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玥给发来微信时,我刚吃上老坛酸菜牛肉面。
“我爸同意咱俩的婚事了,嘻嘻。”
屏幕上赫然蹦出的短短几个字,惊得我一蹦三尺高,嘴里的面还没嚼一股脑全吞了下去,手舞足蹈已经不能表达我此刻激动的心情,我端起热气腾腾的面,“咕咚”一大口咽下,这酸爽,就像我期盼已久的人生巅峰握在手里的感觉。
面不吃了,我给谭玥发去了爱的抱抱表情包,又编辑了一大串瞻仰未来、情话连篇的保证,惹得谭玥打来娇羞连连的撒娇电话。
选婚纱、订酒店等和婚礼有关的所有安排都是谭玥按照她的喜好亲自操办,没让我费一点心,毕竟她有钱,而我只是个打工仔。
谭家做房地产生意多年,家里车、钱应有尽有,谭玥又是家中独女,不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我能娶上她还真是祖上积德,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个时候,我完全沉浸在要过人上人生活的美好畅想中,全然没有意识到,人呢,昧良心的事干多了会遭报应,哪怕你有再多的迫不得已和苦衷,老天也绝不会视而不见。
我叫张智林,90年生,和某个明星的名字同音不同字,人如其名,上学时就有很多女生在我背后窃窃私语,我听得到她们夸我养眼的嬉闹声。
你要问我怎么个养眼法,该怎么形容?
虽然不能和那些韩国欧巴比,但身材高大,鼻梁挺拔,眼睛大而有神,眉毛浓郁而又粗细有致,一笑还能露出满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再配上黝黑的皮肤,更显得我五官立体,结实健壮。
这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已经算是媒婆能拿出手的佼佼者了。
上帝通常打开一扇窗的同时往往会再关上一扇,比如我,它给我一副好皮囊,却给了我一个失败的家庭。
02
我家很穷,比一般家庭都要穷,照理说像我这般大的孩子,父母正是年轻力壮踏实奋斗为儿女谋划的时候,偏我家是个例外。
我爸爱玩,喝酒抽烟打牌样样通,身上永远有挥散不去的烟酒味,从不顾家。
打我记事起,他就闲赋在家,偶尔出去打个零工三五天就回来,我妈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性子懦弱,管不住我爸,除了自己生闷气,还要去附近工厂做手工杂活凑我的学费和我爸的酒钱。
印象中我没穿过新衣服,小时候捡邻居家小孩的,长大了捡我爸的,所以看上去格外老成。
年幼的我无力改变现状,只好自立目标要成为有钱人,远离这片穷地方。
为了这个目标我拼命读书,终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妈哭着求我放弃,说这几年为了供我读书早已负债累累,亲朋好友都借怕了。
我看着她枯瘦如柴的手边哭边捶打压弯的后背,只能妥协,最后去了一所不要钱的技校。
因为长相出众,还没毕业就经常有人来我家说亲。
我一一拒绝,十里八村都什么条件我心里非常清楚,我总不能跟他们一样过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生活。
我爸气得跳起来对我又打又骂,打累了又心疼两块钱买来的扫帚,我妈抹着泪劝我再仔细想想,人家不嫌咱穷,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我没吱声,人家是不嫌穷,可穷是事实。
在那个周围邻居买车盖房的氛围里,我家的破瓦房显得格外突兀,给我说亲也激不起我爸想改变现状的斗志,整日活在醉生梦死里。
我不吱声是不想戳穿他们一厢情愿,打着我这张脸的旗号,试图找个“傻姑娘”分文不要倒贴给我,这样也算给老张家有个交待。
我偏不如他们的愿,背了行李去了苏州。
03
听村子里人说苏州工厂多,机会也多,我也很快找到工作。
不过也很快换了工作,搬砖、发传单、服务员,销售,只要能赚钱我马不停蹄拼命干,可赚的钱依然少得可怜,想到目标离我只远不近,我干活的驱动力明显不足。
一次偶然的机会,同事提起他朋友娶个本地姑娘当老婆,虽说是倒插门,但有车有房,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潇洒。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当地人多疼小辈,碰上家中独女的远嫁就显得格外艰难,反而找个老实本分的男孩入赘也不失为另一种明智。
