这日子要是再这么旱下去。
咱爷俩，怕是都熬不过去了。”
春花像是听懂了。
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眼里竟像是有泪光在闪。
没几天，更糟的事儿来了 —— 春花不见了。
那天早上，王老铁像往常一样。
去牛棚添料。
可牛棚里，空荡荡的。
缰绳断在地上。
干草堆里，还留着几根花牛毛。
王老铁当时就慌了。
顾不上吃饭。
揣了两个冻粘豆包，就往山上跑。
他沿着二道白河的河床找。
顺着长白山的山路边喊边找。
嗓子都喊哑了。
脚也磨出了血泡。
可连春花的影子，都没看着。
村民们也帮着找。
找了三天三夜。
最后有人劝王老铁：“老铁啊，别找了。
这大旱天，牛说不定是跑去找水了。
也可能…… 被山里的狼叼走了。”
王老铁不信。
他坐在月牙泡的干河床上。
看着天上的太阳。
眼泪 “吧嗒吧嗒” 往下掉。
他想起这些年，跟春花一起干活的日子。
想起春花救他的情景。
心里堵得慌。
那天晚上，他回到空荡荡的牛棚。
把春花的 “垫肩” 抱在怀里。
在火炕边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就在王老铁快要绝望的时候。
村里来了个陌生人。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
裤腿卷到膝盖。
脚上是一双草鞋。
肩上挎着个布袋子。
袋子里鼓鼓囊囊的。
小伙子见了村民就问：“老乡，你们村是不是遭了旱灾？
我这儿有种子，种下去能长庄稼。”
村民们听了，都围过来瞅。
有人撇着嘴说：“小伙子，你别逗了。
这大旱天，啥种子种下去不都得干死？
咱窖里的陈麦种都试过了，连芽都没冒。”
还有人说：“你是不是来骗钱的？
咱村现在连饭都吃不上。
可没闲钱买你的种子。”
小伙子也不生气。
只是笑着说：“老乡们，我不要钱。
这种子免费送。
你们要是信我，就找块地试试。
要是长不出庄稼，你们再骂我也不迟。”
这时候，王老铁从人群里走出来。
他看着小伙子。
觉得这小伙子的眼神，有点眼熟。
像是在哪儿见过。
他犹豫了一下。
说：“小伙子，我家有两亩地。
你跟我来，我试试。”
村民们都劝王老铁别傻了。
可王老铁却铁了心。
他带着小伙子，回到自家地里。
小伙子从布袋子里，掏出一把种子。
那种子黑乎乎的，比黄豆小一圈。
看着跟普通的草籽，没啥区别。
王老铁皱着眉问：“小伙子，这玩意儿能行？”
小伙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大爷，您别瞅这种子不起眼。
埋到咱黑土里，比喂了料的牲口还壮实。
您把它撒在地里，不用浇水。
三天就能发芽。”
王老铁半信半疑。
按照小伙子说的。
把种子撒在了干裂的地里。
撒完种子，小伙子又从布袋子里。
掏出个小陶罐。
倒出一些黄色的粉末，撒在地里。
说：“这是‘土肥’，能让种子扎根。”
做完这些，小伙子就想走。
王老铁拉住他。
说：“小伙子，你叫啥名？住哪儿？
等庄稼长出来了，我得好好谢谢你。”
小伙子笑了笑。
说：“大爷，我叫华子。
家就在长白山那边。
您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就背着布袋子走了。
接下来的三天。
王老铁每天都去地里瞅。
心里七上八下的。
第一天，地里没啥动静。
第二天，土缝里冒出了一点绿芽。
到了第三天早上。
王老铁一进地，差点惊掉下巴。
地里长满了嫩绿的秧苗。
齐刷刷的。
比正常年份的玉米苗还壮实。
叶子上还挂着露珠。
看着就有劲儿。
这事儿很快传遍了月牙泡村。
村民们都跑来看。
一个个都惊呆了。
有人说：“我的娘啊，这是神仙显灵了吧？”
还有人说：“华子小伙子，肯定是山神派来的。
不然咋能有这么神奇的种子？”
于是，村民们都跑到王老铁家。
求他帮忙找华子要种子。
王老铁也不含糊。
带着几个村民，就往长白山方向走。
走了一天一夜。
终于在山脚下的一个小屋里，找到了华子。
华子也没推辞。
把剩下的种子，都分给了村民。
还跟他们说：“这种子叫‘旱稻’，不怕旱。
再过一个月就能抽穗，两个月就能收割。
你们撒种子的时候，记得把地里的土翻松。
再撒点我给你们的‘土肥’。
保证能丰收。”
村民们千恩万谢地回到村里。
按照华子说的。
把种子撒在了地里。
没过几天。
整个月牙泡村的地里。
都长满了嫩绿的旱稻苗。
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接下来的日子里。
华子也常来村里。
帮村民们修农具。
教孩子们认庄稼。
还跟王老铁一起，去地里看旱稻。
他说话带着东北口音。
吃起饭来也不挑。
王老铁做的酸菜炖粉条、贴玉米饼子。
他都吃得香。
有一回，王老铁问他：“华子，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咋懂这么多种地的门道？”
