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混搭《娘道》，杨紫的憋屈谁懂？

这周看了杨紫、许凯主演的《承欢记》，心里很不是滋味。

《承欢记》改编自亦舒的同名小说，定档时有位是亦舒书迷的博主预言：只要不乱往里填东西，会成为杨紫现代剧里的代表作。

我对杨紫和亦舒的组合也充满期待，认定她能演进亦舒女主角的骨子里，为人处事拎得清，表面淡淡的，但内心充满欲望。因为杨紫是个没有偶像包袱的女演员，《欢乐颂》五美里，邱莹莹最单纯，但杨紫把她演得很多面，尖锐的，钝感的，明媚的，有灰度的，成为杨紫迄今为止最有深度的角色。

然而，还是预判错了。杨紫按偶像剧套路，把麦承欢演成了个身上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圣母小白花，简单而无趣。

《承欢记》开场，麦承欢和许凯饰演的男主角姚志明一见面就起冲突。姚志明是霸总人设，从国外总公司空降到麦承欢工作的酒店，第一天上班就把麦承欢给开了。因为他目睹了麦承欢同事把一个不合标准的蛋糕放在商务会谈桌上，被问责时却甩锅到麦承欢身上。蛋糕的确是麦承欢做的，是她打算下班带给男朋友辛家亮的，但面对上司的责问，麦承欢没有解释主动认错。

洞若观火的姚志明是讲求效率的直球男，不主持公道还很厌弃麦承欢这种烂好人。开除她时明明白白地讲：“在职场上不懂得自保的人，不值得同情，既然你想当烂好人，我成全你。”

这事麦承欢不了了之，一句抱怨都没有。可被男友辛家亮在原则性问题上欺骗，她也只生了下气，哄一哄就好了。

辛家亮是家里有厂子的富二代，辛家人背后奚落麦承欢是弄堂公主，要儿子装穷和她交往。辛家亮还真给自己设计了全套人设，沪漂，父母在老家临近退休，他经常房租都交不上向麦承欢借钱。恋爱三年，麦承欢把自己变成了辛家亮半个妈，从生活到工作都替他张罗着，从买鞋到租房，从做饭到做方案，辛家亮的穷小子戏码越演越舒坦。

骗局被戳穿后，麦承欢也就气了几个小时吧，辛家亮解释是爸妈担心他受骗。居然，麦承欢表示理解，还提出和辛家亮和好的条件是，以后两人不依赖父母。

这场戏杨紫演出了妈妈给儿子讲人生大道理的既视感，这部剧到这儿，已经和亦舒没多大关系了。

琼瑶有部小说叫《却上心头》，女主角是董事长秘书，发现男友的真实身份是董事长小儿子。因为董事长的大儿子用钱砸前任秘书，娶回家却婚姻不幸，于是全家一起帮小儿子装穷追现任秘书，要娶一个爱人胜过爱他家钱的儿媳妇。知道真相的女主角愤恨分手，因为这种欺骗不仅仅是人格侮辱，更包含着种种不信任，缺乏信任的婚姻是没有根基的。恋爱脑如琼瑶女主角，都是到全书结局时才原谅了男友，独美洒脱的亦舒女郎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说出：“我了解你的担忧。”太圣母了吧？

辛家亮装穷是编剧臆造的，亦舒可没写过这种狗血情节。小说里，辛家一早就知道麦承欢的实际情况，并没有因两家财力悬殊而看低了她，结婚前还送了婚房和全套家具，麦承欢也欣然接受，没说“不过分依赖家里”这种模棱两可的矫情话。可电视剧里演的是，两家人在谈婚论嫁的饭桌上阴阳，差点就要对骂掀桌了，闹到这么难堪，麦承欢也没提出和辛家亮分手。

小说里，麦承欢临近结婚突然止步只是出于自身考虑。麦母一定要大办婚礼，而麦承欢和辛家亮都想旅行结婚。后来，辛家亮很快与麦母谈妥，愿意操办婚礼，麦承欢还是决定将结婚无限期搁置。因为她忽然在结婚这件事上意识到母亲对自己的控制，她必须对母亲的爱有所回报，却也不想委屈自己。麦承欢有句让人印象深刻的话，她对辛家亮说：“我当然爱你，可我也爱我母亲，我又最爱我自己。”一点不纠结，理智又清醒。

《承欢记》里亦舒想写的是母女情感羁绊，有点像张爱玲的《金锁记》。但亦舒舍不得让女主角受磨难，麦承欢在谈婚论嫁的过程中从母女情感羁绊中走出来了，逐渐意识到母亲在潜意识里混淆了年轻时的自己和女儿，为女儿的婚姻尽力所取，不过是弥补自己过往的遗憾。

从《我的前半生》到《流金岁月》《承欢记》，接下来还有待播的《玫瑰的故事》，亦舒忽然成了电视剧热衷改编的作家。不是IP不够用了才翻出陈年古早的亦舒，而是她笔下的女主角和我们这个时代的女性精神相应：别管那么多条条框框，女人首先要爱自己。

但亦舒小说很少改编得令人满意：《我的前半生》烂尾了，罗子君又装又立特别招人嫌，观众得出一致的结论：防火防盗防闺蜜。《流金岁月》也烂尾了，朱锁锁的情感线混乱，前期开启拼事业不如选男人模式，后面又把和叶瑾言的感情圆成了暧昧不清的父女情。

到了《承欢记》，刚开篇就让观众有种魂穿《娘道》的感觉，不知道编剧是不是古装剧看多了，好多台词都硬生生把人拉回封建社会。

麦母对辛母炫耀，来家里提亲的人条件好的也不少，“提亲”？难道不是已经有几代人经过自由恋爱结婚的吗？

辛家不过是经营一间家具厂，姚志明却说辛家的女人只能在厨房和花园里发光发热。

麦承欢的弟弟还称辛家是“高门大户”，简直吓死个人。

反正这剧什么味都有，就是没有亦舒味。亦舒是讲了什么格外高深的道理让编剧、演员都参悟不透？当然不是，我猜不是编剧、演员能力不及，而是不敢，亦舒女郎无所顾忌爱自己的一面只能留给女配角。

不久前，编剧九夜茴发了一条长微博，抱怨女性觉醒分明是编剧的创作灾难。很快，这条微博就删除了。

文中大意总结一下就是编剧避雷指南：

所以现在，越来越多像《小日子》里顾茉莉那样的女主角。本是家境优渥的独生女，结婚后甘愿住婆家买的小房子，和老公上下铺她还得睡上铺。公公给她立封建家规，婆婆把她私生活抖落到单位，同事当面撬她客户。不过，遭遇任何挫败，顾茉莉都能很快调整情绪，主打一个内核稳定，导演还专门设计了内心舞台，让她自我检讨。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越来越干扁无趣，别说人性的灰度，就连一点瑕疵都不剩了。

或许，编剧困境和女性觉醒之间并不绝对矛盾，但我懂九夜茴的意思。电视剧里的价值观会辐射向生活，最近我时常感到女人越来越难为，道德标准要高，工作能力要强，要情绪稳定不内耗，要独美不依靠任何人，形象更不能邋遢，最好打扮精致入时……

《承欢记》刚开头，能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爆剧还很难说。目前播出数据很理想，但从弹幕判断，追剧的多是杨紫的粉丝，还是低幼款，给姐姐站台的语言极之贫乏，什么都是“承欢内核超级稳定！”嗨！这年头哪有编剧敢写内核不稳定的女主角呀，即便有，有粉丝有流量的演员也不敢演。

本期记者、编辑：金力维

本期监制：周南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