❶暗涌
总经理办公室里,从办公桌到落地窗是七步,从落地窗到办公桌也是七步。
这一点,在杭州市萧山区总部大楼办公的娃哈哈中高层管理人员都很清楚。
毕竟,大家已经熟悉了宗馥莉“耳提面命,亲力亲为”的管理风格,不理解这一风格的管理层老人,已经被宗总经理:
换了一遍。
而从宗庆后去世到宗馥莉辞职是144天,从宗馥莉辞职到复职是4天。
这一点,众多管理人员面对记者采访时讳莫如深,宁可不清楚。
(娃哈哈总部大楼的一楼大厅)
事实上,这场发生在娃哈哈公司的博弈暗流涌动,躬身入局的各方雷厉风行,颇有“巫山终可怪,昨夜有奔雷”的宫斗美。
7月18日上午,社交平台上流传出宗馥莉发布的《致娃哈哈集团全体员工的函》,宗馥莉以“部分股东就本人自宗庆后董事长离世后对娃哈哈集团经营管理的合理性提出质疑”为由,辞去“娃哈哈集团副董事长、总经理”职务。
一小时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杭州市上城区国资部门负责人含含糊糊地对记者表示,“相关情况还在进一步核实”。
因为多条相关内容齐刷刷地上了热搜,回过神来的有关部门逐渐表现出高水平的回应。
当天下午,“山东地区的某经销商”透露,宗馥莉对公司人员团队的改革遇到了阻力,分歧确实存在。
然后又有“知情人士”爆料,宗馥莉请辞前已经与杭州国资部门博弈了一个多月,双方对峙的焦点在于股权问题与上市目标。
第二天,宗庆后的胞弟宗泽后在朋友圈发文称:
宗馥莉请辞是一件好事,她首先要考虑是如何做好事,做慈善,让所有人都认可她,认可她的接班。而且,娃哈哈的大股东是国资,宗馥莉本质上是职业经理人,需要夹着尾巴做人。
这三观炸裂的发言过于离谱,以至于让我不得不相信,它是真的。
所以,我对于“宏胜集团总裁宗馥莉侵占娃哈哈集团巨额国有资产”的举报信,就一点儿也不惊奇。
中国特色,就是这个味儿。
眼看山雨欲来,无数吃瓜群众正排排坐,吃瓜瓜,却不料仅仅4天,一则加盖了娃哈哈集团公章、宗馥莉签字的声明突然被发布,宣告了宗馥莉小姐华丽的回归。
有人认为,宗小姐选择在三盅全会闭幕的当日、“完善民营企业参与国家重大项目建设长效机制”的时点宣布离职,利用舆论以退为进,逆转赢得了娃哈哈的暗战。
但我们关心的是三个微观层面的问题:
宗庆后先生去世后,为什么会有人事权与股权的大乱斗?为什么宗馥莉赢得了闪电战的阶段性胜利?娃哈哈的根本性解决方案是什么?
其实,上述问题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❷是谁不让宗馥莉接班
关于宗庆后的奋斗史,以及娃哈哈的历史进程,我在今年三月发布的《》一文中已有草蛇灰线的叙述。
文章最后,我对于宗庆后离世后的娃哈哈交接工作表示谨慎,认为宗馥莉必须优先解决娃哈哈复杂的政商关系、职工持股、在销售网络中展示自身连接性。
如果你不太了解娃哈哈的过往,我建议你最好看一看这篇文章。
简单地说,宗庆后以鲜明的人物性格与个人魅力,为娃哈哈打造了特殊的股权结构与管理结构,但在企业做大后达成了一个难以理顺的死结。
(一)失衡的管理体系
我们先说一说最简单的部分,娃哈哈的管理结构与人员团队。
宗庆后在劳改农场插队的那些年,条件十分艰苦,他能读到的书不多,却从反复阅读的《毛选》中参悟了“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的商战原理。
宗庆后在开疆拓土过程中,打造了一个“利益绑定+财务纪律+价格联盟+组织建设”的联合销售体模式,各地经销商被严格划定区域、规定价格、背负销售指标,以及预缴11.7%销售保证金的模式,获得在指定区域相关产品销售的自由裁量权。
这套坚实的营销体系,通过庞大的事业部,由事业部部长直接向宗庆后汇报,宗庆后则通过上述中层干部来控制庞大的联销体。
即使在发轫于草莽的中国民营企业里,娃哈哈的特殊管理架构也很罕见,它违背了管理学的众多原则,但偏偏符合国情与人性:
