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马明博：另一种慈悲

　　让对方先有期待，却又辜负他，是十分失礼的事。

　　几个月没见，“笨笨”当妈妈了，它儿子“地主”已两个月大。

　　人高马大的浩哥，曾经的乒乓球世锦赛男双冠军，经常给笨笨喂食。他一喊“笨笨”，笨笨就飞快地跑过来，到他跟前，一下子躺平了。

　　狗或者猫，对人最大的信任，就是躺在地上，把肚皮亮给你。腹部是动物最软弱的地方。若非完全信任，岂敢如此冒险！

　　两个月大的“地主”，胆小，怕人。三友小院人一多，它就赶紧跑回狗窝躲起来。谁叫它，它都不出来，一点儿“狗胆”都没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地主”的胆子不如“笨笨”。

　　去年春天，三友小院收养了一只小狗。它憨态可掬，胖胖的，目光萌萌的，对谁都很友好。阿芳叫它“笨笨”，说它有两个月大啦。笨笨不是阿芳抱养来的，是她的邻居在二环路上捡的。邻居说，在二环路的高架桥上，车辆川流不息，她见到一只小狗惶恐无助地哀鸣，就把它抱上了车。抱回家才意识到，家里没有地方养。邻居知道阿芳善良，就问她：“你们三友小院地方大，要不要养条小狗？”阿芳喜欢小动物，小院已经养了几只猫，不在乎再多一条狗。阿芳看这小狗笨笨的，就给它起了“笨笨”这个名。小狗并不知道自己就是“笨笨”。阿芳喊“笨笨”，它循着声音抬起头瞅她发愣。看阿芳朝它不停招手，它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我们围桌品茗，“笨笨”就蹒跚着在茶桌下绕来绕去。绕累了，趴在地板上，安静地守着一只只穿着鞋子的脚。忽然，感觉“笨笨”在拱我的鞋子。低头看它，它抬头看我，还使劲地摇晃着小尾巴。呵呵，“笨笨”用这个动作告诉我：“我想和你玩。”

　　小狗真是惹人喜爱！怪不得经历法国大革命的罗兰夫人说：“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狗。”她肯定比不养狗的人清楚：狗一定是狗，而人未必是人。

　　小时候，我养过猫，也曾想养条狗，但父母不同意。乡下养猫，猫饭量小，吃不了多少食物，还可以帮人捉老鼠。父母认为，狗没有什么用，饭量大，万一咬人还多事。

　　我曾大着胆子从堂叔家抱来一条小狗，想象着这狗很快就长大了，一人一狗在田野阡陌间奔跑的快感。可那天放学回家，小狗不见了。父母说给堂叔家送回去了。哭了一通，但最终不得不接受现实。

　　后来去三友小院，我一喊“笨笨”，它就欢快地跑过来，在我脚边一趴。我用脚轻轻踩它的前爪，它抽出去；我又踩，它又抽出去……如是重复，它不嫌不恼，乐此不疲。我弯下腰，伸出手轻轻抚弄它的头。“笨笨”抬起头迎合着。

　　忽然想起日本作家松浦弥太郎的一段文字，我赶紧缩回了手。

　　松浦的朋友养了一条狗，非常可爱。那条狗和人非常亲近，有客人来它就会飞奔到玄关去迎接。来访的客人也喜欢摸摸它的头，抓弄它的耳朵，或者轻轻拍拍它的身体，逗它玩。狗儿也很兴奋，围着人绕来绕去，一副开心的样子。

　　但松浦却从不曾摸过它。就算狗用乌黑的眼瞳一直盯着他，就算它对他夸张地摇晃尾巴，他始终没有伸出手。

　　朋友对松浦的举动感到纳闷，就问：“你不喜欢狗吗？”

　　松浦说：“我喜欢狗，尤其对这只狗，感觉它可爱得不得了。但正因如此，我绝不碰它一下。”

　　“为什么呢？”

　　“我没法保证每次来都能陪它玩得尽兴。”

　　“一条狗嘛，这有什么关系？”

　　松浦轻轻地摇了摇头，“让对方先有期待，却又辜负他，是十分失礼的事。”（马明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