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陈子善：钱歌川译爱伦·坡

文/陈子善

虽然只活了短短四十岁，美国作家爱伦·坡（Edgar Allan Poe,1809-1849）在世界文学史上影响深远。他被誉为世界侦探小说之父、推理小说鼻祖和科幻小说开山。连香港和内地不久前隆重纪念百岁诞辰的金庸金大侠，也曾受到爱伦·坡的启发，他的小说《连城诀》中“砌墙”这段令人毛骨悚然的情节，就借鉴了爱伦·坡的代表作《黑猫》。

然而，我们对爱伦·坡作品的翻译，却不如人意。1918年1月，中华书局出版了天虚我生（陈蝶仙）等翻译的《杜宾侦探案》。1949年3月，上海晨光出版公司同时出版《爱伦坡故事集》和他的长篇《海上历险记》，译者均为焦菊隐。在现代文学三十余年时间里，已知的爱伦·坡中译本，就这区区两三种。

近日得到一种未被著录的爱伦·坡中译本，即钱歌川译注的《黑猫》，1935年3月中华书局初版，我所得为1940年7月再版本，列为中华“英汉对照文学丛书”之一。这本英汉对照本为32开横排，平装，左页英文原文，右页中译文和译者注，共收《红死之假面》《黑猫》《椭圆形的肖像》三篇短篇，以最有名的《黑猫》作为书名。译文前又有《亚伦坡肖像》《译者的话》和《亚伦坡评传》。一册在手，对爱伦·坡其人其文，就会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堪称“一本研究Poe的入门书”（钱歌川语）。

钱歌川（1903-1990）是现代著名散文家、翻译家和翻译学家。当时与中华书局有不少合作，还担任了综合性半月刊《新中华》的主编。据他的《译者的话》的落款，这本《黑猫》他早在“一九二九年二月”就译出了，隔了六年才问世，可见出版并不容易。《译者的话》言简意赅，证明钱歌川对爱伦·坡的认知较为到位，不妨转录第一段如下：

说到Edgar Allan Poe，我们就要联想到The Raven（编者注：《乌鸦》）和The Bells（编者注：《钟声》）几首名诗，因为我们爱好文艺的人谁都知道亚伦坡是一个世界著名的诗人，但是我们还应该晓得这位天才，他的成功，不仅止于他的诗作；他的诗是独步的，而他的散文，却是独创的。有些批评家说，短篇作家的Poe，最值得我们的注意，这是不错的。其实，他的名声能够传遍世界，也就是因为他的散文，最初发见他而将他介绍到世界的，便是法国的Baudelaire（编者注：作家波德莱尔）。他把Poe所写的那些奇离古怪的魔幻短篇小说，用最优美的文笔，译成法文发表出来，赢得了文坛最大的赞赏，于是乎美国的Poe，便成为世界的Poe了。

钱歌川还进一步指出：由爱伦·坡的“暗示，又产生出许多名作来”，如王尔德《杜梁格莱的肖像》就“模仿”了《椭圆形的肖像》等，安特莱夫的《黑假面》也是从《红死之假面》“得来的暗示”，“由这样看来，便可知道他给了世界文坛以何等大的影响了”。钱歌川真的喜欢爱伦·坡，但令他遗憾的是，“关于Poe的作品，我国还少有人介绍”，遂“有意迻译”，选了“他这三篇代表作，译了出来，又详加注释，拿来问世”。应该说，钱歌川此举，填补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爱伦·坡作品中译的空白，颇有意义。

末了补充两点：一，《黑猫》单行本出书前，《黑猫》中译已先刊1935年2月中华书局初版钱歌川译英美短篇小说集《青春之恋》；二，钱歌川还译了爱伦·坡的一篇《跳蛙》，刊于1935年12月中华书局初版钱歌川译另一短篇小说集《热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