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厂离职后，他们回到了县城

文 | 才哥

编 | 饶言

去年秋天，从大厂离职后，在北京工作了十多年的“80后”郑超，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不仅在寻找新的工作机会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失落，对自己未来的生活，也有种突如其来的焦虑，甚至对这个曾经无限向往的一线城市，郑超也感觉有些不适应。

“以前工作太忙，我的全部生活几乎都被工作填满，从来没有认真感受过这个城市的风花雪月和柴米油盐，现在好不容易停下来，突然发觉，我这样一个异乡人，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生活，特别没有着落。”

郑超现在对《听筒Tech（ID：Tingtongtech）》说起这段经历时，仍充满感慨。

离职后，没有了工作牵绊的郑超回了一趟老家湖南，在家一待就是两个月。正是这个长假，让郑超对老家县城有了全新的认识。

一番思虑过后，郑超决定离开北京，回老家县城寻找创业机会，并开启人生的下半段旅程。

和郑超一样，在上海工作的林庄去年初也从一家互联网公司离职，之后选择回到老家湖北的一个小县城。

经过大半年的考察与筹备后，林庄的创业项目现在已经正式启动。

近两年，不少从大厂离职的年轻人都离开了一线城市，选择回到老家县城，有的进了县城较大型的企业，有的找到了创业项目，也有人正在寻找机会。

从一线城市回到县城能适应吗？县城真的有创业机会吗？年轻人回县城能做什么？

郑超和林庄的真实经历，或许能给正在犹豫的年轻人带来些许启示。

从一线城市到县城有多远？

从一线城市到老家县城，到底有多远？物理距离可能是一千多公里，或者几百公里。

但有时候，只是一张机票或高铁票的距离。

而对现在的郑超来说，从工作的一线城市到老家县城，只隔着一个瞬间的决定，一次遵从内心的抉择。

郑超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十多年前凭着优异的学习成绩，考上了湖南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来到向往已久的北京，先是在一家外企工作，之后进了一家知名的互联网企业。

最近两年，郑超所在的公司强调“降本增效”，裁减了部分35岁以上的中年员工，刚刚36岁郑超最终也没能逃掉被裁的命运，2023年秋天被迫离职。

尽管对自己离职后的境况有过很多设想，也有一些心理准备，但当离职真正到来时，郑超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郑超起初想继续留在北京，“北京是大城市，机会要多些”，他也非常积极地试着寻找新的工作机会，但并不顺利。

多数企业的工资比原来低很多，有的职位也不太合适，对于在大厂拿着较高薪水的郑超来说，要找份合适的新工作，实在太难了。

后来，郑超发现，有些离职的同事选择回老家，他也有点动心，但还是犹豫不决。直到回老家休了个长假，郑超打定主意离开北京，回老家县城发展。

让郑超最终下定决心的重要原因，是“老家县城的经济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也有机会创业”。

“一直很喜欢北京，而且用了很多年才适应这里干燥的气候，现在完全适应了，又要离开了。”

虽然对工作了多年的北京有诸多不舍，但拿定了主意后的郑超，还是在2023年深秋退掉租房，辞别朋友，离开了北京。

图：郑超在北京工作的商圈

来源：郑超供图

在上海工作了七年的90后林庄，也经历了工作的变动，以及生活的变故。

两年前，他的亲人在上海离世，让他产生了许多有关生命和生活的感慨，对于在一线城市的坚守，也产生了动摇。

加上去年林庄的工作也有了变动，和郑超一样，林庄也从原来的单位辞职了，之后在上海找工作不太顺利，便萌生了回老家的念头。

不过，林庄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一是觉得上海机会多，二是觉得回去只是退路，不是出路，有点接受不了。”

最终，在家人和朋友的建议下，林庄选择离开上海，回到老家县城。

“先完成终身大事，再就是买个房子，让自己定下来，再开始寻找事业机会。”林庄对《听筒Tech》表示，人终究是向往归宿和稳定生活的。

在林庄看来，从上海到老家，以前就如同天和地之间的距离，现在却只隔着一个新的生活计划和一次新的职业规划。

县城正在焕发新活力

郑超的老家是湖南东北部的一个小县城，与湘、鄂、贑三省交界，离长沙市不远，那里山清水秀，风光宜人，非常适合生活与养老。

因为离开老家多年，郑超对当地并不熟悉，“前几年，这个县城只有过年和过节的时候，人会多一些，平时比较冷清，很多以前的老店都关门了，街上年轻人也非常少。”