我很快给自己制定了新的目标—找个本地女当老婆。
我开始从各种渠道搜罗女生,加上好友闲聊,筛选出自以为可以深交的对象,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不符合本地、有钱、做生意的都被我通通pass掉。
认识陈婧纯属偶然,她在超市买巧克力,收银员找不开零钱我就帮了下小忙(那个时候扫码付款还不盛行),眼看她拿着最新款苹果手机和昂贵的巧克力,我就多和她聊了几句。
一来二去,陈婧成了我女朋友。
第一次上门拜访时,我很激动,想起每次提起家庭,陈婧都守口如瓶,许是怕彼此差距太大吓退我,我特意花高价买了人参和红酒带去做见面礼。
可万没想到,心里预期和现实生活有着千差万别。
陈婧的父母早年离异,住在一个陈旧拥挤的老小区,连厨房都转不开身,母亲靠经营小吃摊生活。
楼下垃圾堆飘来阵阵恶臭,我一阵恶心,这条件还不如老家那破瓦房呢,好歹没味。
我不打算耗着,当天找个说辞提分手。
陈婧不同意,对我死缠烂打,软硬兼施,说这辈子认定了我,除非我死。
04
我不想表现的太绝情,只好拿爱当借口,说自己穷光蛋一个,没钱买房买车,跟着我只能过苦日子。
即使这样,陈婧也不退缩,一再强调她不怕,她说家里就她一个女儿,不需要我买房,车和钱努力打拼总会有的。
果然坠入爱河的女人是没有脑子的。
拉锯战持续了半个月,我再次妥协,陈靖家房子是磕碜了点,但地段不差,如果真的能拆迁,我不是赚了嘛。
没错,陈婧和她妈的聊天记录我烂熟于心,我经常趁她不在翻她手机,她俩最大的争执点就是“老房拆迁”的消息要不要透露给我。
我很庆幸陈婧听了她妈的话,对我三缄其口,才让她们更看重我的品行。
就这样,没有彩礼和婚礼,我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和陈婧领了证,对外宣称爸妈身体有恙,陈婧妈也不介意,毕竟谁又会愿意多两个穷亲戚在眼前晃悠呢。
婚后陈婧主动在我想创业时,出资帮我开了一所驾校,我也算实现了从卑躬屈膝的上班族到说一不二的老板角色。
也许是我不劳而获惹了老天的眼,驾校刚有起色就被同行下了黑手,半年时间不仅老本赔完,还顺带欠了30万的外债。
我脾气越来越暴躁,看谁都不顺眼,就连陈婧端来我最爱吃的饺子,我也能鸡蛋里挑骨头嚼完吐出来,再啐上一口,说这是打死卖盐的了。
可不管我怎么闹,陈婧从不发火,反而更加小心翼翼候着,生怕再惹怒我。
说实话她越是这样我越来气,我指东她不往西,我说煤是白的她也不反驳,就连她妈也经常劝她不要跟我置气。
我满腔怒火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更重要的是说好的拆迁,光听声不落地,这不是忽悠我嘛,于是闹得更凶。
05
遇上谭玥我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可以衣食无忧,有些人注定一生就要背负诸多压力。
谭玥和陈婧完全不同,热情奔放,自信洒脱,而且年纪轻轻就开上了揽胜。
那天,我开着驾校的车去加气,走到半道等红绿灯时,直行道上一辆黑色越野车没等绿灯亮就慢悠悠的滑过白线。
我瞟了一眼车身暗骂:真是钱多烧的,过个红绿灯也得自掏腰包买个VIP,真拿交警队是你家开的?
果不其然,车还未冲到马路中间,交警一个摆手呵斥车主停车接受处罚。
谁知,越野车的车主摇下窗户大声呼救。
助人为乐这种事怎能少了我,我熄火下车冲到大越野前紧拽车门,车速不快,帮忙的人越来越多。
惊慌失措哭得梨花带雨的车主,就是谭玥。
和交警叔叔打完交道,谭玥对我十分感谢,送她回家成了顺理成章。
“谭玥,未婚,爱好玩,本来有辆宝马,但因要去自驾游所以开老爸的车去检修,没想到半路出了问题,多亏你英雄救美,我才能安全的坐着和你聊天。”
听完谭玥简单直白的自我介绍,我按捺住心跳,悄悄给自己锐利的眼光点了无数个赞。
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不过大越野车窗缓缓落下露出那张唇红齿白的脸时,第六感告诉我,好运和好事向来是好兄弟,何况我还是个帅哥。
在我的欲擒故纵下,谭玥彻底迷上了我,不在乎我已婚,甚至还让我离了婚娶她,跟着他爸进军房地产行业。
我努力掩饰心里的窃喜,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我离了婚,更配不上你,我怎么忍心让你委屈?”
