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要写成一份出彩的法律文书，你不知多么不容易

（网络图片，与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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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份四年前的涉酒后驾驶摩托车的醉驾无罪判决书在网上流传，判决中法官大篇幅的说理内容，被网友称为“最让人感动的判决文书”。

有网友评论，其中论述精彩、学养深厚，可谓金句频出，让人心为之一暖、为之一振。

对于这份判决，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陈永生高度赞赏。他将判决转发到自己朋友圈，称“这是一份有温情、有理论深度，闪耀着人性光辉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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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不是法院院长，这份判决书能否出街也是个未知数。

这份判决的命运也让人感慨。据最高人民法院机关刊《人民司法》杂志2022年第35期上发表的《对酒后无证驾驶摩托车不能简单定罪》一文中进行披露：当年一审宣判后，公诉机关认为一审判决确有错误，向佛山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抗诉。佛山中院将本案发回重审后，公诉机关撤回起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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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看来，写出一份出彩的法律文书几乎是所有法律人的梦想，但要真正写出来，另外能够审批（现在好像叫阅核通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起了将近30年前的事。

30年前，我大学毕业后在乡镇人民法庭工作。那时任法庭书记员，但书记员可以办案件，不像今天不是员额法官就没有办案权，不过也是署人家审判员的名字。在这点上现在要好一些，因为在法院 工人谁不想办案啊？可惜，现在的改革让许多法院人没有了办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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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时的法律文书，要经过层层审批，例如民事调解书，要经过署名的审判员、人民法庭庭长，还有民庭（加挂民事审判指导庭的牌子，负责指导人民法庭工作）的副庭长签批。

如果是判决书，那就要经过民事庭的庭长、分管副院长，甚至于院长审批，有些还要进审判委员会，这么多道关下来，有多少好的法律文书消逝在这样的审批中。

当年没有案多人少之说，但各级法院也相当繁忙，主要就是这些繁琐的层层审批浪费了大量的时间。

时间都花在了这些审批环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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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年轻，总想写点有自己特色的法律文书，要不咱读过大学，写出的法律文书和那些没有读过大学（军转干部，注意：我当然不是不尊重他，而是年轻人的好胜心理作祟）的人有什么差别呢？

例如离婚案件，当然要判断夫妻感情是否确已破裂，从婚姻基础、婚后感情、离婚原因、夫妻关系的现状和有无和好的可能等方面综合分析。

判决或者调解不准离婚倒简单，但如果判决离婚就有些复杂，因此，往往要围绕上面的五个方面分析。因为这是判决书的法理依据和基础。

但这样写出的判决书，洋洋洒洒，自认为颇有文采，且兼具法理。

但一轮审批下来，往往最终就成了几句固定语式：原告、被告两人婚前感情一般，经人介绍后草率结婚；婚后未建立起真挚的夫妻感情，夫妻关系一般；经本庭调解无和好可能，故判决准予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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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那时就以不服著称，总是标新立异，搞点创新，哪怕头破血流，我也不后悔。

记得有一次是份离婚调解书。

负责审批的赵大亮（他是军转干部，为人认真老实，刻板，我倒是非常尊重他）副庭长又把我的精彩之处修改成他的固定语言，我实在忍不住了：人家两人是同村，从小青梅竹马，婚前感情不好，离婚原因是生育女孩后，婆婆重男轻女，对原告经常指桑骂槐，说其是不下精蛋（当地指可以孵化小鸡的鸡蛋）的母鸡，然后从婆媳失和，最终导致婆婆怂恿儿子不要怕太太，然后夫妻关系越来越差，最终成讼。这样的事实已经查清，而且双方都没有争议，怎么能说婚前感情一般，婚后未建立起真挚的夫妻感情，夫妻关系一般？

或许看我激动了，赵庭长把他刚刚划掉的部分划了圆圈，“那就按你写的”，然后在签发处写上：同意发。赵大亮。

后来，赵庭长也没有因为我的不恭敬对我下绊子，倒是一直认为王学堂是个对法律认真的人，在人面前多次表扬我。

这话传给我，让我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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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一晃都快30年了，赵庭长也应该是80多岁的人了，我自从老家法院离开后竟然再也没有见过他。

现在想起那个高高个子、戴着厚厚眼镜、为人朴实忠厚、为人老实的赵庭长，都无比感激。

我们那个人际关系相对单纯的年代。

2024年5月18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