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磕头，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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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人问我一个问题，如果08年的时候，我没有进入国际市场交易，那么后来的人生轨迹会是怎样的。

这个很好预测，如果没有那么做，其他的命运支线剧情依然会发生，而且可能会提前。

也就是说我毕业3年做架构师，5年做高管，可能还会再加快一点，但是我就不会退出职场了。

我可能会一直做高管做到今天，也可能自己当老板，当然是在本行业内。

这个过程中不可能不投资的，你对照其他同事就知道了。

当你的钱有得多，你的收入远远覆盖了需求，那么必然有结余，这个钱，肯定会有出路。

我参考昔日的同事们，更多的可能就是买了很多套房子，或者买了一些自己了解的科技类公司的股票。

这类事情还是会发生的，当然，包括写作这件事也会存在，只不过内容会发生变化，关于交易的那些篇幅，那些认知，可能就从我的人生当中消失了。

我想，如果08年的时候，命运的蝴蝶扇动翅膀，我没有进入国际市场，大概后面就是这样，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或许，这就叫性格决定命运。

我有两件事情不后悔，一件是本科期间打游戏，打得差点毕不了业。

我不后悔，一点都不。

没有那些电脑游戏，那些战略游戏，我终其一生也不可能站在一个将军的视角，一个城主的视角，一个国王的视角，甚至上帝的视角去参与政治军事的模拟。

这是我作为老百姓，所无法接触到的。

还有一件事不后悔，就是交易。

其实代价是很大的，美盘都是夜里，有时差，多年的交易习惯，尤其是早期，时刻盯盘的习惯导致我的生物钟彻底紊乱了。

以至于我很年轻的时候就只能一直调养身体，感觉这辈子都在过老年生活。

但即便是这样的代价，我都没有后悔过，因为怎么讲呢，那不是钱的问题。

钱这个东西怎么都能赚到，你如果真的有才，你加入一家公司，做到上市，你也可以分到很多钱。

或者你一直都是高收入者，你站在信息节点的高位，你对别人有着信息不对称的优势，你也有很多渠道可以赚钱。

但有些东西怎么说呢，那不光是钱的事儿，那是一种生命体验。

你可以很有钱，但不是每个有钱人都去过太阳系以外的地方，后者就叫体验。

有些体验是非常奇妙的，可能是你即便投胎当了国王也不会有的，这就是我说得不后悔的原因。

就像之前说的，在交易的过程中，我曾经找到过很多阶段性的规律，这个过程是非常奇妙的。

牛顿当年解决了二体问题里的一种特殊情况，伯努利解决了完整的二体问题，拉格朗日解决了三体问题里的一种特殊情况，庞加莱试图解决完整的三体问题，但是没有成功，只发现了一些周期解。

人们为什么心心念念要做这件事？

就是大刘在科幻小说三体里描述，三体文明需要预测三个太阳的运行规律，他们需要知道未来的某个时间，某个太阳的坐标究竟是多少。

当然，他们失败了，他们的文明不断地重启，也没能成功。

但是这个过程本身很有意思，你一次次地企图找到规律，虽然没有找到终极规律，但是找到了很多周期性规律的过程，就是文明本身。

法国作家米兰·昆德拉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我想，最初N体问题的提出者牛顿本人，他一定是感受到了。

我们小时候都学过一句话，课本上的。牛顿说，我并不知道我在世人眼中是什么模样，对我来说，我似乎是一个在海边玩耍的男孩，不时找到一颗平滑的鹅卵石，或者是比较美丽的贝壳来取悦自己，而真理的大海则横陈在我面前，一无发现。

当年小学老师给我们的解释就是，牛爵爷很谦虚。

实际上走过半生，你回顾牛顿这番话，就知道他不是谦虚，他就是陈述事实。

在那个年代他已经发现三体问题似乎无解，变量太多，任何细小的扰动带来的参数变化都有可能发生巨大的偏离，何况N体问题。

也就是说，牛顿觉得太阳系大概率不是稳定的，但现状是，它真的稳定了很多年。

所以牛顿怀疑有上帝之手在干扰着什么，否则这一切太精确了，不像是个偶然事件。

于是他晚年变成了一个神学论者。

其实就这么点事儿，当你知道得越多，你才会发现自己的无知。

人的认知是一个圆，你那个圆的面积越大，圆的周长也就越大，只有圆的周长足够大，你才能通过那个周长感受到外界的无穷大，感受到未知世界的无穷大。

反过来，如果你的认知很少，就像小学生那样是一个点，你是感受不到庞大的未知世界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的。