一方面,娃哈哈的中层管理弱势而销售大区强势,另一方面,中层与销售商互为制约,都需要宗庆后的强力支持,因而都对宗先生表示出坚定的忠诚。
靠着这套微妙的联合销售体模式,娃哈哈在2年内就渗透到全国大部分县级城市,最终建立起一万多个终端渠道网点。
宗庆后曾在自传中坦率地承认,他认为娃哈哈在竞争中获胜,靠的不是产品开发,而是营销网络的争夺。“董事会—中层管理者—区域销售商”的联合销售体,是娃哈哈的核心竞争力,能把竞合关系激烈的三方达成动态平衡,这是宗先生能力的体现。
正由于这种奇妙的平衡,娃哈哈20年来销售商队伍一直保持稳定,且中层干部:
这么多年很少换人。
2024年2月25日,宗庆后驾鹤西去,接班的“长公主”宗馥莉在追思会上称,自己会接好父亲递来的“接力棒”。但转过身,宗小姐就开始了“大火烧新灶”。
首先就是刀刃向内的中层改革。
宗庆后去世后,宗馥莉接任了“副董事长、总经理”等职务,但没有接任最关键的董事长一职。甚至于,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仍为宗庆后。
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对宗庆后无比忠诚的现有联合销售体,能否被宗馥莉如臂使指地管理?
而宗馥莉的回应,直接且强硬。
公开信息显示,今年以来,娃哈哈集团中高层更换调整频率远高于往年。2024年5月,宗馥莉一口气降职、撤换了30多名中层领导,包括曾进入过娃哈哈高层的蔡雷,曾任职娃哈哈东北片区总经理的刘海。
甚至就连公司内部被视为辅佐宗馥莉的“顾命老臣” 潘家杰,也由常务副总改任:
宗庆后纪念馆主任。
一位娃哈哈前员工告诉《财联社》记者:
基本上,很多管理层被免了,大小姐身边的人我们都不认识了。
宗小姐试图在短期内整顿队伍,形成一支统一思想的队伍,这是人之常情,也是组织的自发要求。
但短期内大规模换人,打破了原本“董事会—中层管理者—区域销售商”的动态平衡,造成了某些影响。
(二)奇特的股权结构
但也有商界人士指出,不能把娃哈哈中层团队的变更,以及对地区销售商的整顿,简单地视为“纯洁管理队伍”,其中可能涉及娃哈哈公司架构的流程重整。
我们知道,从股权结构看,娃哈哈是一个国企。
娃哈哈集团的直接股东由三方构成:第一大股东杭州上城区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持股46%,第二大股东宗庆后持股29.4%,第三大股东娃哈哈集团基层工会联合委员会(职工持股会)持股24.6%。其中,第一大股东(上城投控)由杭州市上城区财政局100%间接控制,属于国资。
这是有历史渊源的。
1987年,宗庆后承包了杭州市上城区文教局下属的校办企业经销部,这就是娃哈哈国资属性的来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直到1988年6月,国务院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私营企业暂行条例》,个体户转职为私营企业才成为合理合法的诉求。
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很难把娃哈哈公司业务的飞速扩张都归因于宗庆后的个人努力。
例如宗庆后承包经营部后,相当长时期内的主营业务是为上城区各中小学附近的商店供货,这项业务有着“特许经营”的意味。
再例如,经销部独立核算后没有办公场所,还是当时的傅美珍副局长提议,把闲置的清泰小学拆迁房免费拨给宗庆后使用,至娃哈哈成立后,清泰街160号依然是公司的总部。
再再例如,在政府办公会议、大中型文体会议中,娃哈哈多次中标饮用水供应商,其“国资国货”标签,也是一个考量因素。
