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白树见证罪恶，2000年巴里坤县“11·25”杀人分尸案侦破始末

2000年11月25日下午，新疆哈密市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出租车司机李某，驾驶着新L-05492号红色奥托出租车，出车后彻夜未归。家里人起先认为李某的车出了故障或者到远处去了，可是等到第二天仍不见人。家里人着急，这才上街向出租车司机们打听李某的下落，都说不知道李某驾车去了哪儿了。

11月27日，李某家的人又乘车分头寻找李某和车辆。下午17时许，在距县城约50公里处的巴里坤至三塘湖公路线上，找到了李某的奥托车。人不在，车完好无损，车门锁着。李某的家人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车门，发现车辆的一些部件已乱，无法行驶，旁边放着几颗螺丝。

奥托车被拖回县城后，车主家里的人又委托亲戚朋友四处查找李某，两天两夜过去了，没有结果。恰在此时天公又不作美，漫天飞舞的大雪纷纷扬扬洒向巴里坤大草原，地上的万物一时间被厚厚的白雪所覆盖。

2000年11月29日下午16时30分，巴里坤县公安局接到报警。

局长赵革，听完副局长赵焕堂、刑警队长王存贵的报告后，认为李某很可能被害，刑警队应当高度重视，立即组织警力实施侦查。县公安局迅速成立了“11·25”专案组，赵革担任组长，主管刑侦工作的赵焕堂和王存贵担任副组长，抽调民警20人，汽车五辆，分六个小组分头开始了初查。

初查结果：李某驾驶的车上无搏斗痕迹，无血迹。车内留下一副眼镜框(镜片已被打碎)，一根黄果树牌香烟和一个烟蒂。车厢内还有一双车主穿过的鞋。经调查，眼镜框不是车主的，车主平时抽西牛王牌香烟，车内遗留的黄果树牌香烟和烟蒂应该是乘客留下的。其他痕迹、足迹已被大雪覆盖，无法提取，作案的第一现场也无法确认。

经调查，车主最后离开县城的时间是11月25日下午4时，并且他是在一家牛肉面馆吃过饭后离开县城的。

12月1日，专案组又分为四个组，以弃车地点为中心，扩大侦查外延。巴里坤县国税局也派出三辆汽车，寻找车主。

通过调查，专案组在弃车点附近一个牧民家中了解到一条线索。据这家的人反映，25日日落时，西红井冬窝子（冬牧场）有一个哈族青年牧民在山里放牧，看见一辆红色小车曾在一个山谷旁停车。西红井距弃车点不远，距县城65公里。

王存贵获悉这一线索后，立即带领三位民警赶往西红井冬窝子核实这一线索。据那个哈族牧民反映：11月25日他在山谷中放牧时，确实看到过一辆红色玛西纳（哈萨克语：汽车），并用望远镜观察到车上下来两个人，在一个山谷旁解手，然后离开山谷。

弃车点距离红星一牧场三连较近，大约20多公里。为了扩大线索来源，赵革、赵焕堂和王存贵先后两次带领民警深入到红星一牧场三连调查。三连指导员哈力、连长万金华和武装干事等主动配合，发动农牧工积极提供线索。

赵革还带着刑警们再次赶到弃车现场，通过实地勘验进行分析，认为假如车主被害，地点很可能就在那个哈族青年牧民说的那个山谷附近。

12月1日中午，王存贵率民警驱车赶到了西红井，找到提供线索的那个青年牧民，让他指出玛西纳停车的确切位置。此时已是下午17时许，夕阳放射出殷红色的晚霞，茫茫的雪野霎时间变成了一片红毡，十分好看。民警们顾不上吃饭，徒步跨雪原，爬山顶，穿峡谷，仔细寻找遇害人。

下午19时许，王存贵在一个隐蔽的白刺树墩旁发现了被害人。

被害人脚朝西仰卧在雪地里，无头颅，上半身露裸，下半身穿一条红色三角裤衩，脚穿白色线袜。身上有多处刀伤，尸体已被冻僵，现场已被羊群践踏，痕迹无法辨认。

专案组在现场初步勘查后，迅速将这一情况通报了其他三个组，以及国税局协查人员，并将现场保护起来。

高寒地带12月的夜晚寒风刺骨裂肤，保护现场的六位同志在荒山雪地里露营，感觉到时间实在难熬，民警们不得不燃起篝火取暖，困了就在车里打个盹，饿了就把冻得硬硬棒棒的馕饼子放在篝火中烤一烤嚼几口。天亮后，专案组又对尸体现场进行了全面勘查，并将无头僵尸运回县公安局。

