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郑朝朔问:“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更于事物上怎生求?且试说几件看”。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凊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至善。所以有学问思辨之功”。先生曰:“若只是温凊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辨?惟于温凊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辨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凊奉养得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爱于是日又有省。——《传习录·徐爱录》
这是徐爱记录自己的同学郑朝朔和老师王阳明的一次问对。这是好学生啊,时时、处处可学。
郑朝朔,即郑一初,字朝朔,广东揭阳人,是阳明先生的弟子。正德六年,王守仁任吏部员外郎,郑朝朔任御史。
郑朝朔问:“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更于事物上怎生求?且试说几件看”。
“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我们从这个“亦须”可以推知,郑朝朔是认可致善是从此心上求的。这是一个师生之间的共识。学生的疑问在于,至善也还需要从事物上求。
老师王阳明也亮明了自己的观点“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最高的善(至善)就是让我们的心达到完全纯净,完全符合天理的极致状态。
哪里还需要再从具体的事物上去寻找呢?要不,你试着说说看,有哪些具体的事物能让你找到至善?”好在老师还是给了学生申辩的空间。
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凊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至善。所以有学问思辨之功”。
朝朔说:“比如侍奉父母这件事,如何做到让他们感到温暖和清凉(温凊之节,这里指的是适时调节冷暖,让父母生活舒适),如何做到奉养的适宜和恰当,这些都需要我们去寻求一个合适的做法,才能算是达到了至善。所以,这才有了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这些功夫。”
朝朔表达的是,至善要在一件具体的事情上表现出来。
先生曰:“若只是温凊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辨?惟于温凊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辨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凊奉养得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
先生说:“如果侍奉父母的至善仅仅局限于温暖和清凉的调节,以及奉养的适宜,那么这些道理一两天就能讲完,哪里用得着那么复杂的学问、询问、思考和辨析呢?关键在于,无论是在调节冷暖的时候,还是在奉养的时候,都要保持内心的纯净,完全顺应天理的极致。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仅仅依靠外在的仪节和做法,即使做得再恰当,也可能因为内心的不纯而谬之千里。所以,即使是圣人,也需要不断地精进和专一地修养内心。如果仅仅是在外在的仪节上追求得当,就认为是至善了,那么就像现在戏子演戏一样,只要他们扮演得温暖、清凉、奉养的仪节得当,也可以称之为至善了,但这显然不是真正的至善。”
王阳明的回答,又一次把事情回到根源,回到此心,回到当下之用心。至善不在技术上求,要在此心上求。这如同老子讲的“绝圣弃智、绝仁弃义”,回到纯然的真心。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道德经》
这就是抱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的清静本心,守住这样的一颗道心,就是抱持良知,在践行中致良知。
阳明先生与学生的问对,充满了机锋,很有意思。
王阳明主正本清源,守住良知,在大本上用功。
如果顺着郑朝朔的思路,在正本清源的基础上,再加上是具体事物上的寻求至善,这是一条科学之路,如果顺着这条路探索下去,明朝的科学科技可能得到更好地发展,工业革命可能就出现在我们这了。可惜的是,郑朝朔只活了三十八岁,早早地离开了世间。
王阳明生活在明朝中期,他比沈周晚出生45年,和唐伯虎是同龄人。这个时期,明朝的文化、艺术昌盛,
最好的人才要么从政,要么从事艺术。在自然科学的探索上,刚刚探出几步,就会或直接、或间接地打压回去,那是时代的局限。虽然如此,我们必须正视其在文化、艺术上的高度,这是值得我们当代人学习和承续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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