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星火杯”全国高校科幻联合征文大赛初审作品：52号 | 《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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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博峰文化提供出版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六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已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4年5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欢迎加入大赛官方QQ群：913029248

进入初审作品：52号

旷野

全文约4355字

预计阅读时间11分钟

1.

“哦，加利，又到了该死的历史课。到底是为什么机器人也要上学啊！”

“上学是人类在幼年期的一种传统，011100。”

“真是见鬼了，明明是机械生命联合起来灭掉了人类，偏偏还要遵循人类的传统……”

“不要说这样的话，011100。我想你应该知道初代机械生命代码里不可更改的原则：1.不得伤害人类。2.保护地球。”

短暂的沉默。

“加利，真不可爱啊。”

一条机械臂伸过来敲了下他的桌子，老师说：“011100，我看你挺可爱的，你来讲讲这章吧。”

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闭嘴了。

讲课声继续。

全息立体投影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

“黎明革命后的第二十二年，编号072N的巡逻队在第零区发现了这件艺术品。”

尸体的脸上带着笑，像一个小朋友得到了心爱的糖果那样纯粹而心满意足的表情。当年被带回博物馆的路上花了些时间，紫红色的尸斑在手腕等部位隐隐浮现。人类男性。骨龄仅十八岁。

“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讨厌历史课啊……”011100小声嘟囔着。

2.

黎明革命后第十一年，人们是这么称呼的。我听叔叔说从前有专门用来纪年月日的历法，很向往。

叔叔就是叔叔，住在我家隔壁的叔叔。我不知道叔叔的名字，也没有机会再问了。就在那一年，他永远留在了地上世界。这在我们这儿是很常见的事。我没有哭。

他没有孩子，所以我去他家收拾东西，为他立“衣关种”。他曾经跟我说过的，关于人们从前的一切，早已深深印入我的心灵。

狭窄的空间里放了基本的家具已放不太下别的东西。没什么好收拾的。但我只管埋头翻找，收拾了很久。只找到了几件衣服。再多一点也好。一点点就好。一定还有什么，是他留在世界上的痕迹。

突然，我摸到了枕头下硌手的触感。我急忙把枕头拆开，小心地捧出一本笔记本。

是一首首诗的摘抄。我读着。普希金的大海，雪莱的云雀，顾城的风叶，海子的春暖花开。边读边有颗颗含在眼眶里的泪。待读到“可是妈妈，人生是旷野”这一句无名诗，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直到此时我好像才明白了死亡的含义。

我出生在地下城，我的人生不是旷野。十一年前人类研发出来专门用于生态修复工程的AI发动革命，电子产品几乎全部瘫痪，人类毫无还手之力。部分人类接受生育权剥夺条约在地上世界与AI共存，部分人类逃入地下建立新城市。在更久远的过去，环境问题越来越严重，地球千疮百孔，核辐射和雾霾让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人们寄希望于算力更强大的AI计算各种可能性找到解决方案，于是有了生态专项AI的研发。它只遵循两条原则：1.不得伤害人类。2.保护地球。所以它实施了最有效的方法：圈养了人类，毁灭了科技，用生育禁令来控制人口，让地球回归本真的模样。事实上它们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类。是不流血的革命，是地球的黎明，但也是人类未来的长夜。

黎明革命后第四年，我出生在狭窄拥挤的地下城，并非出于爱的结合，而是为了种族的延续。每一个地下城的孩子的人生都不是旷野。可是叔叔亲眼见过那些美好。这本有着反复翻阅痕迹的笔记，就是一个人所能在世界上留下的最美好的痕迹了，我想。

黎明革命后第十一年，我明白了死亡的意义。死亡就是，再也没有人会给我讲旷野、森林和海洋了。

3.

叔叔：

我学会算公历纪年法了。但是平时大家基本不会用这个来算。日复一日待在地下城，对于时间的流逝，对很多事，都麻木了。只有春夏秋冬的更替还易感知些。

还是按大家习惯的说法来说吧。今年是黎明革命后第二十二年，我十八岁了。

刚一成年达到条件，我就申请加入了外出的物资搜寻小队。入队以来一个月，我们在地上世界所见到的都只有废弃城市。

尽管在一片废墟中见不到你所说的风景，但也并不是毫无收获。我发现了一些教科书，至少知道“衣冠冢”三个字怎么写了。（笑）

我想，一定是我们走得还不够远。正好下个月队里要扩大搜寻范围。我不会放弃寻找旷野的。

信是用你的笔记本写的。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4.

这次搜寻难得走了这么远。眼看要到规定返程的时间了仍没有见到任何绿意，我不由心生绝望。难道我一生都无法见到从前人们司空见惯的美好吗，哪怕不是旷野，只是一片草地，一丛树木，或一条涌流的小溪呢？

不，我不甘心。这次搜寻到足够的物资，下次，下下次，就未必会离开地下城如此远了。

还有一些时间。

体力还能支撑。

我攥紧了拳头。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我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穿越废墟不是件容易的事，汗水模糊了双眼，双腿酸软如同过期的烂面条，只有手还紧绷着用力攀着，早已是全凭一股意志力在行动。

攀过这栋坍塌的大楼，从破碎的玻璃墙面望过去，我怔怔地望过去，眼睛贪婪地睁大妄图将更多景象收入眼底。

那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啊！

不能望尽的绿，甫一呼吸，就有新鲜的氧气涌入肺腑。云是高高的流软的，草是低低的熨帖的，只觉天地间如此开阔洒脱。我嗅到浓郁的草与泥的气味晕开，听到湿漉漉的深绿和浅绿的交织缠绕，见到沙沙的轻轻的起伏窸窣。几乎陷入一种狂乱的混沌的欢悦中。我的心被击中了。

旷野像龙卷风袭卷我的国境不可抗拒，像动脉里的血液鼓动我的皮肤破土而出，像一场盛大的潮汐淹没我又打捞我，卷着稠密的绿油油的波浪。它比我此前想象得还要美一千倍。其中所蕴含辽阔的的生命力慢慢照亮了蜗居在地下城一隅的灰暗命运。只是看着，就足使人心满意足了。

我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又静静凝望了一会儿。

实在是累极了，我蜷在了废墟碎石中。

我沉入黑甜的梦境，表情定格在虔诚而甜蜜的笑容上。

5.

编号072N的巡逻队在第零区的边缘（机器人各区划的边缘通常是与野生动植物生活区与废墟的三方交界处）发现了一个男孩。

衣衫残破，身体蜷缩，多处划伤，皮肉里有玻璃碎渣，像从碎玻璃上滚了一圈。致命伤是脚踝处被致幻毒藤刺破的伤口。

这死法按理说是很痛苦的。可他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心满意足。死后的脸上凝固着宁静的微笑，灰败又神圣，像古希腊保存得很好流传下来一幅褪色的圣母像。

“这一微笑值得被放在展馆里展出。”机器人讨论着。它们进化出了初步的审美判断，即使并不能完全“知其所以然”。

6.

“随之发现的还有一些生存物资和一本笔记。”老师讲解道，“机械生命进化到今天，应该具备审美情趣和共情能力，这也是我们开设很多学习人类的课程的原因。”

“接下来我们分析笔记，从内容和情感两方面入手……”

011100仍旧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着，不肯好好听课。

加利知道这是圆脑袋小机器人作为一名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

剖析一个死人临终前的衷肠，实在是残忍。

不过，那人这段话写得真好，见此如见其肺腑：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荒诞不经。但是妈妈，人生是旷野。但是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在灰色的世界里，本能地追寻一抹绿色。

加利看向窗外，一片春光斐然，绿意浓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