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服饰文化的中西融合，是"媒体价值观"下女影星时尚人设的引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如今特流行"人设"一词，什么吃货人设，好男人人设，劳模人设，女王人设，少女人设之类的，什么是“人设”呢？

科普一下，"人设"是人物设定的简称，原本用于文学影视方向，就是营造出来一种人物形象与性格，并让艺人在这个框架内发展。后来用指明星等公众人物在刻意塑造的自我形象。"人设"被认为是迅速圈粉，吸引受众的道具。

在演艺圈里，男星普遍钟爱人生导师、正直老干部的人设，其中走火入魔的是非靳东莫属了。另外就是霸道总裁黄晓明的"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甚至被《咬文嚼字》公布为2019年十大流行语之一。

女明星这边人设就简单多了，比如，以热巴为代表的少女人设，杨幂的劳模人设，以及宋佳打造的时尚人设等等。当然，在我看来，再精心打造的"人设"，也不过是一种刻意呈现出来的形象，本质上还是一种营销行为。

倒退九十多年，从技术手段来讲，民国时期电影造星途径不如现在先进，但民国时期却是一个明星辈出的时代。电影明星尤其是女影星通过时尚装束，时尚文化打造自己的时尚人设，在媒体的引领下，对塑造民国服饰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为影响都市文化生产和消费的重要力量。

一、租界的设立和上海成为民国的电影中心

按照年鉴学派的理论，我们更应该关注地缘，因为地理环境这种长期稳定的因素才会引发内在的变化。民国电影的成长并不是满地开花，而是有选择性的，尤其是在通商口岸，如广州、上海，而上海无论是宣传还是影响力都是首屈一指的。这还得从上海的开埠说起。

1、《南京条约》中上海被列为首批对外通商的口岸之一

在1840年—1842年的鸦片战争中，英国的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古老的大门，清政府被迫与侵略者签订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根据条约文本，上海和广州等五地被列为首批对外通商的口岸。紧接着，1843年，英国驻上海领事宣布上海开埠通商，划分租界。此后各国纷纷强占租界，侵夺当地的行政管理权及其他一些国家主权，并主要由外国领事或由侨民组织的工部局之类的市政机构来行使这些权力，从而使这租借成为"国中国"。

繁华的上海码头

在中国近代所有租界中，上海租界开辟最早，存在时间最长，于1845年设立，至1943年终结，前后近百年。作为这个过程产生"副作用"的结果。上海也获得了独特的城市近代化的契机和资源，成就了中国乃至远东第一都市的辉煌，有"东方巴黎"之誉，也称"魔都"。"魔都"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的别称之一，是当时日本人对现代都市，即摩登都市(modern city)的称呼，因音译问题翻译成魔都。现在也有人用这个词代指上海。

毋庸置疑，在近代，上海得风气之先！租界作为一种政治与地理相交织的因素，对电影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力。

明国时期上海街头

2、电影登陆中国和上海成为民国的电影中心

租界辟设后，租界里的外国人很自然地把他们不乏先进性的制度文化、物质文化、生活方式、精神文化等在这里铺陈开来。

1895年12月，法国实业家卢米埃尔兄弟用投射方式首放影片《工厂的大门》获得成功。卢米埃尔兄弟的发明不仅是技术上的一项突破，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全新的电影产业诞生，卢米埃尔兄弟也因此被称为世界"电影之父"。

得益于当时中西方的密切联系，电影在产生的第二年就传到了中国。1896年8月，上海《申报》刊登了这样一则广告：

1896年8月10日
徐园
初三夜仍设文虎候教
西洋影戏客串戏法
定造新样奇巧电光焰火
秦淮画舫 水满金山 蛤蟆斗法 火字银花 玉堂 富贵 鳌鱼化龙 哪吒斗法 五彩莲灯
初七日乞巧会 爰蒙同好诸君 在院内陈设各种古玩 异果 奇花 群芳谱曲 以祝雅兴
预白 游资每位两角