最重要的是,娃哈哈在扩大规模的关键时刻,通过新华社记者的一封内参,得到时任国务院副总理邹家华同志的批示,成为民营企业改制的试点企业,得到了有关部门亲切的关怀,迅速并购了3倍规模的国营杭州罐头食品厂。
而在娃哈哈鏖战达能集团时,振兴民族企业、防止国有资产流失,也是宗庆后赢得有关方面首肯,最终反败为胜的重要因素。
所以,娃哈哈的国资属性符合当时的实际状况,存在相关的道统与法统。
当然,娃哈哈能够做大做强,离不开当地有关部门的开明,以及宗庆后的务实灵活——前者并没有以大股东身份干涉具体业务,后者也没有在企业做大后推行管理层收购(MBO),而是以宗庆后家族+职工持股会联合的方式,把控着企业的发展方向。
一句话,国资部门知道自己的深浅,宗先生明白自家的长短,双方一番天作之合,达成了企业生命的大和谐。
——改革开放以来,有些地区的民营经济、混合所有制经济搞得好,不是没有理由的。
然鹅,在宗庆后先生晚年,娃哈哈的股权结构就成为一个棘手问题,各方都在寻找解决方案,但都未有定论。
例如2023年,杭州国资曾开展娃哈哈混改的前置性工作。但工作尚未铺开,宗庆后就离世了,资历、经验、经营理念迥异的宗馥莉接手娃哈哈,后续的沟通工作未能完全得到各方认可。
最终,“国资+宗庆后家族+职工持股会”的多方默契被打破了。
(三)另起炉灶
2024年以来,宗馥莉在娃哈哈集团旗下公司的任职变动非常频繁。通过天眼查可以发现,2023年宗馥莉职位变动信息为16条,2019-2022年变动53条,而今年以来,她的职位变动信息达到:
125条。
7月18日宗馥莉宣布辞职时,众多财经记者们围着萧山区娃哈哈总部、下沙娃哈哈生产基地、上城区清泰街160号的娃哈哈集团旧址…都没有采访到宗小姐。
据说,当事人宗馥莉并不在上述娃哈哈办公区域,她正在宏盛公司开会。
我在《》一文中,特意用一个专门的章节说到:
从2003年起,一家名为“宏胜饮料集团有限公司”的公司与杭州娃哈哈紧密合作,为娃哈哈提供吹瓶、灌装、套标等饮料整线解决方案,并提供香精香料等食品添加剂,以及供产品包装解决方案。
工商登记显示,宏胜集团由注册于英属维尔京群岛的恒枫贸易有限公司持股98%,浙江恒枫投资有限公司持股2%,股权穿透后发现,它们的背后大股东是宗馥莉。
目前,宏盛公司对外投资了53家与娃哈哈存在上下游关系的公司,涵盖了配料生产、装备制造、印刷包装等关键业务。这些林林总总的供应链配套企业,为娃哈哈的主要产品提供一揽子解决方案,其业务贯穿杭州娃哈哈的整个产业链,也分享了丰厚的利润。
今年5月以来,宏胜饮料集团有限公司投资成立了15家企业,其中有9家系近一个月内成立,包括天津宏胜恒枫饮料有限公司、咸阳宏胜恒枫食品有限公司、郑州恒枫饮料有限公司等,宗馥莉均在上述公司担任董事或执行董事职务。
这些企业,对于宗馥莉意义重大。
这么说吧,如果哪一天宏胜集团的下属公司为娃哈哈定做纯净水的包装纸箱,或者承揽物流配送服务,我是一点儿也不奇怪的。
这很合理。
在针对“国有资产流失”的举报信中,举报人人自称为娃哈哈集团的前员工,指控宗庆后去世后,宗馥莉通过一系列手段来转移娃哈哈的国有资产,手段包括以宏胜集团名义委托外加工工厂、转移水产品生产线、八宝粥订单从而从中牟利等。其中就包括一条:
用娃哈哈的钱,去给宏胜买水线。
根据《市界》记者的报道,某“知情人士”透露,购买水线的事情是真的,宗馥莉一直要求娃哈哈公司的人去宏胜投产指导,并投产相关水线。
一个不争事实是,由于历史原因,宗庆后家族因股权劣势,无法直接掌控庞大的杭州娃哈哈,但宗亲后开启的上下游产业链新布局,最终由女儿宗馥莉发扬光大,全资持有了百亿商业帝国。
因此,宗馥莉与娃哈哈其他股东的芥蒂最终激化,爆发了一场以退为进的逼宫事件。
❸宗馥莉的底气
从法理而言,杭州市上城区财政局是名正言顺的娃哈哈第一大股东;从道统上看,财政局有着全民所有制buffer与国资流失debuff的双重加持,理应对宗馥莉的逼宫占据优势。
但仅仅四天,宗馥莉就以胜利者的姿态被“请”回宫,“继续履行娃哈哈集团的相关管理职责”,她的得胜法宝又是什么?
