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我正在整理儿子高考首日的复习资料,手机“嗡”地一震。划开屏幕,是老姨发来的消息:“钥匙在水表箱夹层,房收拾好了。小宇考完最后一科,我们今晚就回老家。”后面跟着一串流泪的表情。我把房子借给老姨住了整整三年,方便表弟小宇读高中。当初说好不收租金,可高考第二天刚结束,她连面都不见就要走?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一下,我抓起车钥匙直奔城东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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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姨其实不是外婆亲生的。四十六年前深冬,外婆在赶集路上听见桥洞有哭声,扒开草席一看,冻紫的小脸裹着破棉袄——是个女婴。外婆把怀里捂热的烤红薯塞给我妈,脱下棉衣裹紧婴儿就往家跑。从此家里多了个“老妹”,因为比小舅舅还小,我们叫她“老姨”。
老姨性子倔得像石头。外婆想让她读书,她非要跟着下地挣工分;家里炖肉给她补身体,她总把肉夹进我碗里:“晴晴长脑子,多吃点!” 初中毕业那年,镇纺织厂招工,她连夜打包行李进城,每月工资只留饭钱,剩下的全塞回外婆枕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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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小宇十岁那年,老姨父在工地被钢筋砸中脊椎,瘫在了床上。亲戚劝她改嫁,她攥着扫把把人轰出门:“当我是什么人,太看不起我了!” 从此每天四点起床,先给老姨父擦身按摩,再蹬三轮去早市卖菜,傍晚赶回家做饭,深夜接服装厂钉扣子的零活。
三年前中考放榜,小宇以全镇第三考进市重点。老姨拿着在烈日下站了三小时,等招生办下班才敢问:“宿舍……能自带被褥吗?” 老师摇头说床位紧张,她后背的汗霎时浸透旧衬衫。当晚我做了个决定。把婚前买的小公寓钥匙拍在饭桌上:“让老姨带小宇住,离学校就隔条街。” 丈夫刚想开口,我截住话头:“当年外婆胃癌手术,是老姨卖了金耳环垫的医药费。”
搬家那天,老姨拖来半蛇皮袋花生:“自家种的,炒香了下酒!” 我打开壁柜放袋子,摸到袋底硬邦邦的油纸包——里面是三捆百元钞,用麻绳扎得死紧。“您这是打我的脸!” 我追到楼下拽她胳膊。她掰开我的手,眼睛红得像滴血:“你要是不收,我明天就带小宇睡桥洞!”晚风吹起她鬓角白发,我才发现她瘦得锁骨支棱着,工装裤腰别着三个别针才勉强挂住。
这三年,老姨在小宇学校门口支了个煎饼摊。寒冬腊月冻裂的手裹着保鲜膜切葱,酷暑天蹲在垃圾桶旁刮面糊盆。有次我去送冬衣,正撞见她舔塑料袋里剩下的蛋液,见了我慌忙擦嘴笑:“别浪费嘛……”此刻站在房门前,钥匙捅锁孔的手直发颤。
推门那刹,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地板光可鉴人,窗帘洗得发白,阳台上晾着三件校服,衣角磨破处都用同色线补出云朵的形状。最扎眼的是客厅:我那个弹簧塌陷的旧沙发,竟被套上新做的碎花罩子!手机突然炸响,老姨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看到沙上的信封没?” 她喘着粗气,背景音是车站喧嚷的人声,“这三年水电燃气费都算里头了……”指尖触到牛皮信封的厚度,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哽咽:“姨知道你心善,可晴晴啊,人不能总当乞丐。
”她顿了顿,哽咽的说道:“当年你外婆捡我回家那晚……也是这样硬往她兜里塞钱……”我抖着手拆信封,十沓万元钞捆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那捆夹着张作业纸,小宇的字迹力透纸背:“姐,妈妈天没亮就去屠宰场帮工了,说那里的钱干净。”泪水砸在“干净”二字上,洇开一片深蓝。窗台那盆枯死的绿萝换了新土,嫩芽正从根茎处钻出来,在六月的风里抖着光。丈夫说这钱该原封不动存银行,等小宇结婚时当贺礼。可摸着信封边缘的老茧刮痕,我总觉得有体温渗进钞票里。你们说,这钱该怎么还,才不算辜负两颗滚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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