所以你看我之前的表述也是这样，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学全了，像个五经博士一样学富五车，然后用自己全部的认知去解释庞大的金融市场，不是这样。

我像个孩子一样在海边不停地探索，和牛顿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是真的捡到了贝壳，捡到了前人未曾捡到过的贝壳。

但我并不是，我捡到一个，以为我是开创者，然后发现，哦，不对，其实前人有做到过。

我又捡到一个，又以为我是开创者，然后发现，不对，还是有前人曾经做到过。

就像你觉得自己武功很牛，你以为乾坤大挪移第一层你是第一个抵达的，结果回头一看，前人里面早就有人去过第七层了。

这个逐渐发现自己很无知的过程也是很奇妙的。

牛顿是走到了人类的边缘，发出了一句感慨，天外有天。他作为当时那个世界里的第一人，惊叹人类之外的认知是如此浩瀚庞大。

我非常努力走到我自己天资与命运的边缘，发出了另一句感慨，人外有人。

我努力之前，只知道牛顿，伯努利，拉格朗日，庞加莱，我只知道你们牛。

但我不知道，你们居然这么牛。

这就是我努力地价值，或者说，带来的特殊体验。

我离得太远时，是根本看不见的，我只能凭想象对方很牛，但我最终走了一段路，虽然距离对方依然很遥远，但我能看见人了，我看见之后，目测了一下遥远的距离，惊叹：

这些曾经走到过当世人类边缘的人，居然是这么牛。

所以我也很满意的，我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

我们从小都学过很多前人的知识，或者说人类文明留下来的东西，比如数学，物理，化学，等等等等。

绝大多数人，这辈子实际上是用不到的。

你大部分东西学完之后都要还给老师的，等你到我这个岁数，绝大部分定理，公式，你都是想不起来的。

因为长大之后，等待自己的就是日复一日地平凡工作。

即便是这样的平凡工作，也并不容易找，否则考公的编制就不会是几十录一的比例了。

在这样一个大的背景下，老天待我真的很好，我非常感恩。

人这辈子，最难得之物，是两全。

仓央嘉措这么高的地位都要感慨：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一个人如果只是由着性子研究，可能精神世界是饱满的，但是要面对很多物质世界的困难。

很多数学家的收入，是没法养家糊口的，有时候还不得不为了五斗米，去评职称。

反过来，金融市场里的很多钱是通过伺候客户，或者讲，是做销售求人求出来的。

钱是有得赚，可是精神世界很荒芜。

这么去对比，上帝待我已经堪比亲生的了，能给的，都给了，物质上的回报没得说，精神上的回报也没得说。

像之前说的，钱是赚了一点，阶段性的周期规律是找到了一些。

但那种突破文明级别的大的规律问题，我从来都够不着。

在那群海边玩贝壳的人群中，我始终也未能在沙滩中更进一步，走到能够近距离触摸大海的最靠前的位置。

这是一种遗憾，也不是。

因为说到底，老天爷能让你走到沙滩边玩，能让你近观大海，已经待你不薄了。

要知道多少人还在负重前行，他们终老一生，也不知道大海的存在，甚至都没能亲眼见过沙滩。

论有钱，我不够有钱；论理论成就，我也不够有成就。

但是在七亏二平一赚的游戏里，我是前10%。在赚钱的人群里，90%的人都是剧烈波动，全凭运气，我是方差很小，稳定盈利的另外10%。

在稳定盈利的人群里，90%并没有体会到理论探索的美好，我又是其余的10%，物质精神双丰收。

三个10%之下，我已经是千分之一的幸运了，除了鞠躬，我没啥可做的，除了感恩，我没啥要说的。

当牛顿发现太阳系是不确定的，他对着天空鞠了一躬，从此皈依，感谢上帝让人类活这么久。

牛爵爷是个明白人，每当我们觉得自己有多么优秀，多么成功，回头想想，不过是上帝看我们可怜，让我们暂时幸存，不和我们计较。

这件事，多年以后大刘借三体的口对人类说过，你以为你们有多优秀？其实你们只是幸运，生在太阳系。

所以，你让我咋说呢，像曹振镛那种一瓶子不响的人，都秉持着多磕头，少说话的人生哲学。

只有我这样半瓶子晃荡的人，才会侃侃而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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