华子笑了笑。
说：“大爷，我打小就在山里长大。
跟着长辈学的。
咱东北的黑土地，我熟。”
转眼到了秋收的时候。
月牙泡村的旱稻，长得比人还高。
稻穗沉甸甸的。
金黄色的稻浪，在风里翻涌。
闻着就有股子米香味。
村民们收割的时候。
脸上都乐开了花。
有的人家，还特意蒸了新米饭。
给华子送过去。
王老铁家的两亩地。
收的粮食，装了满满两麻袋。
比往年丰收的时候还多。
他拿着新磨的大米。
给华子送了一碗。
说：“华子，你尝尝。
这都是你的功劳。”
华子接过碗，吃了一口。
说：“大爷，这米真香。
不过，我也该走了。”
王老铁一听，急了：“华子，你咋要走呢？
这刚丰收，你得在村里多住几天。
跟咱一起热闹热闹。”
村民们也都劝华子留下。
可华子却摇了摇头。
说：“老乡们，我还有事儿要做。
不能再留了。”
就在华子要走的前一天晚上。
王老铁拉着他，坐在火炕边。
拿出一瓶自己泡的人参酒。
给华子倒了一杯。
说：“华子，你帮了咱村这么大的忙。
我也没啥好谢你的。
这酒是我用长白山的野山参泡的。
你带上，路上喝。”
华子接过酒杯。
看着王老铁。
突然说：“大爷，您还记得那年冬天。
您把棉袄脱给我盖，自己冻得缩在牛棚里吗？”
王老铁一愣。
说：“冬天？牛棚？我啥时候……”
话还没说完。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个冬天。
那天刮着 “大烟炮”。
雪下得有半米厚。
春花在牛棚里，冻得直哆嗦。
他心疼春花。
就把自己的老棉袄脱下来。
盖在春花身上。
自己裹着草帘，在牛棚里蹲了一夜。
第二天，还发了高烧。
想到这儿，王老铁看着华子。
突然发现华子的额头上。
有一块淡淡的月牙形印记。
跟春花额头上的白毛，一模一样！
他心里 “咯噔” 一下。
声音都颤抖了：“华子，你…… 你是春吗？”
华子眼眶一红，点了点头。
说：“大爷，我就是春花。
您这些年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
这次大旱，是长白山的山神爷爷。
让我化成人形，来帮您和村民们的。
那旱稻种子，是山神爷爷在天池边种的‘灵稻’。
能抗旱。
那‘土肥’，是我用长白山的腐叶和露水做的。
能让种子扎根。”
王老铁听了，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抓住华子的手。
说：“春花，我的老伙计。
我还以为你丢了，我找了你好几天……”
华子也红了眼。
说：“大爷，我没丢。
我就是去长白山，找山神爷爷求帮忙了。
您对我好，我不能看着您和村民们受苦。”
那天晚上，王老铁和华子聊了一夜。
聊这些年一起干活的日子。
聊村里的趣事。
第二天早上，华子要走了。
村民们都来送他。
有的给她塞鸡蛋。
有的给她装新米。
华子看着大家。
说：“老乡们，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以后要是再遇到啥难处。
就对着长白山喊我的名字。
我会来帮你们的。”
说完，华子转身。
往长白山方向走。
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
对着王老铁和村民们笑了笑。
然后身形一闪。
就变成了一头花牛。
额头上的白月牙，在太阳下闪着光。
“哞” 地叫了一声。
就跑进了长白山里。
从那以后，月牙泡村再也没遭过旱灾。
地里的庄稼，年年丰收。
村民们在村东头的月牙泡边。
立了个石牛。
石牛的额头上，刻着一块白月牙。
旁边还刻着 “春花” 两个字。
每年秋收的时候。
村民们都会给石牛。
摆上新蒸的粘豆包和新磨的大米。
纪念春花的恩情。
老辈人还说。
后来有人在长白山里见过春花。
它跟着山神爷爷，在天池边种灵稻。
有时候还会下山。
帮月牙泡村的村民拉柴禾、耕地。
要是有孩子在山里迷了路。
春花还会把孩子送回村里。
嘴里还叼着山里的野果子。
这故事传到现在。
月牙泡村的老人，还常跟孩子们说：
“做人要像王老铁那样，善良实诚。
做事要像春花那样，知恩图报。
咱东北的黑土地。
养出来的都是重情重义的主儿。
不管是人还是牲口，都一样。”
而那首关于春花的民谣。
也在长白山脚下，传了一代又一代：
“月牙泡，黑土肥。
花牛报恩显神威。
旱稻熟，米香飘。
长白山下故事美……”
作者：老刘原名 刘永生 从小酷爱文字的他，曾在党报做记者十余年。新闻、小说、故事、诗歌等作品在国内报刊发表。声明：本文为作者授权刊发，如转载，请联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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