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视频,短篇小说,短途旅行,现代人用案牍劳形填充生活的大半,然后将各种精神多巴胺以碎片化的方式塞满剩余片段。
但是有这么一个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功名变为尘与土,最后却在3700公里的朝圣路途中寻求到了自我的安定。
他,就是我们今天的主人公——弘毅。
寒门贵子
弘毅,其真实姓名已随着往事散逸在滚滚红尘之中。
他出生在山西一个普通的农户中,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农民,但这对朴实的夫妇并没有因为自身局限而让孩子吃苦。
他们明白,对于自己的家庭背景,只有读书才是唯一出路。
于是在夫妻二人的辛劳操持之下,弘毅奋发图强,成绩一直在当时的班级中名列前茅。
终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他参加高考的那年,他考取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
紧绷了三年甚至更久的心弦终于能够略微放松,弘毅对新的校园、新的环境、陌生的城市充满了兴趣。
远离父母,辅导员也不像高中的班主任一样管得甚为严苛,他开始将自己前些年压抑的朦胧感情小心释放出来。
恰好此时,他遇到了自己的初恋女友。
女孩被弘毅那种不谙世事的纯真与诚恳打动,于是二人迅速坠入爱河;
爱情的甜蜜与宽松的氛围让弘毅几乎是和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
他开始逃课、每天带着女友东游西逛。
那种非去不可的专业课几乎全靠混,于是在大二的期末,他有两门课因为出勤率不够而挂科。
爱情中总有一个人是理智的。
女孩看到弘毅因为与自己的恋情而日渐颓唐,她也开始揪心,于是苦口婆心的劝说弘毅眼下还是以学习为重。
还好,父母言传身教的踏实让这个男孩幡然醒悟。于是他重新振作精神,将荒废的课业拾起,成绩也逐步回到正轨。
课余时间,他也不再沉迷于享乐之中,他开始认真思考与自己的恋人日后的道路。
他做起了兼职,开始为以后的生活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储蓄。
故事到了这里,观众似乎是一眼望到头,一个两度浮沉洗心革面重回巅峰的励志人生赢家。
在毕业后找到安稳的工作,迎娶心爱的姑娘,组建家庭,孝敬父母,琴瑟和鸣。
这才是符合中国价值观的圆满。
可问题是,幸福的家庭大抵相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情海波折
转眼时间来到大四,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忙于找到实习单位,而更多的校园情侣则是由于地理原因或者未来方向的分歧而选择终止这段纯美的校园恋情。
弘毅与女友的感情却愈发坚定,他们甚至将彼此带回家见过家长。
弘毅的父母自然非常满意这个乖巧甜美的女孩,他们还告诫弘毅一定要对女孩好;而另一边,女孩的家长却对弘毅颇有微词。
一方面,弘毅家中务农,这与城市小康家庭出身的女孩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女孩的父母担心自己的女儿嫁入弘毅家后变成“单方面扶贫”,这无疑是降低了女孩的生活质量。
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听说了大二的时候弘毅那段玩物丧志的黑历史,加上与他见面的时候,这个朴实到几乎有些木讷的男孩让女孩的父亲打心眼中看不起他;
贫苦的出身背景、大学逃课的前科,而且看起来为人处世也有所欠缺,这样的弘毅几乎是当场就被女方的家长列入“黑名单”。
而作为家中的乖乖女,女孩也在父母苦口婆心的规劝之下仔细考虑了二人未来的可能。
在理智与情感的极限拉扯中,她终究还是抵不过两人身份背景以及将来生活中可能遇到的琐碎小事,选择放弃这段感情。
弘毅得知这个消息后,可以用“天塌地陷”来形容此时他的精神世界。强打着精神完成实习,领取到自己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后,弘毅不再留恋这座城市。
因为每一个街道巷陌,他都能看到当年的爱侣留下的甜蜜回忆。
于是他回到了生养自己的小山村,将自己整日关在逼仄的房间中,每天看着狭小窗口中日升月落,日渐消沉。
伤在孩子心,痛在父母身。
老两口不忍含辛茹苦供养出的大学生,因为一场爱情的逝去就如此沉沦。
他们用自己质朴的道理开导着他,但弘毅不为所动,整日沉溺在昔日对这份感情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以逝去的爱情为自己画地为牢。
他们焦急无措。
听说佛门清净之地能够指点迷途之人,于是老两口带着憔悴的弘毅前往五台山,希望遇到一位智者大能,指点自己孩子的迷津,消除他的执念。
醍醐灌顶
弘毅在父母的陪同下踏入五台山。他踏上长阶,抬头看到白塔耸立云霄,衬着满山苍翠,顿觉灵台澄明。
父母前往主殿叩拜,而他则沿着青石砖路信步游走,红墙,黄瓦,来往僧众的脸上都带着平和的笑意。耳边梵音缭绕,鼻尖檀香袅袅。
自从分手后,他连清风吹拂也许久不曾感知;而在此刻,阳光带来的暖意、周围嘈嘈切切的细语以及不远处禅房传出咚咚的木鱼敲击声,似乎倏然回到他的感知范围内。
他抬头,看着莲花宝座上低眉敛目的佛祖,宝相之庄严,让他几乎顷刻之间落下泪来。
他用双手感知一树一花的美好,用脚步丈量每一位信徒在这里留下的彷徨;他长久跪拜在佛祖的金身之下,与住持交谈,被三两句偈语点化后,更是对佛法中蕴含的无上智慧而折服。
这次五台山之旅结束后,弘毅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父母很开心,以为真的有方外智者为他的孩子化解执念。
殊不知,弘毅的心中已经埋下了菩提的种子,以他过去的执念为土壤,逐渐生根发芽。
回到家后的弘毅生活逐渐恢复正轨,但每晚睡梦当中,他都能听到五台山的钟声与主持沉稳的声音,他愈发向往那种晨钟暮鼓的生活。
于是他向父母提出出家的想法。
这自然吓坏了老两口,他们本以为孩子看开了,能够坦然面对新生活,却不料直接一条道走到黑,这也看的太开了!