郑超以前甚至有些看不起这个并不热闹也不繁华的小县城，但这一次，他改变了看法。他开车在老家县城转了好几天，感受到了县城的诸多变化。

崭新的街道，加宽的马路，新建的大桥和停车场，还有县城周边近年新修了好几处景观。别墅区也比以前多了，路上也能看到不少豪车。

图：郑超所在的县城 来源：郑超供图

让郑超感到意外的是，在县城有很多连锁品牌，比如商超、餐饮、奶茶、咖啡等。

“一些以前只在一二线城市才能见到的连锁品牌零食店、网红饮品店和新式烘焙店等，也出现在县城的大街小巷。”

老家的老同学告诉郑超，他们所在的县城近年增加了不少新式快餐，韩式和日式料理店也有很多家，县城近两年还建了几个大型游乐场。

“最大的变化是年轻人比以前多了，现在农村的小孩子大多都在县城上学。”在郑超看来，一个县城能否有活力，除了一些硬性指标外，最核心的就是要有年轻人。

“一个城市有了年轻人，才有活力，才有购买力，才有消费市场和发展潜力。”郑超表示。

林庄从上海回到湖北孝感一个小县城后，也对当地的变化感到震惊。

“以前回县城时感觉很冷清，街上人不多，想去的地方少，和女朋友逛街时，根本买不到想要的东西。”林庄对《听筒Tech》表示，今年春节在县城过得非常开心，餐饮越来越多，娱乐的地方也增加了。

在林庄看来，他老家县城近几年最大的变化是交通和基础设施，过去几年，每次回去都发现有新修的路，“县城也分为新城和老城，老城一直在改造，新城一直在不断完善。”

在多数人的认知里，县城是五环外的下沉市场，是现代城市文明难以波及的地方。而在热闹非凡的消费领域里，县城也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很多生活在农村和县城的父母，都会这样告诉自己的孩子，“年轻人应该到外面的世界去闯，回县城是一条退路，而不是出路。”

但现在的县城，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近年来，随着一大批北漂和沪漂青年返乡，以及很多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员选择留守，县城变得热闹起来，年轻人增加了，烟火气更浓了，经济也更有活力了。

很多县城人的消费能力和消费水平，甚至让一线城市的打工人都自愧不如。

比如这次春节期间，很多年轻人回乡后就忍不住感慨，“老家的同学吃得好，住得好，过得更好，买东西也特别舍得花钱”，有人感叹“被自己穷笑了”。

加上不少县城地理环境好，空气清新，生活方便，还有很多特色美食，朋友离得也比较近，幸福指数更高。

对于在一线城市辛苦打拼，且为房子和孩子等问题而发愁的年轻人和中年人来说，正在崛起的县城对他们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郑超对《听筒Tech》表示，这两年，自己的同学和亲戚中，有好几个都选择从一线和二线城市回到县城，“有刚工作几年的年轻人，也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有一些老年人也选择回来养老。”

在县城寻找创业机会

回到县城能做什么呢？这是每一个回乡人最大的困惑，也是最关心的问题。

郑超老家县城风景很好，一条河从县城的南侧缓缓流过，河畔修建了漂亮的风光带，每天有不少人到河边来放松，早上有人跑步，晨练，晚上有人散步，唱歌，平时也会有人来观景。

但附近的餐馆少，而且口味都一般，郑超经过实地考察，并与一些游玩的人交流，了解他们的习惯与爱好，算是做了一次深入有效的实地调研，之后决定在这里开一家土菜馆。

由于家里人以前做过餐饮，父母厨艺都不错，自己炒菜水平也不错，郑超觉得做餐饮有一定优势，但“餐饮一定要在口味上下功夫，而且要突出‘土菜’这个特色”。

郑超通过朋友联系了一些种菜的村民，让菜农提供最新鲜的蔬菜，然后自己每天到县城最大的农贸市场采购最靠谱的食材。

同时注册了公司，给土菜馆起了个有意思的名字，在招牌设计和广告宣传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

