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低空经济 | 专访中国无人机产业创新联盟副秘书长金伟：未来低空经济会形成万亿级产业

随着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发展，低空经济作为一种新兴综合业态，正逐渐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去年12月在京举行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低空经济列为战略性新兴产业；今年全国两会,"积极打造生物制造、商业航天、低空经济等新增长引擎"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根据《国家立体交通网络规划纲要》，到2035年，中国低空经济市场规模预期超6万亿元，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当前，低空经济一词持续火热，但也有不少人依然对此感到陌生。低空经济究竟是什么？其中蕴含了怎样的发展机遇？目前还存在哪些困难和挑战？会给人们的生产生活带来哪些改变和影响？围绕上述问题，近期，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对工信部装备中心艾迪研究总监、中国无人机产业创新联盟副秘书长金伟进行了专访。

低空经济是什么

上游新闻：在不少人的认识中，低空经济就是无人机送货、空中汽车。在你看来，低空经济究竟是什么？如何界定这一概念？低空经济都有哪些业态？

金伟：低空经济的范围比较宽，不光是无人机送货和空中汽车。低空经济是围绕低空活动为主，由此产生的各种经济活动。首先，低空一般是指地面1000米以下的范围，这是大家普遍比较赞同的观点。3000米以下的低空空域活动是以前传统的通航，我们叫通用航空。

中国无人机产业创新联盟副秘书长金伟。受访者供图

低空经济中的低空活动，具体包括物流、空中汽车、农业植保、应急救援、工程测绘、空中作业、飞行表演、旅游观光等，其业态范围非常广，特别是无人机兴起之后应用范围更广。以前看不到的地方都可以用无人机来观看，还可以进行运输。未来的空中汽车，包括部分eVTOL(电动垂直起降航空器）也会是无人机，将来还会有一些目前想象不到的应用场景。现在来看，物流、载人可能是未来发展潜力较大的领域。

使用通用航空器，或者低空飞行器，例如传统的固定翼飞机、直升机，还有无人机、eVTOL这些新型的航空器来从事低空活动，包括围绕这些活动衍生出的低空研发制造创新，相关的服务保障、监管等整个产业链上下游的内容，包括各种创新技术相互融合等综合性经济形态，统称低空经济。未来，低空经济拥有巨大的发展空间。

上游新闻：在你看来，低空经济有什么特点？

金伟：目前来看有以下几个方面：一、它是创新驱动的。现在生产研发无人机、eVTOL的企业大多是民营企业，创新效率高，产品技术更新换代非常快，技术路线丰富多样，有多旋翼、复合翼、矢量推进等多种构型，跟以前传统的固定翼、直升机两种类型相比有很大差别。我认为，低空经济是一种创新型的经济形态。

无人机"快递小哥"正在送快递。图片来源/长沙自贸临空区党政综合局

二、它是交叉融合的。低空经济是随着新能源、新技术还有新材料等发展的，与很多行业都可以实现交叉融合，包括与新能源汽车可以共用产业链，而且它是融合各种交通方式在一起的。例如，飞行汽车可以在空中飞又可以在地面行驶，交叉融合的特点体现得非常明显，特别是跟5G、北斗这种新一代信息技术的融合。同时，航空器也是电子产品与工业产品的一种结合，是技术交叉融合的产物。未来的低空经济，将是数字低空、无人驾驶、绿色动力这样一种融合型的经济形态。

三、它具有产业先导的特点。低空经济在各个方面都有应用，这个产业是通过"用"也就是"飞"带动起来的，是一种综合性的经济形态。

此外，低空经济还带有地域属性。因为低空航空器的飞行范围往往比较有限，也就两三百公里，这是一个有限区域，符合地方经济的发展特性。我觉得这也是各地乐衷于发展低空经济的原因之一。

