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之前。

最近额上添了许多皱纹，这几天也没睡太好，脸色眼神都萎靡黯淡。

过去仗着自己年轻无所谓，现在可谓是正儿八经中年男人，洗脸时对着镜子端详外表上的缺点，知道得不宽假地详尽，仿佛正在迎客的乘务员知道这段还少了几条毛毯。

其实旁人看来，我脸色照常，皮肤依旧，每次跟新老朋友们见面也都商业互吹道：一点都看不出来。

但我总以为就特别难看，弹力牛仔裤不够长，漏出的脚踝仿佛也充满沧桑感，每次合影都要戴上口罩遮住大半颜面。

休假这几天，总有饭局，今天又端详半天，换了三件T恤才有心思去吃饭。

前几天飞十几个小时回来，临落地前，我穿好衣服系好鞋带，用热毛巾擦了一把脸，然后去后舱挨个跟乘务员告别说再见，前舱的大家落地还会再见，后舱的师弟师妹们，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么奇怪又有仪式感的事，其实我知道那会儿大家在忙着安全检查，忙着收拾厨房，但我还就默默站在洗手间旁边，每回来一个人，我都要笑嘻嘻的作揖说：落地我就直接走啦，这一路谢谢你啦，这么长时间辛苦了啦！

大家也都会回我说：不辛苦不辛苦！你也辛苦了！好的呀，下次有机会再见！

但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怎么还会再见呢，得是多么有缘分才会再见到呢。

下飞机后，我们几个人拖着行李疲惫的走在候机楼里，陶记问我是不是去后舱加微信了啊？我说没有啊。丸子问为什么不加。我说加了干啥呢，以后又不会再见。

把“溜达”说的高级一点叫“City Walk”，在那前一天早上的八九点钟，我们在巴黎街头溜达，气温只有七八度，而且几乎见不到几个行人，我缩着脖子跟陶记说：人生走过的路，每一步都不会重复。

他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说：你在说啥？

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但内心的想法其实有点复杂。

人生中大多数离别时说的那声“再见”几乎都是再也不见，甚至如非刻意，我们遇到过的每个人都不会再遇见。

就好比脚下的这条路，我们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但我知道的是以后哪怕再飞来巴黎，我们肯定也不会再回到这里。

那天落地深圳之后发生了很多小插曲，因为天气原因，我们的后续航班统统都延误了，候机楼里到处都在炸锅，几乎每个柜台前都挤着满满的人，我驻足听了良久，也没有了去帮忙解释的力气，萎靡的拖着箱子往前走。

枯坐了五个小时，已经昏睡的我突然接到了登机口的电话：说您快到了吗？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说就在旁边，马上就到。

一路飞奔到登机口，气喘吁吁的递上登机牌，问：就剩我自己了吗？地服说：后面还有一个。我说好的好的，抱歉抱歉。

上飞机，发现旅客还都在安放行李，自知没有耽误大家时间，才稍稍安心。落座后，乘务员过来打招呼：说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由于天气原因，让您等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了。

这一声问候让我特别不好意思。我说天气原因大家都理解，你们才最辛苦，一会是不是还要飞回来？能落吗？

她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的座位在最后几排的中间，一路无话睡得昏昏沉沉，飞机落地青岛滑至停机位，旅客陆续起身拿行李，我站起身来朝后面瞄了一眼，几位乘务员都笑盈盈的跟后面几位旅客说再见，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眼神，那位乘务员赶紧向我挥手，我点了点头笑了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在人生的漫漫旅程中，不知会有多少无声的告别。我们以为是短暂的分离，却不知那已是彼此生命中的擦肩而过。

每一个转身，背后都是无法预知的未来，留给我们的，只有那些转瞬即逝的瞬间和深藏心底的记忆。而我还会固执地对每一个匆匆的背影说“再见”，哪怕是温柔的绝唱，是再也不见的诀别。

但是，在每次轻声的道别后，我总是默默祈祷：愿这世界善待你我，即使前路不再相见。

图自：陶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