因为宗小姐有着娃哈哈集团掌控不了的东西,这些东西又与娃哈哈集团的股权没有关系。
宗馥莉继承的是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29.4%的股份,她没有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的实际控制权。但天眼查App显示,宗馥莉名下关联企业高达170余家,其中160余家为存续状态。
这些企业均为娃哈哈集团旗下或上下游公司,涉及饮料、食品、电商、物流、包装、营销、广告、投资等各领域,对于这些核心食品饮料产能的重要组成部分,宗馥莉多担任董事长、董事、经理等职务。
这些企业或是为娃哈哈提供核心业务外包服务,或是直接生产冠名为“娃哈哈”的产品、使用娃哈哈的商标,但它们与娃哈哈集团没有隶属关系,甚至没有股权联系。
最有名的例子是杭州娃哈哈食品有限公司。
工商登记资料显示,该公司成立于1992年10月(早于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后者成立于1993年2月),控股股东是娃哈哈宏振投资。
2024年3月,娃哈哈宏振投资完成股权变更,目前已由宗馥莉担任法定代表人,且实现了100%持股。这家公司生产什么种类的“娃哈哈”食品,如何划定销售区域,其实和娃哈哈集团没有太多关系。
例如在北京的超市与零售店,娃哈哈八宝粥是由高碑店娃哈哈宏振食品饮料有限公司、山西娃哈哈食品有限公司委托生产的。
甚至连娃哈哈的核心产品——596毫升的娃哈哈纯净水——也面临着类似的尴尬。
在湖南省某地级市,一瓶标准的596ml娃哈哈纯净水的瓶身标注着:
本品受委托生产企业为:武汉宏胜恒枫饮料有限公司、湖南长沙恒枫饮料有限公司、衡阳恒枫饮料有限公司、怀化恒枫饮料有限公司。
吊诡的是,这些受委托的生产商与娃哈哈集团没有股权关系,但它们全部被宗馥莉以直接或间接方式持股。
例如上文提到的高碑店娃哈哈,宗馥莉的持股就超过了70%,宏胜恒枫饮料有限公司,更是宗馥莉最早做大的实控企业。公开资料显示:
2004年,宗馥莉留学归来,先是在娃哈哈集团的车间做生产管理,然后于2007年接手宏胜饮料有限公司,并把这家只有 1条饮料灌装线的企业,发展成为拥有 19个生产基地、 48家子公司、 104条现代化生产线的集团。
相反,杭州娃哈哈集团真正参股持有的企业只有16家(其中4家已注销),而且持股比例均未超过50%。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一方面,娃哈哈集团持股比例低于50%,意味着在子公司中不具备绝对的话语权。例如按照公司法规定,绝对控股(超过67%)的股东拥有修改公司章程、变更主营项目的决策权,而相对控股(超过50%)的股东拥有重大事项的一票否决权。娃哈哈集团持股比例过低,在关键时候不具备调动所有资源的强制能力。
另一方面,即使娃哈哈集团对参股企业拥有影响力,但它们的联盟规模实在是太小了。我们通过工商登记数据发现,目前国内企业名称中使用“娃哈哈”字样的存续企业共有230家,明确与娃哈哈集团有关联的是12家,由宗馥莉控股的有59家,另外有超过100家企业与恒枫贸易等企业有关——它们又与宗馥莉旗下的金融投资公司有关。
(浙江恒枫投资有限公司持有恒枫贸易的股权,前者又通过宁波瑾汇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同宗馥莉关联起来)
我们假设一下:
假如娃哈哈集团与宗馥莉彻底翻脸,宏胜集团等产能巨大而又游离于娃哈哈集团体系之外的饮料公司马力全开,贴牌生产的冠名“娃哈哈”的产品大量上市,造成恶性竞争及消费者市场的认知混乱…杭州娃哈哈集团又该如何应对呢?
别忘了,杭州娃哈哈集团及其参股公司的家数,还不到宗馥莉旗下同盟公司的1/10,如果短期内无差别地竞争,市面上存活下来的公司,一定会是娃哈哈集团吗?
另外,杭州娃哈哈的大股东是国资,是体制内。
我们体制内的同志有一个好,就是“可以不干,不可犯错”。
在“不可犯错”的前提下,杭州娃哈哈做大做强,离不开各方面的支持,功劳簿上排队名单很长;但一旦失败,中途拍过板的同志,个个都是第一责任人。
甚至于最大的背锅者,反而是有关部门(例如国资委)的同志,谁让你乱换人、瞎指挥,造成国有资产贬值的局面?
