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
Xing Perspective
AI时代,教会学生提问,或许已经成为今天高校课堂教学的首要任务,也是每个教师义不容辞的责任。
2022年11月30日,ChatGPT横空出世,从此世界不再安宁。2024年春节刚过,OpenAI发布首个视频生成模型Sora,再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据说Sora能力非凡,可以根据文字提示生成视频,输出角色、场景和动态画面。人工智能(AI)产品如此快速迭代,引发人们对于未来职业的担忧,AI似乎有可能取代所有以工具为目的的职业,甚至将触角伸到创作领域,如摄影、编导、文学艺术创作等。
我自觉没有资格评判AI精英们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众多冲刺AGI(通用人工智能)的团体之间哪家会率先到达目的地。作为“AI素人”,我和大多数的吃瓜群众一样,唯一的担心是万一错过了AI“班车”会有什么后果。而作为高等教育领域中的一员,ChatGPT也好,Sora也罢,我关心那些为高教开发的AI产品,究竟能对高校的教育教学产生什么影响。
AI时代,先学会提问
按说高校对于AI工具的开发早已开始。据报道,北京大学自主开发的AI助教“Brainiac Buddy”(以下简称BB)已经出现在课堂上。BB是基于GPT-4开发的,以期实现个性化、定制化和互动式的助教。学生可以向BB提问,可以对课程进行预习,也可以建立个性化知识库,老师则可以交给AI助教课程教案,提高教学效率。另据报道,哈佛大学入门级计算机科学课程CS50率先引入AI聊天机器人,受到学生的欢迎。而意大利在线教育集团Multiversity联合全球咨询巨头贝恩公司推出一款AI聊天机器人工具,该工具采用OpenAI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开发,将于2024年9月将投入意大利的大学之中¹。
类似报道在网上可谓铺天盖地,而我能从中得到的信息是,AI有可能将教师从重复性的教学辅导工作中解放出来,但并无取代教师之意。其次,AI以其强大的学习能力和信息储存能力,为学生服务能够做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且无时不在、随叫随到。但是,AI之所以有用,首先学生要有问题,而且知道怎样问问题,而后者恰恰是我们高校教学改革多年难以解决的问题。
2020年《中国科学报》以我们的学生为何不提问题为题,邀请院士专家、研究生导师、教育专家以及研究生代表发表看法。其中不乏真知灼见,恕不重复。我自己近年来经常应邀在国内高校讲演,听众大多是高校领导。会前我必问,能否在最后留一些时间问答互动,主办方的回复一般是肯定的,却也经常提醒我不要留太多时间,以免尴尬。事实证明他们的劝告是正确的,我的互动企图成功的机率并不高。
这样的经验让我开始担心,AI助教即便“学富五车”,也需要有好学好问的学生才能施展其才华啊!试想,今天的院长、校长们,多数是刚从课堂里走出来的老师,也是今天坐在课堂里学生们的老师。领导们不愿在我的演讲会上提问,情有可原,一是管理问题比较敏感,他们虽是领导,但领导的领导也在场,不便提问,更不便发表意见;二是他们自己在做学生的时候也没有人鼓励他们提问,现在人到中年、身居高位之后让他们改变习惯,确实有点勉为其难了。
演讲会后我试图和听众交流,想知道为什么当堂没人提问。他们说因为我讲得已经非常清楚了,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了。我把这样的反馈当成恭维全盘照收,也不时有点小得意。
但是,短暂的虚荣过后,无谓的焦虑油然而生。再试想,如果我们的高校在AI发展如火如荼的今天,还在一代又一代地培养不会提问的学生,那么姑且不论中国的AI开发能否赶上时代的步伐,光是AI产品的应用这一块就令人担忧。如果学生在课堂上不会提问,AI助教即使全知全能,充其量只是一个百度搜索引擎的升级版;如果学生进入职场后不会提问,再好的AI工具也无法帮助他们完成工作或是开发新产品。毕竟,Sora生成视频需要使用者写出提示词,而ChatGPT只有在不断地追问下才能生成有用的答案。所以,教会学生提问,或许已经成为今天高校课堂教学的首要任务,也是每个教师义不容辞的责任。
让问题成为变成动词
“问题”二字在词典里只是一个名词,但当今高校的当务之急是在课堂上将它变成动词。学生学习成果评价,关键在于能否帮助学生搭上AI的“班车”,否则毕业后有可能在职场上成为弃儿。这样的学习成果谁都无法接受。
从高校领导的反馈中,我发现一个普遍接受的前提,即提问者必须有问题才能、才会提问。其实这是一个误区。我在国外从事高校管理和教学工作多年,发现老外最大的本领就是没有问题也能提问。我在课堂上向学生抛出的问题还悬在半空,就已经有人举手。在此,有机会提问比提什么问题重要得多,因为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问题是不可以讨论的,即使被证明是正确的结论也需要不断接受挑战。窃以为这才是当今AI能够如此快速迭代、AI工具能够层出不穷的根本原因所在。
行文至此,我忍不住想和大家分享一个有趣的故事。老外爱提问,究竟能爱到什么程度?那年我为写作《被告席上的美国大学》一书,在法律卷宗的深海遨游,撞上一宗案例,实在忍俊不住,连呼过瘾!