弘毅对于二老的慌张也很是无奈,他告诉父母,自己不是看破红尘,而是真的找到了心之所向。
只有在那神圣佛偈中,他才能寻找到自己,内心才是安定的。
但他也明白,让父母接受这件事不是一日之功,于是他开始在家中修行,日常茹素,不再妄言。
历经一年的修行,父母似乎也是感受到他前所未有的觉醒,纵然有万般不舍,他们还是同意弘毅的离去。
于是在某个清晨,他拜别了养育他二十余载的二老,前往自己的下一段旅途。
在寺庙剃度后,弘毅正式成为了一名佛家弟子,每日与众师兄弟一同晨课暮业,参禅悟道;他将自己当年所有的热情尽数投入到对佛法的潜心修行当中。
连主持都惊讶,这个孩子与佛是真正的有缘,也由此,他听说了当年有一位法师,徒步前往大昭寺朝圣的经历。
众所周知,西藏的大昭寺是盛唐时期松赞干布为迎娶文成公主而修缮,里面存放着宝物繁多;而对所有佛门弟子最有影响的,则是十二岁释迦牟尼的等身像。
于是乎,徒步前往大昭寺朝圣,成了弘毅的夙愿。
正如他的法号“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一样,远大的志向与坚毅的品格,共同造就了如今的弘毅法师。
他与自己的师傅说明了想法后,得到了莫大的支持与鼓励:“佛有三慧——闻慧、思慧、修慧。如今你对自己心中的法有了明晰的方向,那么就去到路上修行吧。”
朝圣之路
朝拜,又叫“磕长头”。
经常往来于青藏或者川藏线的旅人对这种净化心灵的宗教仪式绝对不陌生。
朝拜者先是立正,然后口中默诵六字真言,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后朝前迈一步,紧接着放置手掌于胸前,再朝前迈一步,待到最后一步时,双手平行于地面,跪下膝盖,而后整个身体贴合在地上,额头也贴着地。
这就是一个完整的朝拜动作。
于是乎,2014年,弘毅就踏上了前往大昭寺的3700公里朝圣路。
他选择的是“七步一叩首”,他的双脚,踏过潺潺溪流、踏过滚滚黄沙;柏油路的烫热没能停滞他的脚步,风雪与砂砾硌的他的双手鲜血淋漓。
毒辣的太阳将纹路镌刻满他的眼角眉梢,粗糙的风沙让他的双手双脚缔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他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学生,而在这一路风餐露宿中,他不断丢掉自己的过去;在通往殊胜的道路中,与每一个更好的自己相逢。
自2014年从五台山出发,他穿越了村庄与城市、稻田与车流;与每一位旅人擦肩而过,也有遇到和自己相同的朝圣者。
他们彼此一言不发,却在相同的虔诚之下,心灵相通。
终于在2022年的夏天,弘毅到达了大昭寺外。
当他纯澈的双眼看到似乎触手可及的蓝天与辉煌的寺庙时,长长吐了一口气。
略微休整形貌,他来到寺庙,朝着佛祖的金身,叩下漫漫朝圣路上最后一个长头。
他抬起头,在莲座下的僧人这才看清他的容貌:从平原到高原,阳光和凛冽的风已经让这个中年男人脸上满是沧桑,但他的眼神柔和,黑白分明的眼珠中透漏出的宁静与安详似乎感染了在场所有僧众。
更奇妙的是,他的额头因为长时间的叩首,居然形成黑若眼瞳的疤痕,犹如“天眼”一般。
在询问之下,众人才得知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僧人居然徒步走了3700公里,以磕长头的方式来到大昭寺。
这个消息立刻在大昭寺的僧人当中传开,大家纷纷来目睹这个有着超常毅力的同伴。
而对于弘毅来说,这才是师傅说的,“三慧”的圆满吧。
后记
人生如朝露,去日苦多。
逢年过节那些庙宇中歆飨人间香火的神仙,听到的多是万事如意升官发财之类的世俗之语;而这种将信仰作为力量的行为,更多被人冠以“蒙昧不开化”的说辞加以针砭。
在滚滚红尘中沉浮的人们,用物质的丰富与贫乏丈量着人与人之间的高度。
而像弘毅法师这样的人,他们用超然物外的态度为自己谋一方清净。
就像从前,他的心很窄,窄得只容得下一人。
现在,他的心辽阔无垠,里面装着的,是世间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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