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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6月17日,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逮捕了共产国际特工牛兰。
8月12日,国民党引渡成功,一队宪兵把牛兰夫妇,和他们4岁的儿子吉米,直接押到了南京。
牛兰夫妇的身份从搜出的文件看,是完全可以确定的,但是这对夫妇却从一开始,就让租界和国民党陷入了尴尬境地。租界其实是巴不得国民党赶紧引渡。
因为牛兰夫妇一进去就没打算活着,他们始终一字不吐。这让租界和国民党一面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一面又无法证实他们做了什么。
两边甚至连他们的真实姓名、国籍、来历也无法确定。
所以这就像捅了个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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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苏共和国内民主人士,对牛兰夫妇的营救是必然的,可是这事居然还弄成了一个世界性的大营救。
牛兰的公开身份是泛太平洋产业同盟驻上海机构的秘书长,而泛太平洋产业同盟,是一个全球性质的工会组织。
所以牛兰夫妇一被捕,法国工会联盟就发电抗议,国际反帝同盟组织主席明岑贝格,就发起了一个“保卫无罪工会秘书”的运动。
然后,美国著名作家德莱塞等32人,和世界劳动妇女领袖、国际红色救济会主席蔡特金,又纷纷致电给刚刚回国的宋庆龄,希望她能出手营救。
于是这事到了最后,就让爱因斯坦、罗曼·罗兰、蔡特金、高尔基、史沫特莱等一大批国际名人,也加入了总部设在欧洲的“保卫牛兰夫妇委员会”。
这当然会让公共租界吃不消,让国民党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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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巡捕们从一套房子里搜出的300份文件,显示了牛兰夫妇的重量,国民党当然不能轻易放人。各方的呼吁、营救既然不好回应,他们就干脆概不回应。
实在撑不住了,他们就表示查无此人,牛兰夫妇不在他们手里。
以至于时间一长,有传言说,牛兰夫妇已经承认了间谍身份,被秘密处决了。
然而中共特工和共产国际特工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综合了各种情报加以分析,不但确定牛兰还活着,而且还确定他依旧没有暴露。
于是两家机构就都向各自的成员,发出了具体营救命令。
他们因为牛兰除了那些文件以外,实际上依旧掌握着共产国际远东局,和中共的大量机密,足以影响到远东局和中共中央的生死存亡,最后还决定联手行动。
也就是共同设法取得牛兰还活着,并仍在国民党监狱中的证据,以宣告世人,迫使国民党要么出示证据,公开审判,要么放人。
于是这之后,中共专门负责此事的潘汉年,与后来被称为“红色谍王”的佐尔格,就走到了一起。
4
潘汉年与佐尔格早就认识,佐尔格来到中国后,潘汉年本就是他的主要联系人。所以他们两个就很快碰头,很快达成了一致。
那就是必须设法拿到牛兰的一封亲笔信。
国民党对牛兰的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要取得牛兰亲笔信的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但是佐尔格主动承担了这项任务。
佐尔格的公开身份是德国《法兰克福报》的记者,这使他能够在国民党上层来去自如。他同时也建立起了一个更为隐秘,并四通八达的网络,当然比潘汉年更有条件。
佐尔格和牛兰,其实都是在1930年,被共产国际总部派到中国的,只不过他们分工不同。
真实国籍乌克兰,真名叫保罗·鲁艾格的牛兰,主持的是共产国际驻上海联络站。
他不但在短时间内,成功地建立起自己的系统,拥有了一个地下印刷厂、多处秘密会议机关和联络机关,还成功地完成了共产国际对亚洲各国提供的所有资金的运作。
有关资料记载,牛兰自1930年8月,到1931年6月被捕期间,每月平均提供给中共的资金多达两万五千美元,高出了其它支部十几倍。
而佐尔格,则主要负责情报工作。这位列在世界前十的著名特工,最终达到了什么程度不用多说,他那时候其实还为中共中央苏区解决过武器问题。
当时,中共江西根据地的主力红军大约65000人,但只有不到4万支枪,剩下的就只有大刀长矛。佐尔格一下子就从德国输送给国民党的武器中,“偷走”了2万支步枪,和上千箱子弹,并成功地运到红军手中。
可以说,共产国际当时派遣的这两个人,都是特工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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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尔格接下来,就把寻找关系的任务交给了他网络下的中国籍特工方文。而方文特工网络中的柳忆遥,也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适当的关系。
柳忆遥是浙江人,他与国民党浙江系的高官多有来往,他不久就告诉方文,他有个亲戚,与浙江系加CC系的张冲相熟。
而且张冲作为国民党组织部调查科的总干事,正是牛兰案件的主要负责人。
柳忆遥说的这个张冲,可以说是国民党官员中的大才子。他手里有北平交通大学、哈尔滨中俄工业大学、哈尔滨政法大学三张文凭,而且还精通俄语,熟悉苏联事务。
所以他当时既然是以调查科总干事的身份,主管情报工作,牛兰案归他管是理所当然。
张冲从整个历史来看,与中共的关系很密切,他曾经在国共合作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所以他去世后,朱德和周恩来就曾经给予他高度评价,一个称他为“国士无双”,一个说了句“安危谁与共”。
只不过那时候的张冲,是不是就能“国士无双”,和“安危与共”,这很难说。因为他毕竟是国民党大员,当时也不是抗战时期,人的认识也会有个过程。
所以佐尔格系统与张冲接下来的运作,就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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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尔格得到报告后,发出的指示是必须试试,于是方文就开始启动。
他当时完全没想到,张冲会很快答应帮忙。但是张冲提出的条件又让他踌躇。
张冲一张口就是两万五千美金,这在当时绝对是笔巨款。佐尔格“买”那两万支枪和上千箱子弹,都才花了一万美金。
所以方文当时就想,这样一笔巨款能为革命做多少事啊!用它来换一张纸条,很不划算。
然而方文跟佐尔格一说,佐尔格却高兴极了。
他说,张冲不拒绝,就等于买到了一位高级别的情报员;任何金钱都无法与牛兰的生命放一起衡量,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反正佐尔格就是重义轻财,把同志生命放在第一位的那种,在他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叫事。
但是超级特工佐尔格,在这里似乎也犯了个错误。
关于张冲索要巨款这事,曾经有很多人说,张冲应该是想试探对方是否真诚,身份有无可疑,但这恐怕是因为张冲后面的作为,想当然了。
那笔巨款,张冲到底是拿了的,而且这后面,国民党特务正是靠追踪这条线索,才对佐尔格系统造成了严重破坏,以至于佐尔格不得不离开中国。
谁知道人家索要巨款,是不是钓鱼呢?是不是为了让你感觉到“诚意”呢?
