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来的东北虎死了20只，剩下的谁来管？|见识

近日，安徽阜阳野生动物园20只东北虎死亡的事件牵动人心。

这些老虎原本属于阜阳市腾飞驯化展演有限责任公司（下称“腾飞公司”），2019年，它们被租赁给上述动物园的项目公司。

腾飞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李良华对《中国慈善家》指称，他还担任另一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该公司在阜阳野生动物园2018年2月立项时占25%股权。其后，他与大股东发生了一系列经营上的纠纷和诉讼。大股东把他培养的技术骨干都赶走，因此老虎得不到好的照顾。

阜阳市颍东区林业局则对虎群之死解释说：“部分原因是这些老虎近亲繁殖，基因不好，容易生病；还有部分老虎年老体弱，属于正常死亡。”

据《中国慈善家》记者现场走访，5月10日，东北虎仍然住在简陋不堪的笼舍里，“其中有一部分被关在约1.5米的铁笼中”。早在2019年，动物园还在建设，当地林业局就发过整改通知，指出园方的笼舍太小，要整改养殖条件、场所、人员养护的水平。

就这样，25只东北虎，陆续死去十只，繁衍出11只小虎，只活了一只。

养老虎本是有监管的。按照目前在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官网可查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管理办法》，管理所针对的是驯养繁殖的主体，即动物园方，而不是产权上持有野生动物的机构或个人。

我们去动物园看到的，可能是园方向一些贸易商租赁的动物。而一旦动物园出现变故，仍然由这些贸易商为动物寻找“下家”——他们是否有义务找有许可证的动物园方？要是一时找不到，他们用规格不够的笼舍饲养，是否触犯《刑法》中的“危害珍贵动物、濒危野生动物”？这是现行法律法规中的模糊地带。

具体到阜阳野生动物园的事件，颍东区林业局给动物园方发过整改通知，也给拥有老虎的腾飞公司发过整改通知，但李良华表示，自己无力将老虎迁走，他原本在阜阳有另一个繁育基地，但已拆迁。

如果贸易商自身不一定有动力为动物寻找有资质饲养它们的动物园，公众可以监督他们。根据现行《野生动物保护法》，“因科学研究、人工繁育、公众展示展演、文物保护或者其他特殊情况，需要出售、购买、利用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及其制品的，应当经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野生动物保护主管部门批准，并按照规定取得和使用专用标识，保证可追溯，但国务院对批准机关另有规定的除外。”这意味着，只要了解到一只动物的标识号，关心它的人理论上可以查询到它被“主人”租赁或转让到了哪个动物园。

但这一制度并不完善。中国绿发会濒危物种专项基金拯救表演动物项目负责人胡春梅告诉我，一些动物保护志愿者在活动中发现，知道某只动物的标识号，不一定能在查询系统中找到它的去处。相反，有时一只动物在某个动物园消失，又在另一个动物园疑似出现，他们想确认它的身份，去向主管部门申请行政许可公开，还会被告知：属于动物园的“商业秘密”。

2023年，我曾关注过一起类似的案件——经营不善的动物园照看不好一头大象，大象爱好者们想去解救它。爱好者墩墩（化名）对我叙述，南宁动物园的母象生育过一批“旺”字辈的孩子，分别是一旺、二旺、三旺……在志愿者的印象里共有八头小象，其中，靠公开信息查找不到四旺去了哪儿。于是，他们一直通过网传的大象视频和图片寻找它，最后锁定它出现在山东菏泽巨野县白虎山动物园里。2023年1月，墩墩到白虎山动物园去与大象相认，喊它“四旺”，它就走过来，伸出鼻子，与她碰一碰。

按照志愿者们梳理，四旺曾出现在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开封大宋武侠城、西安秦岭野生动物园。看上去，四旺的象牙短了一截。

白虎山动物园背后的企业是菏泽孔氏动物养殖有限公司，2023年2月，因为没有驯养繁育许可证，动物园被关停，公司法定代表人孔五香被菏泽市森林公安局立案侦查。

2023年3月，志愿者从巨野县林业综合服务中心处了解到，孔五香的丈夫陈永康是宿州明星大马戏团的法定代表人，此前，四旺由西安秦岭野生动物园转让到马戏团的名下，又“左手倒右手”进了白虎山动物园，既然动物园要关，四旺将要被运回宿州明星大马戏团，这让志愿者们很不愉快，觉得没有解决问题。

志愿者又向有关部门再三申请，得知这家马戏团把四旺重新租赁给湖北鄂东动物世界，租期是三年。去年5月，四旺去了黄冈。

现在，阜阳野生动物园的事件也走到了相似的境地。有一个问题是值得后续关注的：有一些动物园是私产，如果办得不好，可以花不短的时间整顿，也可以破产、清算，但这些保护动物却不仅仅是动物园或贸易商的财物——要是老板无力承担合规驯养繁殖或为它们找好人家的任务，谁来挑这个重担？

（实习生陈飞旭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