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老槐树又落了一层叶,林建军的坟头刚添了新土。妻子周慧兰牵着刚上小学的儿子林晓宇,娘俩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男人走了,日子就像漏了底的水桶,可周慧兰没打算改嫁,她摸着儿子后脑勺说:"咱娘俩好好过,得让你爹在天上放心。"
那时候村里还没通上电,每晚煤油灯亮起,晓宇就在灯下念书、写字。周慧兰坐在旁边纳鞋底,针线穿梭间,把白天攒下的力气和心思都缝进儿子的衣衫里。墙上的奖状一张张多起来,从最初的小纸片到后来的大张喜报,慢慢盖满了两面发黄的土墙。晓宇也像雨后的春笋,不知不觉就比娘高出了半头,周慧兰看着儿子,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
可日子刚有盼头,愁事就来了。晓宇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一中那年,周慧兰的腿突然疼得厉害,后来才知道是风湿性关节炎,严重的时候连饭都做不了。一中有规矩,每个学生每月得带三十斤米交食堂,晓宇知道家里拿不出,攥着录取通知书说:"娘,我不读了,我在家帮你干活。"
周慧兰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有些发颤却很坚定:"傻孩子,娘知道你心疼我,可书必须读。你先去报名,娘有办法把米给你送去。"晓宇梗着脖子不肯动,周慧兰催了几遍,见儿子还是杵在原地,她扬起粗糙的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儿子脸上。这是晓宇十六年来第一次挨娘的打,他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背着书包去了学校。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周慧兰背过身悄悄抹起了眼泪。
没过几天,县一中的食堂门口来了个蹒跚的身影。周慧兰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肩上的米袋压得她直喘粗气。负责登记的李师傅打开米袋,抓了一把米在手里,皱着眉说:"你们这些做家长的,总爱占点小便宜。你看这米,有早稻有晚稻,还有细米碎米,这是把我们食堂当杂货铺了?"周慧兰红着脸连连道歉,李师傅叹了口气,还是把米收下了。她又掏出个蓝布包:"师傅,这十五块钱是我儿子这个月的生活费,麻烦您转给他。"李师傅接过布包,里面的硬币叮当作响,他打趣道:"这钱来得不容易吧?"周慧兰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道了谢,又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二个月初,周慧兰又背着米来了。李师傅打开米袋一看,眉头锁得更紧了:"怎么还是杂色米?跟你说过品种要分开,混在一起煮不熟,下次再这样我们可不收了。"周慧兰急得搓手:"师傅,俺家的米就是这样的,您就行行好......"李师傅哭笑不得:"难不成你家一亩田能种出百样米?真是好笑。"周慧兰被说得满脸通红,再也不敢多嘴。
到了第三个月初,当周慧兰再次背着米袋出现在食堂,李师傅彻底火了:"你这做妈的怎么这么顽固?说了不能混着送,今天你怎么背来的就怎么背回去!"
周慧兰像是早有准备,双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眼泪顺着凹陷的眼眶往下淌:"师傅,我跟您说实话吧,这些米是我讨来的,所以才会有好有坏......"
李师傅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周慧兰坐在地上挽起裤腿,露出一双僵硬变形的腿:"我得了风湿,走不动路,更别说种田了。儿子要退学,是我打了他才让他去的。"她抹了把泪继续说,"我怕乡亲们笑话,更怕儿子知道伤了自尊。每天天不亮就揣着空袋子,拄着棍子去十里外的村子讨米,天黑了才偷偷溜回来,攒到月初就送来......"
李师傅早已红了眼眶,赶紧扶起她:"好大姐,我这就去告诉校长,让学校给你们捐款!"
周慧兰急忙摆手:"别别别,千万不能让我儿子知道,他要是晓得娘讨饭供他上学,书就念不下去了。您帮我保密,切记啊!"
校长后来还是知道了这事,只是没声张,悄悄以特困生的名义减免了晓宇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三年后,林晓宇以六百二十七分的成绩考上了清华大学。
毕业典礼那天,学校锣鼓喧天,校长特意把晓宇请上台。晓宇心里纳闷,考高分的同学不少,为啥单叫自己?更奇怪的是,台上还堆着三个鼓囊囊的蛇皮袋。
这时李师傅走上台,讲起了周慧兰讨米供儿子上学的故事,台下瞬间鸦雀无声。校长指着那三袋米,声音激昂:"这就是那位母亲讨来的米,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粮食!现在,让我们用掌声请这位伟大的母亲上台!"
晓宇疑惑地回头,只见李师傅正扶着母亲一步一步往台阶上挪。那一刻,他脑子里像炸开了惊雷,所有的不解和疑惑都有了答案。
母子俩在台上对视着,周慧兰的目光暖暖的、柔柔的,有些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搭在额前。晓宇猛地扑上去抱住母亲,一声"娘啊"刚出口,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滚烫的泪水打湿了母亲的肩头。台下的掌声和哽咽声混在一起,成了那天最动人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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