或许,人家并不觉得一张纸条能有多大作用,反正国民党是打定了主意不放人。他们既然从牛兰那里打不开缺口,从别处下手也是可能的。谍中谍在复杂环境中是常有的事,别以为国民党特务系统就没有高手。
总而言之,这之后,佐尔格就把这事汇报给共产国际总部了,而共产国际总部也很慷慨地批准了他的行动,立刻从哈尔滨派人,送来了两万五千美金。
但是这事又带来了一个当时谁也难以想到的不良“赠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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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国际当时在哈尔滨有一个秘密联络站,所有进出中国的情报人员都是由此转接。而这次负责运送这笔巨款的,本来只有一个德国共产党员赫尔曼·西伯勒尔,却不料,他出发之际,有一个叫奥托·布劳恩的人非要跟着来。
这个布劳恩也是德国共产党员,他本来跟这事没一毛钱关系。
他之前是被共产国际派往东北侦察日本人活动情况的,但由于满洲国成立之后,日本人的控制很严,他完全没法展开工作,所以就只好跑到哈尔滨,在这个联络站呆了下来。
发呆的呆。
布劳恩在联络站一呆就是好几个月,这期间,他由于工作不力,受到了严厉批评,心情当然极为不爽。所以他一听说西伯勒尔要去上海,就一再请求西伯勒尔,带他换个地方。
而西伯勒尔想到自己带了那么多钱,有个帮手是件好事,也就答应了。
不过西伯勒尔是个严守纪律的特工,他对自己的任务却始终守口如瓶。他把那两万五千美金分别藏在自己身上,布劳恩到最后也一无所知。
但是西伯勒尔却没想到,他给中国带来了一个灾难性的人物。
西伯勒尔完成任务之后,就返回了东北,而布劳恩却怎么劝都不肯回去了。他擅自就在上海留了下来。
布劳恩的这种做法,当然使共产国际的领导非常恼火。他们本来是要严肃处理的,但是共产国际当时派驻中共的代表阿瑟·尤尔特,却对布劳恩很有好感。
结果这事就因为他为布劳恩说了几句好话,不了了之。
于是这个布劳恩在上海活动了一阵子后,就成器了。
年纪轻轻的博古那时候身兼多个要职,最大的一个是临时中央政治局书记,他们两个一见如故。
然后博古去了中央苏区,布劳恩也跟着去了,他成了红军的军事顾问。
他本来做军事顾问也不要紧,但他因为是博古最信任、依赖的人,最终却以顾问的身份,掌握了红军的指挥权。
于是那之后,这位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的“图上作业指挥家”,就有了一处独立的房子,整天在那所房子里看地图,指挥红军作战,让红军一再遭受巨大损失。
第五次反围剿失利,红军损失三分之一,被迫转移(那时候还不叫长征)。之后西渡湘江,一战下来,又让8.3万红军剩下了3万。
据有关资料说,布劳恩的错误指挥,至少让红军损失了8万人。
所以也难怪彭总后来会勃然大怒,拍了桌子:“从你们来到苏区,我们就很少打胜仗,你这是崽卖爷心不痛!”
而这个布劳恩,正是红军战史上大名鼎鼎的李德。不由觉得,历史必然,有时候又像是偶然堆成的。
而且历史也总是非常复杂的。李德是中国红军的罪人,但他又是唯一一个跟着红军走完长征全程的西方人。他后面虽然被解除了指挥权,但仍旧旗帜鲜明地站在中共中央这边,反对张国焘分裂红军。
8
至于牛兰案,佐尔格和潘汉年公布的那封亲笔信,果然掀起了更大的舆论力量,迫使国民党首先释放了牛兰4岁的儿子,然后对牛兰案进行了公开审理。
审理中,国民党没有得分,反而因为法国路透社、德国新闻社、上海英文版《中国论坛》等世界性媒体的曝光,使全球对国民党愤怒起来。
那时候各大媒体都说,国民党无视人权,践踏法律,恣意妄为,违背法理,不人道……
但是国民党并没有放人。尽管当时的法庭裁决是,同意宋庆龄、蔡元培保释牛兰。
所以这场官司的最终结果就是:
国民党司法部长罗文干,以“违背政治原则”为由,改变了司法结果。
国民党先以触犯“民国紧急治罪法”的罪名,判处牛兰死刑,然后又援引大赦条例,改为死缓,判了牛兰夫妇无期徒刑。
这实际上是因为国民党当时处于两难之地。杀不能杀,放不能放,只好来个长期羁押。不跟各国意思一下,以后要钱要武器,会有些麻烦。
只不过6年后,这对夫妇自己逃走了。
1937年,日军轰炸南京,南京一片混乱,谁也顾不得囚犯。他们趁机逃出监狱,躲到上海,又回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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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九鸦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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