经法医检验，死者头颅被割下后，全身有刀伤11处，其中右胸部刀伤刺穿心脏，右下腹处刀伤刺破肝脏。抽样检验胃液，被害人遇害时间大约在11月25日18时左右。

白刺是新疆天山一带自然生长的耐高寒、抗干旱的灌木，它生命力强，浑身长满了刺，皮呈白色。因此，当地人称它为白刺。每到春天，那挂满枝头的黄花绽放，香气浓郁，给天山增添了绚丽多彩的姿色。白刺的嫩芽、枝叶又是骆驼喜爱的食物。

“11·25”专案组认为红井子峡谷白刺墩旁，就是抢劫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

哈密地区公安局金局长、党委书记哈德尔·牙合甫非常重视“11·25”抢劫杀人分尸案，立即派地区公安局刑侦支队田副支队长、法医王建国连夜赶到巴里坤县公安局。

当晚，全体专案组的成员在巴里坤县公安局二楼会议室召开了案情分析会，确定侦查方向，布置侦查任务，追查犯罪嫌疑人。他们一致认为：

一、可以排除外地人作案的嫌疑，外地人在巴里坤抢劫出租车不熟悉本地的地形，再加上大雪封山，道路崎岖，奥托车难以越野行驶；

二、本地人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因为犯罪嫌疑人熟悉这里的地形，并且可以断定犯罪嫌疑人是有预谋的抢劫杀人，系两人以上作案。

因此，专案组要以作案现场为中心，开展全方位的侦查，尽快找到被害人的头颅。

案情分析会结束时，已是次日的凌晨。专案组又重新部署了警力，六个组又都接受了新的任务。

专案组的民警们冒着零下37度的严寒，踏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个脚印，从现场向外不断扩展。

下午5时许，副局长赵焕堂在距离抛尸现场15.7公里处一段被山洪冲出的河床里，找到一堆被烧毁的残留物，其中有一块没有燃尽的红色毛衣、一块绿花毛毯、一块灰色裤子的布料。经辨认，残留物系死者生前穿用的衣物。

在距离被烧毁残存物84.3米处，法医王建国在一个白刺墩旁，发现了一堆新土。民警们从这里挖出了被害人的头颅。

12月3日，红星一牧场三连的领导向专案组反映了一个新情况：11月25日晚10时许，两个精神恍惚的哈族青年人曾到一个哈族妇女家。她认识这两个人，一个是红星一牧场一连阿某的儿子，头上长着黄头发；另外一个是红山农场被判过刑的劳改释放人员，头上长着一个肉瘤，手里提着一个红包。这两个人在毡房里喝茶、吃馕(哈萨克族吃的一种烤制的面饼)时，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向女主人借摩托车，说要到县城买材料，一会儿说自己的汽车坏在路上了要找一辆拖拉机把汽车拖回县城。女主人因丈夫不在，便将这两个人支走。

于是专案组又组织警力，分头到红山农场、红星一牧场三连和一连进行调查。前往红山农场的民警很快查清了这两人的基本情况：

红星一牧场一连阿某的儿子叫阿亨拜克·阿汗，近期身穿紫红色夹克，脚穿黑皮鞋，黄色头发披于肩部。

红山农场农工热哈提·哈里木，额头右侧有一肉瘤，上身穿红、蓝、黑三色相间的夹克，下身穿灰色裤子，脚穿白色旅游鞋，1992年曾因盗窃被判刑五年零六个月，1995年被劳改农场提前释放。

调查中还发现，热哈提·哈里木在11月25日前将自己3000多元的摩托车廉价以300元出售给别人，说是要去乌鲁木齐市急用。离开红山农场时，有人看到热哈提·哈里木上身穿一件黄色棉衣，手提一个红色提包。

红山农场派出所民警努尔兰加米提和懂哈语的汉族民警杨天寿，在一牧场三连走访调查中，也获得了一个新情况。

据一名牧民反映，他家在11月25日那天晚上两只圈养的骆驼丢失了。清晨他沿着雪地上的骆驼掌印追了大约五公里时，捡到一个黄果树牌香烟盒，一个红提包。提包内装有一个编织袋，袋内装着一大包黄色粉末。在拾得提包的现场，这个牧民发现有两个人的足迹：一人穿皮鞋，一人穿旅游鞋，赶着骆驼向西南方向走去。因这两只骆驼不愿离开自己的主人，便甩掉了这两个陌生人回到了主人家。经技术鉴定，提包内的黄色粉末系烈性炸药，重量为2.6公斤。

