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有多残忍？郑玉玺回忆：野狗在残肢断臂间穿梭，场面惨不忍睹

1935 年7 月，炽热的日光倾洒在山西朔县三皇巷，我诞生于这烟火浓郁的街巷。我家是一户寻常人家，祖父带着叔父、父亲经营着祖传粉房。每日清晨，粉条作坊升腾的腾腾热气，裹挟醇厚面香，在街巷每个角落弥漫。奶奶和母亲在庭院里忙碌，纺车“嗡嗡”作响，梭子来回穿梭，她们织就的，是一家人对美好生活的期盼。虽说日子并不富裕，可家中欢声笑语不断，满溢着温馨与安宁 。

然而，这般平静在1937 年秋天，被无情碾碎，化作无尽血泪。农历八月二十四日，侵略者的步伐无情地踏碎了朔县城的晨雾，一场空前的灾难就此降临。
天还没亮，城东便传来沉闷的轰鸣，打破了小城的静谧。母亲紧紧抱着刚满两岁的我，躲在炕角瑟瑟发抖，眼神中写满恐惧与无助。姐姐缩在奶奶怀里，小小的身躯不停颤抖。父亲匆匆冲进屋内，棉袍上沾着灶灰，神色慌张。他一把将我塞到母亲怀里，焦急喊道：“快带娃藏好！”随后，转身跟着祖父、叔父朝院角的山药窖跑去。我趴在母亲肩头，看着三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窖口，却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我们最后的诀别。

太阳刚爬上屋檐，院子的平静就被一阵猛烈的撞击声打破。五名端着刺刀的侵略者闯了进来，刺刀尖随意挑开每一片门帘，寒光闪烁，令人胆寒。领头的矮个子侵略者操着生硬的汉语，大声逼问：“男人在哪里？”奶奶佝偻着背，摇了摇头，眼中透着紧张。母亲则将我紧紧捂在胸口，大气都不敢出，身体微微颤抖。突然，一名侵略者发现了窖口散落的红薯皮，脸上露出狰狞笑容，毫不犹豫地往窖里扔了一块石头。
“出来！不然就杀了！”侵略者的吼叫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窖里传来一阵窸窣声，祖父第一个爬了出来，花白的胡须上沾满地窖里的湿泥，眼神里满是愤怒与无奈。叔父扶着窖壁，刚探出头，冰冷的刺刀便抵住了他的咽喉。父亲最后上来，军装袖章上还沾着我在他怀里蹭的鼻涕印。三个男人被绳索紧紧捆在一起。父亲回头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母亲，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侵略者见状，立刻用枪托狠狠砸向他，父亲踉跄倒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夜幕降临，南城壕的惨叫划破整个县城的夜空，令人毛骨悚然。母亲后来告诉我，听逃回来的叔父讲述，几百名男子被侵略者驱赶到三丈深的壕沟边。月光洒在刺刀上，泛着冷冷的青光，侵略者如同凶残的野兽，从背后无情捅向手无寸铁的百姓。祖父最先倒下，鲜血溅在父亲长衫后背的补丁上，那补丁还是母亲一针一线缝上去的。父亲中刀时，硬是挺着没跪下，用朔县方言痛斥着。侵略者恼羞成怒，立刻朝他的眉心补了一枪，父亲的身体缓缓倒下，双眼却依然怒睁着，仿佛在诉说对侵略者的无尽仇恨。叔父被捅了几刀，左腿又挨了一枪，他强忍着剧痛，装死跌进尸堆，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三天后，县城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母亲裹着头巾，怀着悲痛的心情去南城壕认尸。南城壕的黄土被鲜血浸泡成黑褐色，野狗在残肢断臂间肆意穿梭，场面惨不忍睹。母亲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与悲痛，一具一具地翻找。当她翻过二十三具尸体后，终于找到了祖父。祖父的脸已经肿胀得难以辨认，但母亲还是凭借右手小指缺了半截这一特征认出了他。那是祖父年轻时压粉条时，被石磨轧掉的，是他辛勤劳作的印记。母亲解下裤腰带，拴住祖父的尸体，拼命往壕沿拖。指甲深深抠进冻土中，鲜血从指尖流出，她却浑然不觉。最后，在路过一位大娘的帮助下，才将祖父的尸体抬回了家。祖父被草草葬在自家地头，由于家境贫寒，连棺材都是第二年赊账买的薄板。

叔父郑嘉猷的遭遇更是令人揪心。那晚，他忍着肠穿肚烂的剧痛，在尸堆里摸黑向外爬。手指插进黏糊糊的血肉中寻找支撑，每挪动一步，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同乡田米山被他踩醒时，肚肠正从刀口往外淌，两人互相解着绳子，血手印留在了对方的衣襟上。好不容易逃到蚕桑院，追兵又至。他们慌忙钻进柴垛，田米山背后的刀伤已经深可见骨，叔父的棉裤也早被血浆浸得硬邦邦的。侵略者发现后，竟拿刺刀捅他们取乐，田米山栽进窖底，再也没有起来。叔父装死滚进窖里，听着头顶侵略者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松一口气。

母亲守寡那年，年仅二十七岁。此后的日子里，她白天给人浆洗衣裳，双手在冰冷的水中浸泡得红肿开裂；夜里则纺线到三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与疲惫。我七岁上学堂那天，看到同学们都有父亲来接，心中充满疑惑和失落。跑回家后，我扯着母亲的衣角追问父亲的去向。母亲的眼泪夺眶而出，砸在我的手背上，她哽咽着说：“爹被侵略者害死在壕沟里。”那一刻，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仇恨，心中暗暗发誓，长大一定要挣白面馍养母亲。后来，政府给烈属发救济粮，母亲总是把玉米面掺着苦菜蒸窝头，自己舍不得吃一口细粮，都省下给我和姐姐。她临终前，紧紧攥着父亲留下的铜烟锅，眼神中充满怨恨，说等到了另一个世界，要去控诉侵略者犯下的罪行。

前些年，政府重修烈士陵园，王彪主任来家走访。我抚摸着展板上“朔县惨案”四个字，思绪仿佛又回到了1937 年秋雨中的南城壕。血水混着雨水在沟底积成暗红的洼，父亲怒睁的双眼映着灰蒙蒙的天，城墙上象征侵略的旗帜在腥风里猎猎作响。这段惨痛的往事，不仅刻在纪念馆的大理石上，更刻在朔县每道城墙的砖缝里，成为这座城市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记忆。如今，当我经过胜利巷的老槐树时，恍惚间还能听见当年粉房石磨的吱呀声，和那永远消失在八月秋风里的、父亲哄我入睡的童谣 。那童谣声，仿佛穿越了时空，带着我回到那段充满苦难与伤痛的岁月，时刻提醒着我，勿忘历史，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和平。
（文中部分图片由塞北革命烈士陵园管理委员会主任王彪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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