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整理新标杆为学术拓展带来什么

文汇报记者 李婷

“除了提供可信全备的唐诗文本以外，《唐五代诗全编》还提供了所有能搜求到的关于唐五代诗的历史文化信息。对于唐诗研究者来说，从这样的学术拓展中的获益可说是大大超出了最初的期待。”北京大学教授葛晓音说。

《唐五代诗全编》是复旦大学文科资深教授陈尚君40年的心血之作，今年8月面世，是上海书展20年来首发的最为厚重的一部“大书”，引发学界极大震动。这部以一己之力校录全部存世唐诗的大型总集共50册、1225卷，收录3800余位诗人、57000余首诗作，逾1800万字。厚重的不只是体量，更在于学术内涵。在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长李浩看来，《唐五代诗全编》努力“回到唐人立场”，“求全、求真、求是”，集唐诗辑考之大成，为当代古籍整理树立了新标杆，把唐代文学的研究带到新高度。

近4个月过去，这部“大书”的出版为学界注入了怎样的新活力？12月7日，在由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复旦大学中文系、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上海古籍出版社联合主办的《唐五代诗全编》暨唐代文学文献学研讨会上，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济济一堂，带来了他们各自的学术收获。

绝不是“网红式”博人眼球

秋深冬至，木叶纷飞。子夜将近，陈尚君离开光华楼，骑着自行车从复旦大学北门的一条小路回家。这是他保持了多年的作息：每天早早来到办公室，被如山堆积的书籍包围着，心无旁骛地钻研唐诗，灯光一直亮到深夜。

“我觉得很幸运。不仅是个人努力，也是拜时代所赐，持续工作。最后有这样结果，我蛮高兴。”陈尚君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唐五代诗全编》样书的情景，50册书整齐码放在桌上，他张开双臂，约可企及。整套书垒起来，只比陈尚君1.75米的身高少了1厘米。著作等身，在这一刻得以充分具象化。

自今年8月《唐五代诗全编》首发以来，各种溢美之词传来，但陈尚君始终保持清醒的认识：这部书的学术目标，不是追求轰动效应，也绝对不是“网红式”地博人眼球。它的主要目的是作为一代学术的基本建设——李白存多少诗，杜甫存多少诗，这些诗的原貌是怎样的？流传过程中发生了怎样变化？有关这些诗有什么故事，怎样流传？在这套书里都有所记录和表达，他希望能为从事唐代文史研究的人放心使用。

“必能‘开拓学术之区宇’而产生‘新学问’！”苏州大学教授罗时进第一时间拿到全书，花了近一个月沉浸摩挲后如是论断。他表示，作为一部“让唐诗回到唐朝”的钜重大典，《唐五代诗全编》建立了一种新的文献学研究、古籍整理范式。

事实上，《唐五代诗全编》多维学术价值已初步显现。“读它，所得到的不仅仅是考辨结果，亦是在阅读相关问题的学术史。”南开大学教授卢燕新在校理《休那遗稿》所见唐诗时，参引了众多资料，深刻体悟到《唐五代诗全编》旁征博引、论证翔实，辨正错讹、澄清是非，出处明晰、便于查询等学术价值。

山东大学教授徐俊从《唐五代诗全编》“讨原”和“溯流”兼具并重的理念与实践，得到启示：当下的文学古籍整理和研究，可能要面临一个转向，即从“建立一个最终文本”转向“重建文本形成过程”。

学界获益超出最初期待

葛晓音感叹《唐五代诗全编》创获太多，不仅为唐五代诗提供可信而全备的文本，还带来很多意外之喜。其中，诗人小传的写定，是她眼中该书最大的学术附加值。虽然这本来是诗歌总集编纂的题中之义，但《唐五代诗全编》中诗人小传的规模和撰写难度，远远超过前人。整部书收入的诗人，连无名氏和托名者在内，共计3781人，这是经编纂者考校，删汰了清编《全唐诗》中的非唐人，又补入了漏收的许多唐代作者之后的统计结果，较清本收入作者2872人，多出近千人。而陈尚君的做法是，凡有事迹可知的作者，都尽可能为其作传，记其著作。每篇约在三五百字之间，最长的韩愈和白居易，超过了三千字。

工作量之惊人自不待言，更难的是要尽可能准确。“须知辛文房《唐才子传》也不过278篇专传，附见者120人，共398家。如果把《唐五代诗全编》中的诗人小传提取出来单独编纂成书，那么又是一部《唐才子传》，只是规模至少要超出辛文房《唐才子传》的十倍。”她认为，陈尚君近年出版的《我所认识的唐代诗人》第一、二集，以活泼的文字将诗人生平事迹研究中的新发现与其诗歌创作联系起来，已经为如何利用《唐五代诗全编》诗人小传的学术价值作出了示范。

《唐五代诗全编》不仅影响国内学术界，也在传至世界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脚步。根据上海古籍出版社披露的信息，该书海外客户包括哈佛大学、耶鲁大学、斯坦福大学、东京大学、京都大学、早稻田大学等知名高校。

“谢谢各位的宽容与鼓励，我更想听取你们具体的批评与商榷意见，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完成一次全面的修订。”陈尚君透露，在全书付梓时，他已经就新见文本和发现疑端开始着手修订，并逐一说明。书出版而人未歇，今年73岁的他还期待能多创几个宏伟目标。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