经辨认，红色提包系热哈提·哈里木离开红山农场时携带。

这名牧民捡到的黄果树牌香烟盒，与“11·25”被劫汽车上遗留的那支黄果树牌香烟一致。

专案组调查了上千辆货车、客车、出租车司机，找到了最后一个见到被害人的司机。这位司机回忆说，11月25日他去县化工厂送人，下午返回县城，中途经过大河乡时，与一辆迎面开来的奥托车会车，清楚地看到被害人拉着两个哈族青年人，一人坐在前排座，一人坐在后排座。

为了落实每一条线索，专案组先后两次到热哈提·哈里木、阿亨拜克·阿汗家调查，两家的人矢口否认这两个人回过家。

经过大量的调查取证，确定热哈提·哈里木、阿亨拜克·阿汗具备作案条件和作案时间。

局长赵革果断做出决定：把热哈提·哈里木、阿亨拜克·阿汗列为“11·25”抢劫杀人分尸案的重大嫌疑人。

为了使犯罪嫌疑人不再逍遥法外，专案组通过广播、电视等新闻媒介，向全县发布了通告，向周边地区公安局发出了协查通报，并要求各边防派出所对犯罪嫌疑人可能经过的落脚点采取布控措施。

12月8日，专案组认真分析了两名犯罪嫌疑人逃匿的行动路线，找来了军用地图，抽调了全局最好的两辆三菱越野车，准备了十余天的食品、油料、防寒衣物，抽调八名精兵强将，分为两组，开始实施戈壁雪原追捕计划。

从县城出发，两组沿着牧民们的冬窝子放牧点，向西南方向挺进。

按照当地的民俗，犯罪嫌疑人阿亨拜克·阿汗、热哈提·哈里木离家出走前应当去拜见家人，但是专案组前两次派人调查，他们的父母矢口否认他们回过家。

12月9日，追捕组第三次赶到冬窝子东泉放牧点，又一次来到阿亨拜克·阿汗家，耐心细致做其家人的思想工作，讲明政策法律，通报了案情。

阿亨拜克·阿汗的父亲和姐姐终于道出了真情：11月27日凌晨1点半左右，阿亨拜克·阿汗和热哈提·哈里木骑着两峰骆驼来到了他们家。阿亨拜克·阿汗对父亲和姐姐讲，夏天他在山里打死了两只马鹿，公安局现在正抓他，为了逃避公安局，他们要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之后他让姐姐、父亲为他准备了锅、茶壶、食盐、肉、食品、防寒衣被等物品。清晨4时许，两人吃饱喝足后，骑着骆驼离家出走。

从两名犯罪嫌疑人离家潜逃的时间推算，已经过去12天了，很可能已出了巴里坤县境。

专案追捕组披星戴月继续追寻，到哈族、蒙族放牧点走访、调查。

12月10日下午18时，专案追捕组在巴里坤县黑山头西侧一个牧业点，发现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的足迹，并在一间空房内发现生火的灰。针对这一迹象，说明嫌疑人在此地歇过脚，生过火煮过饭，他们离开此地不会太久。

由于此地是风口，积雪厚达1.5米，虽然有些羊肠小道，但是大雪过后看不见路了，汽车离开黑山头不久就陷进了雪里。干警们只好挖雪推车，汽车走走停停，终因积雪太厚，无法行驶。驾车的民警刘永刚只好锁定车的前驱动，然后缓缓地冲下山坡，沿着起伏的山脉行走。

晚上22时许，两个追捕小组在大红柳峡边防派出所会合，吃过晚饭，作了短暂的休息后，又会同当地边防派出所进行走访调查，又摸到了新情况。

据当地一位牧民反映：12月3日他去大红柳峡乡买面粉，途中在一个山沟里碰到两个行迹可疑的人，面戴口罩，问他去花尔刺村怎么走。这位牧民指给他去花尔刺村的路线。

还有一位牧民的妻子反映：12月6日早晨6时左右，天还不太亮，朦朦胧胧中，她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一个跳进了邻居家的牛栅里偷东西，一个在外面放哨。

连夜核查：牧民们反映的情况属实。

追捕组和当地派出所的同志连夜发动农牧民，并向牧民们公布了案情。牧民们义愤填膺地说：“如果我们今天不抓获他们，他们明天就会像恶狼一样扑向我们，我们自愿参加你们的行列，为你们当向导，尽快抓获犯罪嫌疑人。”

12月11日早晨7时许，12位牧民牵着自己的骆驼，来到大红柳峡邮电所的门前，自愿加入追捕的行列。专案组和牧民们又作了分工。民警努尔兰贝宝、巴哈提骑马各带一组牧民沿着各放牧点追踪；大河派出所所长李学孝、刑侦队队长王存贵、法制科科长吕启各带一个组，沿着崎岖的群山雪野追捕。