上游新闻：据你了解，低空经济的发展过程、发展背景是怎样的？

金伟：如果从通航角度来说，低空经济的发展确实经历了较长过程。上世纪50年代，我国开始利用通用航空技术灭蚊；2000年之后经历了几轮发展，其中2003年出台《通用航空飞行管制条例》，我认为这是通用航空发展的一个起点。

eVTOL飞行器载人模拟场景。受访者供图

2010年后又出现了几波热潮：2010年，国务院、中央军委下发《关于深化我国低空空域管理改革的意见》，业界持乐观态度，但有关手续审批还很困难，相关配套服务成本很高，发展受到制约；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并实施《关于促进通用航空业发展的指导意见》，通航概念再度兴起，但其中的制度性因素例如空域审批等仍未能有效完善。这期间，无人机产业发展迅猛，特别是2013年大疆发布了"精灵"系列无人机，成为无人机发展的元年。

2020年左右，国家开始针对该领域进行研究，此后提出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和新的发展模式、发展路径，即无人化、电动化、智能化。低空经济的整个模式发生了改变，这也是由于我们有了这样的基础和条件才能有这样的变化。从技术方面看，我国在无人机领域已经具备了产业优势，无人机也是未来的发展方向。我国在新能源汽车领域实现了弯道超车，在无人机、eVTOL领域也可以实现。所以低空经济一词不光是名称的变化，其特征、内涵、模式都发生了改变，展现出全新面貌。

低空经济改变未来生活

上游新闻：发展低空经济的关键是什么？

金伟：低空经济就是用空域资源来实现经济价值，需要通过应用场景进行牵引带动。现在能够应用的传统领域市场空间有限，例如农林植保、测绘、电力巡检等。未来最大市场是物流配送，以及城市空中交通。但我觉得短期内还存在难度，特别是未来载人的城市空中交通受很多因素限制，实现万亿级产业还需要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瞄准未来千万量级的飞行器在天空飞行，靠现在这种飞行管理方式是不行的，需要建立低空智联网及低空智联的基础设施，包括建设大量的地面垂直起降场，部署智能互联的系统和设施设备，还要把这些设施设备跟飞行器连接起来，同时需要制定飞行规则以及相应的标准规范。所以我觉得关键点是把这些基础设施、数字化的系统建立起来，未来产业发展如果没有这些将难以实现。

上游新闻：低空经济涉及哪些重要技术？产业链应用方面是怎样的？

金伟：我觉得首先是飞行器本身的技术。飞行器要非常安全可靠，且具备智能、绿色特性。涉及飞行器相关的动力技术，包括电池、电机、电控等，以及安全适航等技术，都是十分重要的。

其实，物流以及载人航空器都是需要适航的，但从数量来看，目前对应的适航审定能力还难以满足需要，未来这种方式肯定要改变。我觉得可以使用第三方检测机构，这也是国家支持的发展改革方向。同时，有关部门需要支持推动相关机构以及检测体系的建立，这是一个必要的发展阶段。关于低空基础设施的建设，实现空域数字化及数字化管控至关重要，我觉得这方面难度较大，需要突破一些技术难点，而且缺乏统一部署及运行标准。此外，低空经济的关键技术还涉及制造、运营、使用、监管服务等其他各个方面。

从产业链角度，除了制造、使用，还有应用服务，比如气象服务、情报服务等，例如空中出行方面可能会出现类似滴滴这样的平台，这都是低空经济的生产性服务业。此外还有培训，例如现在很多单位在从事的无人机操控员培训；还有例如低空飞行器的维修保养，以及低空飞行应用的金融保险等。在监管服务保障方面，还有指挥控制、低空智联基础设施建设等，其中涉及比如立体机库企业、专门从事起降点建设的企业，还有相关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企业等。

上游新闻：据悉，合肥、贵州等地出台了多项支持发展低空经济的政策。除了刚才谈到的低空经济具有一定地域属性外，你认为我国多地争相发展低空经济的原因还有哪些？发展低空经济将产生哪些影响？会给人们的生产生活带来哪些改变？

金伟：因为低空经济潜力巨大，有几个万亿级的场景，有关文件中也提到了应急救援、物流快递、载人飞行三个领域。如此庞大的市场潜力和发展空间，符合地方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的需求。低空经济的带动作用非常大，从低空制造角度来看，不仅可以带来地方税收，高技术的航空器还具有很高的投入产出比，还能够实现带动就业等。