因此,当宗馥莉发动“宫心计”后,对手方选择了“以大局为重”,接触战很快就得以和平解决。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❹道阻且长
就这样,宗馥莉回归她忠诚的娃哈哈集团,并不显得突兀;而娃哈哈背后的大股东与三股东,也没有失去全部。
这是因为,尽管宗庆后家族在“达娃大战”中高举民族企业的旗帜,开创了向娃哈哈的体外关联公司大批量、不计成本的授权生产模式,但宗馥莉控股的众多企业毕竟一直在使用娃哈哈商标(甚至宗小姐的独资企业也冠名“娃哈哈”),它们与娃哈哈的品牌深度绑定,但又受制于“娃哈哈”产品本身。
宗庆后离世后,娃哈哈集团如果按照市场规则,根据授权合同条款收回商标使用权,这又将是一场激烈的博弈。
哇哈哈的商标,极可能是未来娃哈哈“二合战”的抓手。
那么,娃哈哈有没有跳出“左右互搏”怪圈、彻底解决问题的希望?
我相信是有的,那就是老生常谈的:
混合所有制改革。
历史证明,在上世纪90年代混改进行得比较成功的企业,例如山东的海尔集团,广东的TCL,在后续迎来了一波合作共赢;而在混改中不太顺利的企业,例如四川的长虹,广东的健力宝,就此泯然众人。
当时,宗庆后其实已经看到了娃哈哈的混改之路,他引入法国达能集团,根本目的就在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明晰产权。
可惜达能集团不是送温暖的天使,宗庆后也不是逆来顺受的羔羊,双方各出奇招,魔法对轰。最终,国资背书的土炮轰杀了水土不服的洋枪队(参见《》)。
“达娃大战”的影响是深远的,宗庆后先生既体会到了混改的难度,也偷学到了一门特殊的外门功夫:
公司的体外循环。
娃哈哈的产权改革方案,由此停滞了15年。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娃哈哈的股权问题依然存在,仍然需要解决。
只是,让国资退出远比让外资退出要难,毕竟外资过来是求财的,它们只在乎财务指标。但国资的有序退出,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商业问题,而是涉及到掏空、原罪…等严肃问题。
(以下省略155字)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宗庆后通过体外公司遏制了合资企业(与达能合资的娃哈哈集团)的布局空间与净利润,最终赶跑了达能集团,成为国内商学院“民族企业并购研究”的一个经典案例。但15年后,宗馥莉的体外公司再次发力,引发了举报人“侵吞国有资产”的指控,直接就把大家整不会了。
但好在,聚焦于股权问题的双方,其实都有彻底解决问题的内在动机。
对于杭州市国资系统而言,娃哈哈集团位于竞争激烈的传统轻工业,不属于新质生产力,也不属于“卡脖子”的国计民生,杭州国资当了30年的耐心资本,及时回收投资非常的合理。
毕竟政府投资基金是正途,直接办企业有点力不从心。
2023年8月,杭州上城区国有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拟对所持娃哈哈集团46%股权处置的相关事项进行公开招标,涉及股东权益价值评估、法律服务、专项审计服务等。
当时我就断言,这是国资为其持有的46%股权寻求转让前的估值,将来如果由外部机构受让,或许会影响娃哈哈的长远发展,而由宗庆后家族接手最为合适,但需要后者支付巨额资金。
可惜,这场重启的混改还没有进入正式环节,获得当地政府认可的宗庆后就离世了,接下来的工作,将是难上加难。
而对宗馥莉而言,自2018年正式成为娃哈哈集团高管以来,宗馥莉围绕着“娃哈哈”商标奔波,做了大量的台前幕后工作,这可能是她此次涉险过关的筹码。
但赢得了“一合战”的宗小姐来不及喘息,她仍然需要枕戈待旦,一眼望去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如果能用钱解决问题,宗小姐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无论如何,我们希望这场旷日持久的股权暗战,能有一个妥善的解决。
2009年“娃达之争”结束时,我很尊敬的媒体人赵何娟以财经记者的身份,不顾当时民族主义高潮的大环境,深度剖析了这场两败俱伤商战悲剧。她曾经精辟地总结:
宗庆后以国资为后盾赶走了达能,但也彻底失去了真正掌控娃哈哈的机会,历史将铭记这一天。
我寻思,这不就是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说的:
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我们的利害关系多种多样,它为个人的幸福打下了基础,也为现在的纠葛埋下了不幸的种子。
——(全文完)——
《暗涌》——by 林夕
害怕悲剧重演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
没理由相恋
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相比起王菲的演唱,我更喜欢陈奕迅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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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Jul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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