这在当时，就是广而告之啊！上海徐园"又一村"，在中国第一次放映电影。此后一发不可收拾，除了徐园，上海当时有名的公共园林还有张园、愚园、新园和西园等，它们都是放映西洋影戏的常驻场所。

从1896年电影传入中国开始，在欧风美雨的影响下，中国电影人以上海为中心，向电影业进军，中国本土电影从无到有，并逐渐获得了长足的进展。尤其是1927—1937年中国的电影进入了"黄金的十年"。这就说明电影的发展是与独特的物质空间和社会空间紧密相连的，也使得民国电影，必然具有这样的特点：接受西洋文化的入侵，同时又期待着传统文化的重新崛起。这种两股文明的碰撞和交织，具有鲜明的多元性和近代性。

1905年中国第一部自拍电影《定军山》

二、民国女影星的时尚人设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电影作为一种全新的消费和娱乐方式的出现，意味着生活方式的现代化。20年代后,电影的广告越来越多,所占版面也越来越大, 甚至在刊内另设 《电影专刊》以满足大众对于这一新兴文化的需求。另外,《良友画报》的封面也由之前的名伶女郎改换为电影女明星。媒体的发展促成了电影 文化的普及。电影开始被上海大众接受和追捧，"去看电影"这一行为被认为是现代的、进步的和时髦的象征。演员逐渐成为新兴的一项女性职业，女明星更是万人瞩目的焦点，她们曼妙的身姿在银幕与舞台之间流转，时至今日仍然是民国时期重要的象征符号。

民国时期上海《良友》电影杂志曾刊登胡蝶、徐来、陈燕燕、阮玲玉、王人美、袁美云、黎明晖、叶秋心八明星的合影照片发行全国，有"八大明星"的封号，民国电影女神榜上的地位无人超越。而其中，胡蝶和阮玲玉是当时代表性的美人儿，风靡全国的大明星。我们先来看一下这两位的定位。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明星的自身外在形象的人设。

1、胡蝶——华丽高贵的人设

胡蝶，1908年3月23日出生于上海，祖籍广东鹤山，原名胡瑞华。她不仅被称为民国第一美女，还在媒体和大众的评选中，以绝对优势，风头无两，盖过红极一时的影后阮玲玉，被评为"电影皇后"。胡蝶凭借精湛的演技、优雅的举止与美貌深得人心，她就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存在。

胡蝶

作为"影后"的胡蝶，她的穿着讲究，旗袍面料高级，做工精细，花式新颖。同时也有许多西式服装，有打网球的运动装，游泳的泳装，西式的照片里胡裙，裤装等，她的淑女造型更成为年轻女性竞相模仿的对象。在一张照片里胡蝶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双手置于膝上，微卷的短发一丝不乱的梳于耳后，一袭精致的旗袍拖到了地上，白色的耳坠，白色的高跟鞋，俨然一副少奶奶的派头。另一张照片里一袭白色的网球装，挥拍之间洋溢着青春之美，利用网球运动展现出了年轻女性的时尚与身材，历史悠久，至今不衰。 还有一张照片里一袭黑色的束腰洋式晚礼服拖地，戴着高贵的耳环项链，她侧身叉腰，眉眼传神，就如西方小说所形容的魅力四射的贵妇人，代表着美丽以及致命的吸引力，成为上流社会的贵夫人，富家太太追逐模仿的对象。社会上出现了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她们受过教育，追逐时髦风气，崇尚休闲，享受生活，开始摆脱传统社会的角色，向都市女性的角色转化。

胡蝶为人落落大方，一洗女儿之态，性格深沉，机警爽利。同时代的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张恨水曾评价胡蝶"十之五六若宝钗，十之二三若袭人，十之一二若晴雯。"胡蝶作为一种社会标榜性的存在，自带高级感，体现着一种时尚观念，一种流行文化的符号。