案情是这样的。1951年雅各布森转学进入哥伦比亚大学继续学业,但因成绩太差未能如期毕业,还拖欠哥大1049.50美元学费。大学将他和母亲告上法庭,追讨一千美元。初审法院拒绝受理此案,被告于是提起上诉。被告的母亲自知理亏,随即交付了欠款,但雅各布森却不依不饶。他不但不愿还钱,反而发起反诉,追讨母亲已经交上的欠款,还要求大学赔偿7016美元的损失费。雅各布森引用大学目录、宣传册、建筑物上的铭文和大学官员的讲话,罗列了50项哥伦比亚大学承诺给学生的教育内容,而将他自己在哥大学业的失败作为大学违约的证据。
根据雅各布森的反诉状,哥大承诺教给学生智慧、真理、性格、启蒙、理解、正义、自由、诚实、勇气、审美以及其他品德与素质,意在培养人格成熟、发展全面、思维客观的“全人”。按照雅各布森的逻辑,因为大学未能成功实现以上教育目标,因而构成虚假陈述,必须赔偿雅各布森的经济损失。
这个案例搞笑的是,哥大作为当代大学通识教育的“始作俑者”,向来以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著称。而雅各布森虽然在哥大的学业失败了,却将在哥大所学,成功地用于诉讼,对大学能否教给学生那些广为接受的观念和素质提出疑问和挑战,并揭示大学过度承诺引发的内在逻辑上的矛盾。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之谓也。
当然,哥大的那些教育理念算不算承诺,我们另当别论。这个案例的看点在于,哥大教育确实教会了学生批判性思维,不仅在有问题时能够提问,而且在面对广为接受、看似没有问题的问题时也能提问;唯一有点犯难的是当问题提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当然喽,问题本身是否符合逻辑,可以在课堂、法庭及其他合适的场所进行辩论,但如果连提问的机会都没有,那么所谓真理越辩越明的说法也就不存在了。
看来将“问题”从名词变成动词并不简单,即便是在ChatGPT的出生地,甚至在以教人提问著称的大学,都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注释: 徐晶晶:“Brainiac Buddy”来了!北大招了个AI助教,GPT-4加持。多知网 2024-02-20。
作者简介
程星博士,现任麦可思首席科学家。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国际经济政策与管理硕士,弗吉尼亚理工大学高等教育管理博士。
曾任香港城市大学协理副校长、哥伦比亚大学本科学院助理院长兼教育学院教授、纽约市立大学院校研究办公室主任、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规划与院校研究办公室副主任,在高等教育研究与管理领域学养深厚,经验丰富。
著有《世界一流大学的管理之道——大学管理研究导论》《大学国际化的历程》《美国大学小史》《细读美国大学》《被告席上的美国大学》,合著《院校研究与美国高校管理》《美国院校研究案例》等。
注:文中小标题为编辑自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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