“真正创业了才知道赚钱不易，开个餐馆远比想象的要复杂，事情很多，也很累。”郑超说，跟在北京工作时相比，现在更辛苦，但也更有成就感。

郑超的土菜馆今年元旦正式开张，“前期生意一般，但来过的人都觉得味道和服务不错。”通过一些广告和优惠活动，回头客渐渐多起来了。

直到过年期间，郑超土菜馆的生意一下火起来了，整个春节期间，几乎每天都有人预订，“都是一桌一桌地订，至少一家一桌，有时一家订好几桌。”

郑超所在的小县城，过年气氛浓厚。春节期间，各家都在年前和年后聚餐，并宴请亲戚和朋友，“以前大多在家招待，近年流行到饭店请客。”

看准这个商机的郑超提前宣传，通过各种渠道揽客，并保持食材的有效供应，也新招了服务人员。

南方是农历腊月24日过小年，从那天开始，直到正月下旬，郑超的土菜馆都生意很好，“客人多，翻台率也高，每天都从天亮忙到午夜两点。”

据其介绍，他们订餐大约每桌1000元，便宜点的每桌800元，贵的每桌1200多元。

算下来，春节这一个月时间，郑超土菜馆收入约为50万元，这让郑超有些意外。

“当然，这只是春节效应，平时生意远没有春节好，但不比旁边的餐馆差。”现在，郑超也在考虑上线外卖业务，并研究一些新的特色菜系。

郑超还有新的计划，如果餐饮生意不错，他打算和当地一些机构合作，在餐馆旁边的河上开发水上娱乐项目。

林庄2023年初回老家后，经过大约半年时间的考虑和筹备，和当地的朋友合伙开了一家零食折扣店。

对于选择这个项目的原因，林庄表示，一是县城消费者对零食的需求很高，“不要小看现在的县城人，他们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正在不断提高，买零食不仅要求质量，也追求口感和外观。”

另一个原因，是林庄所在的县城里零食市场正在打开，而且竞争还不算太激烈。“大多零食店规模较小，产品种类较少，店铺装修和布局也一般，所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第三个原因，是与林庄合伙的朋友以前一直从事零食行业，对这个领域比较熟悉。

不过林庄也表示，在他们开店前后，县城也增加了不少类似的零食折扣店，“现在竞争更激烈了。”

事实上，零食折扣店最近两年在全国各地都很火，不少三四城市和一些县城，突然增加了不少店铺，竞争也越来越大。

根据Mob研究院发布的《2022年中国休闲零食行业报告》，2022年，休闲零食的市场规模超15000亿元，随着市场渗透率的提高，年复合增长率已经维持在11%以上。

欧睿数据也显示，休闲零食头部前三的市占率才勉强超过了15%，零食行业仍有很大的潜力等待发掘。

谈到回县城创业的经历，郑超有四点感受：

一是县城人的消费能力并不低；二是县城的人非常爱吃，在吃方面也很挑剔，餐饮是个创业方向，但一定要有独色；三是创业很累，也有压力，但比在外面漂着强；四是县城经济更有活力了。

郑超表示，现在的县城，除了一些年轻人从外面回来，也有不少农村人进城，随着县城人口不断增加，会出现更多更好的商品和服务，也会有更多创业机会。

县城一向有着“城尾乡头”之称，据统计，截至2022年底，我国城镇人口数量超9.2亿，其中近三成人口聚集在全国1800多个县及县级市。

也就是说，我国县域消费市场已覆盖2.5亿人口，这无疑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市场。

与此同时，县域经济也不断壮大，GDP过千亿的大县越来越多。2022年，我国GDP“千亿县”增至54个，县域地区生产总值达8.6万亿元，占全国经济总量的7.1%。

麦肯锡报告预测，到2030年，中国超过66%的个人消费增长将来自下沉市场，特别是县城。

当你对一线城市感到厌倦了，或者不想生活在太“卷”的世界里，回县城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文中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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