“可你老婆都不愿意给你生孩子,说明她一点都不爱你。”
听她这样说陈婧,我反而劝她,“不要这样说,是我做得不够好,我一直很努力,可还是给不了她想要的,是我拖累她。”
“所以,你离开她,就是解脱了她,解救了我。”
谭玥说完,朝我嘴唇轻啄一口,有股淡淡的清香飘进了我的脑子里。
06
我又喜又怕,喜的是谭玥终于掉进我设计好的爱情圈套,怕的是我编造陈婧不愿生孩子,会不会被拆穿?
怎么可能,她俩又不属于同一阶层,碰面的机会为零,我转头安慰自己。
我拿陈婧和她妈的聊天记录挑起事端,和她大吵了一架,说她跟我结婚无非是家中无男力,拆迁又背着我。
陈婧不同意离婚,僵持不下时我干脆挑明,大方地搬进了谭玥的小别墅。
富丽堂皇的装饰和全能家居设备晃瞎了我的眼,智能马桶的温水喷涌而出时,就连没见过世面的屁股都忍不住连连赞叹。
谭玥没骗我,动用关系把我安排在市场部,要我从基层做起,也就两个月的功夫,就以我的名义重新注册了个建材公司,并安排得力干将帮我打点。
出门有车开,伸手有钱花的日子乐得我晚上做梦都是笑醒的。
我开始努力熟悉公司业务,好好表现,争取未来老丈人的许可。
豪门女婿不好当,半年的时间里我下工地,学着出差谈客户,跑业务,熬夜加班加点赶进度,可我每个月到手永远是固定不变的三千块,没暖热乎就得上交给谭玥,饿了只能啃方便面。
不仅如此,谭玥脱下来的内衣要我亲自手洗,她说这样能证明我有多爱她。
好不容易见爸妈一次,也因谭玥嫌弃被撵去住黑黢黢的小旅馆。
甚至她养的狗从来不收拾,而我则是那个勤勤恳恳,毫无怨言的铲屎官。
终于有一次,谭玥说想吃布丁雪糕回忆童年,家里冰箱没有,我屁颠屁颠买回来递到她手里时,她张口就问我要刚找回来的两块钱。
我怒了,总共就给五块现金,还要舔着脸要回去,这种窝囊的日子我过够了。
但我到底压住了火气,拿出两个硬币放到她手心,“你要怕我图你家的钱,我们可以一直不领证,没关系的,只是我怕……怕你受委屈。”
谭玥没绷住,一把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我爸说你是图我家钱,我不信,这都是他出的招,让我试探你,说你受不了了早晚会离开。”
我听完后脊背直发凉,冒出了一身冷汗。
07
在谭玥的争取下,我俩的婚礼定在两个月后。
我暗自松了口气,这场游戏看似结束,实则刚刚开始,这只是我实现目标的第一步。
可我打死没想到,好日子还没开始就要结束,我被算计了。
漆黑的小屋,谭玥黑着脸说要问我两个问题,一是和陈婧的孩子去哪了,二是娶她是不是为了钱。
我手脚被捆,又被打的鼻青脸肿,操着含糊不清的口音解释,我有多爱她。
话音刚落就被一团黑影甩了一巴掌,陈婧拿着检查报告直勾勾盯着我,那样子像极了发怒的狮子。
如果陈婧不出现,我早就忘记是我逼着怀孕的她去医院做了流产,是我把孤独害怕的她留在了冰冷的手术室里,因为我怕她拖累我。
我好不容易才离目标近一点,为什么又要狠心夺去,我想有钱有错吗?你们谁不爱钱?
我不是不努力,我努力过,我勤勤恳恳,按部就班,可我没钱没势又没权,我能靠谁,只能靠自己去博,我想过上好日子,我不想回到那个破烂不堪的老家,我就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怎么了。
我歇斯底里的哭喊,最后陈婧和谭玥看不下去,摆了下手,绝尘而去,一群黑影压倒性的朝我扑来,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医生说我出了车祸,小腿骨折,恢复不好有可能落下终身残疾。
我看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些和我有过关系的一张张单纯稚嫩的脸,世界太小,我没想到陈婧和谭玥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妹,更没想到她爸为了弥补陈婧,早就给她安排好了房产和资金,足够她生活,只是她一直没接受罢了。
因为我,她俩关系重修旧好算不算是我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呢,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再也不敢做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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