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本旧杂志的夹页间第一次见到卡奈玛泻湖的照片的。那是一片红褐色的水面,像极了被晚霞永远定格的湖泊,四周是层叠的热带雨林和突兀的桌山,瀑布从山崖倾泻而下,像一匹匹银色的绸缎。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摄影师的调色艺术,直到有一天,我真的踏上了委内瑞拉的这片土地。
从玻利瓦尔城乘坐小飞机,穿越无尽的绿色海洋,卡奈玛国家公园在云层间逐渐显现。这里是世界自然遗产,拥有世界最高的瀑布——天使瀑布,但我此行更想去看的是那片被称为“彩虹湖”的卡奈玛泻湖。飞机在一条狭窄的红土跑道上颤颤巍巍地降落,热风裹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涌了进来,我像走进一间巨大的天然温室。
泻湖就在村庄边,走几分钟便能听到水声。第一眼看去,我便明白照片并没有夸张——湖水真的呈深红色,像红茶中加入了几滴石榴汁。当地人说,这是因为周围的植被中含有单宁酸,雨水冲刷后带进湖中,才染成了这奇特的颜色。湖面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而近岸处的浅水又呈现出金黄与淡绿的交错,像画家心血来潮混合出来的调色板。
湖的尽头是几道低矮却宽阔的瀑布,它们没有高耸的气势,却有着亲近的温柔。最著名的是萨波瀑布,它宽如一面墙,水幕后竟藏着一条狭长的岩道。当地向导带我们涉水走入水帘,水声轰鸣,像置身一段节奏急促的鼓点之中。透过水幕望出去,世界被滤成了模糊的光影,瀑布像是天与地之间的一道透明帷幕,而我,成了帷幕后的一位静默观众。
泻湖畔有几间茅草屋餐厅,木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鱼汤,鱼是早晨在湖中捕捞的,肉质细嫩,带着淡淡的泥土香。孩子们在水边嬉闹,狗躺在阴影里打盹,村民们慢条斯理地修补渔网。时间在这里显得毫无重量,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水声、风声和偶尔传来的笑声。
傍晚时分,夕阳从桌山边缘坠下,湖水由红变金,再由金转为深紫。远处的天使瀑布在晚霞映照下闪着淡粉色的光,那一刻,仿佛真的有一条彩虹从天际弯下腰,将尽头安放在这片泻湖中。
离开卡奈玛泻湖的那天,我在小飞机的舷窗外回望,它依然静静地躺在热带雨林的怀抱中,色彩深沉而柔和。它不像那些需要费尽心力攀登的景点那样夺人心魄,却用一种不慌不忙的姿态,将我留在它的记忆里。或许,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不是那些令人屏息的奇观,而是能让你在水光与风声中,忘记时间流逝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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