其实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现在已经发生了改变，比如农业以前靠人力或者其他机器完成植保作业，现在很多农业植保工作应用到无人机，效率大幅提升。此外，还有电力巡检、物流配送等，使得人们生产生活更加便捷高效。低空经济能够满足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

发展低空经济我国具备优势

上游新闻：据你了解，低空经济在全球范围内的发展状况如何？各国在该领域的表现有何差异？我国在其中处于怎样的地位和水平？

金伟：在全球范围内，低空经济的发展各有特色、各不相同。在无人机领域，我国处于全球领先地位；在eVTOL领域我国与其他国家相比差别不大，但美国、欧洲有更多参与者；在传统固定翼飞机、直升机领域，欧美国家发展时间较长更有优势。

在发展低空经济方面，我国在无人机领域优势较为明显。我国轻小型无人机销量占据了全球约70%的市场份额，技术和产品属于全球领先水平；在eVTOL方面，全球首张载人及载物eVTOL生产许可证均被我国企业收入囊中。在相关产业配套方面，我国拥有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基础，新能源电池企业宁德时代也已经入局该领域，其凝聚态电池能量密度最高可达500Wh/kg，公司正在进行民用电动载人飞机项目的合作开发。此外，我国在轨道交通方面拥有的交通管理、信号管理系统，以及5G网络、北斗卫星系统等都是我国的优势所在，产业配套优势非常明显，相关领域也有众多企业参与。有关部门也给予了巨大的政策支持力度，从中央到地方，我国的法律规章、标准规范在全球范围内也较为领先，相关体系也在逐步完善，同时我国还拥有超大规模的市场优势。

目前，我国在发展低空经济方面也还存在一些问题和挑战，例如基础设施的建设、关键技术的突破、监管规则的制定、安全防范等问题。我国的低空经济还处在培育阶段。

上游新闻：在你看来，低空经济未来发展空间、增长潜力怎样？

金伟：我觉得低空经济未来发展空间、发展潜力非常大，会形成万亿级产业，特别是在物流、载人这些领域。未来的低空经济将是"端网云服用"一体化，"端"即先进航空器，"网"是低空智联网和立体基础设施网，"云"是监管系统平台，"服"是相应的服务保障体系，"用"是应用场景等。未来随着产业生态的不断完善，我们想象中天空都是飞行器的场景也会实现。用行业内流行的一句话来说：天空更加繁忙的一天，不可避免地将要来临。

上游新闻：对于希望进入低空经济领域的企业和个人，你有什么建议？

金伟：我希望个人可以加强对于低空经济以及航空领域的了解和体验，可以多参加一些航空科普、低空体验等活动，包括体验飞行、跳伞、旅游观光等项目。

eVTOL M1首架机空中悬停。受访者供图

对企业来说，我认为业内企业特别是生产大型无人机及eVTOL整机的企业，还需要得到更多支持。因为该领域需要大量投入，技术应用更新换代速度很快。也有一些跨界企业如互联网、汽车厂商等原本并不涉及航空领域，需要有一定的航空基础，比如在航空器构型设计时充分考虑气动性能等，否则最终设计出来的产品就会在市场竞争中面临淘汰。此外，企业也可以瞄准一些场景有针对性地开发一些飞机产品。同时，企业也需要在商业模式方面进行创新，充分利用数字化手段创新。

上游新闻：针对我国在发展低空经济方面相关的政策、法规，有何意见、建议？

金伟：无人机领域的法律法规现在比较健全，已经有了相关的规章条例、系统平台，一些标准也在逐步完善，但还缺乏可保障大规模高密度飞行的数字化低空运行管控系统、标准规则等，未来商业化场景的运行标准也需要制定。eVTOL领域的法律法规还需要不断完善，包括与大型无人机一样的第三方适航、低空载人数字监管及飞行规则，以及起降场建设推进、充电接口统一等。这些是亟待完善的，还有大量工作要做。

上游新闻记者 齐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