1989年4月23日，加拿大温哥华的一座养老院里，一位弥留之际的老人远眺辽阔的海面，白帆点点，海鸥 ，喃喃自语：胡蝶要飞走啦。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享年81岁。她，就是民国时期的一代影后胡蝶！真实的胡蝶已经远去了，飞向另一个世界的天堂，但银海中的那只胡蝶却依然在翩翩起舞，它上下翻飞，轻灵动人，永远留在时代的记忆中。

2、阮玲玉——清雅脱俗的人设

阮玲玉，1910年4月26日出生于上海，祖籍广东香山县，原名阮凤根。曾就读于上海崇德女子中学，后自动退学，中国无声电影时期影星，在民国时期的影坛地位仅次于影后胡蝶。

阮玲玉

在以胡蝶的雍容华贵为大众追捧时，阮玲玉以清雅脱俗的形象独立于世人面前。九年的银幕生涯，阮玲玉拍摄了29部电影，擅长以悲剧角色示人，塑造了各个阶层的妇女形象。凄苦的眼神，茫然的内心，让人身临其镜。银幕上的她又为力争做人的权利而与命运进行苦苦的抗争，展现了一个自强自立的新女性形象，是女工、女学生、知识分子的偶像。银幕中的阮玲玉也有华丽的旗袍与西式的女装，但现实生活中总以旗袍为装。现实中的阮玲玉，淡薄名利，不善交际，所以她的旗袍以素色居多，而且常常穿阴丹士林布旗袍。通过对阮玲玉照片的细读，我们会发现她大多以传统旗袍装束示人，是一个带着哀愁的传统女性形象，阮玲玉身材修长，穿上旗袍的她亭亭玉立，更显优雅脱俗。阮玲玉是传统的，同时又有着自己的个性，这也充分说明当时中国的现代女性并未与传统生活观念绝对决裂，女性在保守与开放之间挣扎、在家庭与社会之间徘徊、在顺与反叛之间犹豫，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游走。她曾经说："假如我要当一个很有名的人，我要当一个神话，我便会在我最美、最锋芒的时候死去。"不幸一语成谶！

电影行业的兴起以及发展，带动了电影明星的出现，尤其是女电影明星。一张张如花的笑靥，在旧上海滩绽放，成为三十年代中国电影的一道绮丽的风景！也创造出来一代光鲜亮丽的电影文化！

三、电影文化对上海女性服饰的影响

著名学者蒋原伦在《媒体文化与消费时代》这本书里提出了一个概念，即"媒体价值观"，它是指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由媒体引导的一种可以时刻左右人们行为抉择的突变力量。媒体对于时尚与时俱进的引导、对于社会事件的话题拓展，对流行趋势的大肆宣扬仿佛带有一种胁迫的力量在暗示人们：不要落伍，不要背时，不要被时代淘汰!电影文化就具备这一特质。

女影星所引领的电影文化在民国年间给上海女性装饰的方方面面带来了一个质的"飞跃"，主要变化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服装款式上的变化。以旗袍为例，20世纪20年代初的样式与清末旗装没有多少差别。至20世纪20年代末 ，因租界欧美服装的影响，旗袍的样式就发生了明显的改变。旗袍衣身缩短，腰身收紧，并加以肩缝，更加舒适合体，衬托出妩媚精致的女性美。在机械工业逐渐兴起的形势下，去掉长衣大袖而使之轻便适体。无疑是符合时代发展潮流的。20世纪30年代后，旗袍进入全盛期，当时的样式变化主要集中在领子、袖口及长度等方面。时高领时低领，流行高领时，即使在盛夏，薄如蝉翼的旗袍也必配上高耸及耳的硬领。时长袖时短袖时无袖，时盖过脚面时短及膝盖。总体而言，旗袍必须衣领紧扣、曲线鲜明，加以斜襟的韵律。突出了东方女性端庄、典雅、沉静、含蓄之美。正是旗袍不断自我更新的特性，使其永葆魅力，成为一种具有独特风貌的服装，享有"国服"之誉。同时，欧洲和东洋的摩登时装、运动装，从长裤、短裙、内衣以及色彩等方面影响着国内的女子，仿效的人越来越多。此外，连身裙、中式女士大衣也较为普遍。温婉的微笑展露着新女性活力和健康的美，她们不再遵循传统，而追求自我价值、享受个人生命。