花尔刺村附近有两个雪原大戈壁：花尔刺村以北是240平方公里的茫茫雪原大戈壁，以西是海依娜茫茫无际大戈壁。追捕组冒着严寒闯雪原戈壁，虽然心里都捏着一把冷汗，但顾虑已被打消，因为当地的牧民们对这两个大戈壁非常熟悉，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中午12时，法制科科长吕启、民警李学东、方向和在花尔刺村村长居开带领下，在花尔刺村以西20公里处一个冬窝子牧业点，用望远镜观察到远处一座房子的屋顶上冒出一缕青烟。追捕组非常惊喜，李学东开车奔向那座房屋。

法制科科长吕启、民警方向和迅速冲进屋内。犯罪嫌疑人阿亨拜克·阿汗想负隅顽抗，但为时已晚，民警方向和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

另一个犯罪嫌疑人热哈提·哈里木感到末日已经来临，趁机吞下一包老鼠药。

追捕组当场缴获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盗窃的两峰骆驼和一匹马，以及行装、炊具。

屋里地上放着半盆切好的肉，犯罪嫌疑人还未来得及吃就被生擒了。

清理完现场后，追捕组迅速返回花尔刺村，休息一下，然后收兵返回县城。

当追捕组押着两名犯罪嫌疑人驶进县公安局时，80多辆出租车的司机闻讯后奔走相告，纷纷驱车集聚到公安局门口，想和人民警察分享破案的喜悦，向刑警们表示祝贺，也想亲眼看看杀害出租车司机的犯罪嫌疑人是什么样子。

经审讯，两名犯罪嫌疑人供认了11月25日抢劫杀人分尸的犯罪事实，并且交代了实施犯罪的全过程：

11月23日晚上，热哈提·哈里木和阿亨拜克·阿汗纠集在一起，商量用炸药把他们的一个仇家炸死，并拟定了方案：第一，为了行动方便，首先要抢劫一辆出租车；第二，准备2.6公斤炸药、10枚雷管、18个导火索、杀人凶器匕首；第三，预谋得逞立即逃匿。

11月25日16时，两名犯罪嫌疑人挡住一辆出租车，见司机人高马大，未敢动手，便放弃了抢劫这辆车的计划。他们拦住的第二辆出租车就是被害人的奥托。与司机谈好150元的价格后，被害人拉着这两个预谋犯罪的人向巴里坤三塘湖乡驶去。当车行驶到北山西红井附近的山沟里时，他们说要等人，将司机骗下车，三人在山沟中点燃白刺墩取暖。

毫无防备的被害人，万万没有想到一场厄运将要到来。两名犯罪嫌疑人当着被害人的面用哈语商量如何下手，如何杀死他。一切准备就绪后，热哈提·哈里木用哈语讲：准备好了，开始动手。这时热哈提·哈里木一手揪住被害人的头发，一手扭住被害人的胳膊，阿亨拜克·阿汗拿着一把长刀从被害人的腋下捅了进去。被害人一声惨叫，倒在血泊中。接着又连捅数刀。被害人断气后，犯罪嫌疑人又轮换用刀将被害人的头颅割下，用被害人的衣服、毛毯裹着头颅，把它放进后排座。

为了掩人耳目，又把被害人的鞋脱下装进后备箱，然后驾车驶出15公里停下车，在公路旁一道河床里，烧毁了被害人的衣物，掩埋了被害人的头颅。

当两名犯罪嫌疑人驾车实施第二步报复杀人计划时，车辆出了故障，计划无法实现，只好弃车逃离现场。

11月25日晚，两名犯罪嫌疑人徒步到了红星一牧场三连一户牧民家，偷了两峰骆驼潜逃。两峰骆驼又吼又叫，不愿离开主人，两名犯罪嫌疑人只好放了这两峰骆驼。又因天黑，随身携带的炸药也丢失在现场。

趁着天黑，两人又在附近牧民家盗窃了两峰骆驼，在峡谷中躲避一天。26日又乘着夜色赶到了阿亨拜克·阿汗家，当晚备足衣物食品，准备逃往乌鲁木齐、阿勒泰。

潜逃途中，两名犯罪嫌疑人又盗窃一匹马、一峰骆驼。二人将带来的食物吃完后，便将盗来的一峰骆驼杀死，准备在路上吃。因大雪掩盖了戈壁草原，两名犯罪嫌疑人又不熟悉路线，走了13天还未走出巴里坤县境，仅在花尔刺村就兜了三圈：他们晚上离开花尔刺村，白天骆驼又把他们带回花尔刺村；白天出发，结果晚上又回到了花尔刺村。

当他们第三次回到花尔刺村还不足半小时，就被追踪的民警擒获。

阴霾过去后，巴里坤草原又现出明朗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