时髦的民国女性

2、服装产业化发展。中国早期的传统型女装多由自己或裁缝单裁单做完成，工艺通常较为简单，服装中无过多装饰，服装的整体发展、更新速度十分缓慢。后来由于门户的被迫开放，在面料方面，出现了各种西洋风格的舶来面料，如花洋纺、羽纱、乔其纱、丝绒、蕾丝，以及以进口国命名的洋面料。如印度绸、法国绸、德国丝洋缎等等。与此同时，我国的纺织业也逐渐兴起 ，使得服饰材料丰富、多样，新兴的服装材料强烈地吸引着国内的女性。丝织礼服代替了织锦旗袍，蕾丝白纱代替了凤冠霞帔。引发人们对服装的款式要求逐渐增多， 这也就从一定层面上加速了民国服装的更新速度，开启了服装产业化发展的模式。1927年8 月 7 日成立的云裳公司，位于上海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 )122号，就号称是"中国第一家专为女性开办的新式服装公司"。云裳公司是徐志摩、张禹九，还有他们的一些朋友们合资开办，总经理是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负责下订单，并将任务布置给裁缝师，公司聘请海归江小鹣担任公司的服装设计师，邀请交际名媛南唐（唐瑛）北陆（徐志摩妻子陆小曼）为云裳代言，一时风头无两。

云裳公司

3、服饰装饰品种齐全。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变迁，再加上女明星的引领，国内大城市女子频繁地出入交际场所，使得社会风气为之一变。女性的妆饰以简洁、淡雅、多元、实用为特点。新式的香皂、雪花膏、雪花粉、爽身粉、生发油、凡士林、香水、口红、手套、围巾、帽子、手袋等成为她们的新宠。装扮入时、洋味十足的摩登女郎尽现妩媚娇情，充满了诱惑，不免令人心动。
4、女性形象的转变。在清朝以及以往的封建时代，中国的传统女性形象一直都是讲究三从四德的贤妻良母，妇女的主要任务是相夫教子。民国时期的女性，处在新旧思想交替的时期，《妇女杂志》在第12卷第5号发表欲樵的《光怪陆离的妇女时装》公开批评妇女正常的穿衣打扮，认为女子衣衫单薄，露肩露腿，不伦不类；穿高跟鞋也走不了崎岖的路，代表了守旧派的声音。与之相对抗的是，以蔡楚生、卜万苍、洪深等新派导演创作《新女性》、《三个摩登女性》等影片，则塑造出深受西方自由、平等思想的熏陶，力求挣脱旧的封建枷锁，追求自我解放的新女性形象，代表了时代发展的潮流。

民国电影《新女性》海报

民国时期是中西文化碰撞，社会制度变革，科学技术飞跃，经济体制发展的一个转型时期。人们的价值理念，西方的文化元素、统治阶层的政策要求都通过电影注入到当时的社会中，它们彼此融合，形成了中国前所未有的中西交融性的文化特点。

写在最后的话

电影作为一种文化产业，必定与时代的脉搏互动，光影中的故事也是时代的一个缩影，"戏如人生，自是人生如戏！情路坎坷的胡蝶、周璇，因绯闻自尽的阮玲玉，民国女影星其人生或光鲜亮丽或跌宕起伏，甚或是悲情凄凉，都已俱成云烟。历史翻过一页又一页，昔人已乘黄鹤去，但光影流动中的靓丽身影会永远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